第10章 【re】
第 10 章【re】
沈紅如今跟方肆一同被困在陣法之中,不能離開彼此百丈的距離,沈紅若想将王豐送回家,勢必得要方肆同行。
沈紅剛想将方肆找來問問,地面突然劇烈地震了一下,一股邪氣瞬間從屋外的藥地中竄了出來,迫不及待地四散開逃,試圖沖出葬龍谷外陣法的束縛。
……
外面陣法牢固,邪氣倒是輕易逃不出去,只是沒準會趁機附身在其他小妖身上。見勢不妙,沈紅趕忙奪門而出,翻手間,手中就多了一把木頭小鳥,他朝着空中一灑,木鳥聽命,立刻展翅追向四竄的邪氣。
放好追兵,沈紅再朝前一看,果不其然藥地被破開了一個大口坑,方肆此時正顯了原型停在旁邊,根本不在乎沈紅出來,猛地朝着坑口躍去。
沈紅:“……”
但方肆剛剛跳過去,坑中一團邪氣立刻凝在一起迎面向他砸來。兩者相撞,方肆被震退回去,拐了幾下才落地站穩。
見到沈紅出來,方肆也全然沒有被抓包的窘迫,咧嘴露出森森白牙,“竟然真有龍息,不過可惜微弱得很,派不上用處。”
沈紅沉默片刻,“你膽子不小。”
地裏的邪氣是直接從真龍體內孕育的,沾了點真龍氣息,怨念極重,若不是有沈紅壓制,這股邪氣早就流竄出來興風作浪。雖然被沈紅慢慢消磨了兩百來年,到底還是蔓草難除,旁人若是貿然接觸只會引火上身,讓這些邪氣找到宿主紮根。
方肆此番實在太過亂來,要不是他身上有魚形玉佩護體,方才只怕是兇多吉少。這枚玉佩雖然了得,但沈紅拿到時就有些缺陷,他生前戴了四百年,還用心頭血養過,直到死也沒能派上什麽用途,不想落到方肆手中倒是趁手得很,成了他的護命符。
方肆不知其中內道,只當沈紅是在威脅他,挑挑眉,一副不介意與沈紅打上一架的架勢。
沈紅無奈,不欲與方肆争辯,伸手将一旁的小鋤頭召來,上前填整藥地。
仔細想想,方肆能夠單槍匹馬同青蓮老祖奪寶、不知底細就對沈紅出手……挖挖龍屍想來也是不在話下。沈紅遠離塵世太久,難得見方肆這麽個鮮明的性子,倒有些低估他了,沒料想到三言兩語之間方肆就對龍屍上了心。
“怎麽不見龍屍?”方肆化為人形,抱着手在旁邊看着。
Advertisement
“早就爛作了泥。”沈紅用小鋤頭一指被方肆拔掉的一叢藥草,“看見這些藥草沒,就是真龍血肉滋養出來的。”
藥草是方肆為了挖洞拔的,被随意扔在一邊。
地裏雜草太多,藥草的長勢不好,就是外地尋常土地上栽出來的也要更為飽滿幾分,哪可能是什麽真龍血肉喂出來的,虧得這鬼能面不改色瞎說。方肆略略一想,也就将這茬帶過,真龍都隕落了這麽久,他就是分口湯都未免太晚,無論是妖丹還是別的寶貝法器,只怕早已落進了沈紅囊中。
所以,沈紅才是關鍵。
只不過這鬼神神秘秘又滴水不漏,先前方肆将其心口剖開都一無所獲,一時間方肆也想不出如何撬開沈紅外殼奪寶的注意。他正暗自計劃,這邊沈紅已經将藥地重新填好,他放出去的小木鳥們也将散開的邪氣一點點啄了回來。
沈紅将邪氣收攏于手心,目光凜然,用力一捏便徹底将其捏為粉末。
方肆一愣。
地下的邪氣源自真龍生前的怨念,雖然難纏,但如今真龍骨肉早已煙消雲散,真想清除也不是毫無辦法,可沈紅卻是圍了田地,讓它們一點點從野草中析出,這個法子費時費力,更沒什麽裨益,跟佛家的感化超度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以至于方肆都有些懷疑,沈紅就是所謂的真龍,所以才這般慎重,為的就是防止自己被邪氣反噬,失了理智。
可他這個念頭還沒落穩,沈紅便又露出了粗暴的一面,随手就将溢出來的邪氣掐滅。
方肆下意識看了眼藥地,這鬼究竟是不是龍……
·
将邪氣封好,沈紅同方肆說了想送王豐回家看最後一眼的事。
“我不去。”方肆果斷拒絕,“我養傷都還來不及,沒有趕着去凡人地界給自己找事的道理。”
“那就毀了玉墜,破陣之後去留自可随意。”沈紅真誠地建議。
方肆似笑非笑,“咱們無親無故的,你一個鬼說的話……我可真不敢信。”
“你想如何?”
“此前你有句話沒說完……”方肆仔細看着沈紅,肯定道,“你還有別的方法破陣。”
“破陣的法子……”沈紅突然笑了一聲,“比如說殺了你試試怎麽樣。”
“你自己就是鬼,這個陣法連魂體都能拘束,殺了我恐怕效果不大。”
“好辦,将你的三魂七魄也一并毀掉即可。”
“……只怕你不能如意。”方肆瞳孔豎了起來,更發趨近于狼眼,鋒利的指甲也竄了出來,随時可以跟沈紅搏上一搏。
沈紅話是這麽說的,可他沒有動手的傾向,連目光都沒放在方肆身上。
見沈紅不動,方肆慢慢收起戒備,“你為什麽要幫王豐?”
“順手而已,又不是什麽難事。”
又是順手而已……沉默許久,方肆才問,“你生前究竟是誰。”
“無名無姓,你不會知道的。”
……
最終,方肆還是妥協,随着沈紅一道送王豐的亡魂回家。
沈紅身上本就沒有陰煞鬼氣,方肆又有可以掩去妖氣的玉佩,一鬼一妖坦坦蕩蕩上路,尋常人也看不出他們的不同之處。
王豐就是青葉鎮的人,離得不遠,不多時他們就到了鎮子附近。沈紅将他的魂魄放入家中,自己則與方肆在外等待。
生死輪回最忌紅塵未了,須得将這一生恩怨徹底放下才行,若是上了輪回塔之後仍心有不甘,很有可能無法順利轉世。
等了會,方肆斜了一眼沈紅,突然問道,“莫非你有什麽執念放不下,才會化鬼留在人間?”
沈紅三魂七魄齊全,又有召喚白衣人之能,他不去輪回只能是自個不願。
沈紅有些微微出神,過了幾息才回過神來,“或許吧。”
王豐的哭聲自院中傳來,很是撕心裂肺,可生死兩隔,家中至親卻再聽不見分毫,這些聲音也只能落進沈紅耳中。
哭聲将沈紅的記憶勾起來了些許,他早知自己要死,死後也流不出來淚來……記憶像是結冰的泥濘,攪動起來頗為費力,沈紅懶得多想,輕描淡寫略了過去。
透過柴門,可以看到院中單獨劈了個碼柴的角落,柴火還算充裕,被理得齊齊整整,也許就是出自王豐之手。
方肆一直注意着沈紅的動靜,等沈紅看夠才悠悠開口,“早春還冷,這些柴早晚有燒完的一日。”
同樣的,眼下一無所知的王豐父母,也早晚有知情收到兒子死訊的一日,凡人所有的這點平和寧靜,要打碎簡直易如反掌。
王豐跪在地上,沖着家人磕頭,磕了許久才重新站了起來,失魂落魄地走了回來,砰的一聲朝沈紅和方肆跪下,語無倫次說自己還有雙親要供養,還不能死,他本不該死得這麽早。
沈紅半垂着眼眸,幹巴巴等這鬼說完,“人死不能複生。”
死了便是終結,這一點無人不知,方肆也難得沒有唱反調,沉默不語。
王豐語塞,迎着沈紅的目光什麽都說不出來,環視了一圈,慌亂之下朝着方肆問道,“除了去輪回塔,我已經別無出路?”
方肆:“死于非命的魂魄不少,卻也不是個個都有機會遇上白衣人,你占盡機遇還這般猶豫?”
“我……”
“你不想去輪回那就不去,”方肆自己常年在生死關頭摸爬滾打,素來果決,完全無法理解劉凡這點曲曲折折的心思,不過他還是壓下不耐,似笑非笑,“大不了你日後還能後悔,然後在後悔之中灰飛煙滅,聽起來也不錯。”
王豐:“……”
王豐覺得自己若是還有血肉,這會也得僵成根棍,不過如今他只有魂魄,裝死逃避都無門。昨日種種在眼前一晃而過,王豐什麽都看不清,等回過神來,他已經對沈紅開口說他要去輪回。
沈紅“嗯”了一聲應下,指尖夾了塊木牌,翻手之間,木牌便自個燃了起來,化作屢屢青煙飄向天際。
不多時,一道白色的人影就從遠處飄了過來。這人身穿一身寬大的麻布孝服,将全身遮得嚴嚴實實,面部則只有一團黑霧,看不出五官眉眼。落地之後,他先對着沈紅微微鞠躬,卻并不言語,接着就直沖王豐而去。
只見白衣人手指一勾,王豐的魂魄便失去知覺,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白衣人将劉凡的魂魄背上,又朝着沈紅微微鞠躬之後才離開。
方肆微微眯着眼盯着白衣人離開的方向,他此前也見過白衣人幾次,白衣人與人、妖都有舊仇,向來都是眼高于天的做派,今天還是頭一次見他們态度如此恭敬,而且這份恭敬還是對着沈紅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