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re】
第 6 章【re】
入夜
沈紅盤膝坐在木桌上,聚精會神地雕着一塊木頭。他靜靜地坐着,任由從房檐縫隙間擠進來的月光勾勒着他的輪廓,這屋子內沒有明火,視線受限,可沈紅下刀利落,毫無錯亂。
這樣不知疲倦地坐了兩個時辰,外面又開始飄雨了,淅瀝淅瀝的雨聲回蕩着,沈紅手上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感知到狼妖正在朝他的小屋靠近。不過這番停頓也只持續了片刻,沈紅決定靜觀其變,繼續擺弄他的木雕……
沒過多久,一道黑影就摸到了沈紅的窗前。
方肆周身一點氣息都沒有,他将自己徹底收斂于夜色之中,仿佛生來就該在這裏杵着。
屋內有動靜,但在風雨肆虐之下并不清晰,方肆得多傾注點精力才能捕捉到刀刀镌刻的聲音……裏面像是在打磨木頭,每一刀都走得幹淨利落,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淩冽。
這雙手便是去殺人也綽綽有餘,方肆冒出這麽個念頭,随即就被他掐滅了。他咧嘴一笑,輕輕吐了口氣……猛地破開小屋破敗的牆殺了進去,眨眼之間他已經撲到沈紅面前,準确無誤地掐住沈紅的脖子,将其摁倒在桌上,手腳更是極具技巧地封住沈紅的動作。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熟練無比,沒有雜餘的招式,更沒有多費一分力氣,沈紅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雖然他從始至終都沒掙紮過就是了。
沈紅被狼妖推翻,重重地磕在桌面上,身體砸出一聲刺耳的悶響,他嘴裏卻一絲聲息都沒有。
方肆覺得有異,沈紅脖沒有丁點溫度和脈搏,他收力的手微頓一下,“你不是活物。”
沈紅雙眼木讷,毫無生氣,許久都不會眨一下。方肆能夠夜中視物,低頭與沈紅對上,心頭莫名動了一下,這雙眼雕琢得太好,一點紅塵氣都沾不上去。
“你是狼妖。”突逢變故,自方肆闖進來,沈紅這才不痛不癢地說了他的頭一句話。
方肆臉色一沉,他身上有重寶,妖氣藏得很好,從未出過差錯,如今不過一個照面,竟被這死人點破……方肆手上力道漸重。
沈紅無聲地笑了笑,在黑暗中格外瘆人。
方肆預感不妙,沈紅這般鎮定,怕是有所防備……他知道先機已失,不忙着避讓,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俯下身子,不管不顧朝着沈紅脖頸處咬去。這妖雖是人形,可仍留了許多狼的特性,一口森白的獠牙霸道得很,輕易便将沈紅的皮膚咬破,齒尖深深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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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方肆想撕扯之時,一群如枝蔓的黑影從地下飛蹿出來,死死纏上狼妖周身,封住他的四肢,将其猛地朝外扯去。
方肆被雷陣劈了幾天,不過是撐着一口氣,此時他全身受縛,勒得他悶哼一聲,眼裏更多了幾分狠勁,就這樣,他也不肯放開沈紅,鋒利的牙尖還鉗在沈紅的皮肉之中,嚣張得很。
脖頸被這樣朝死裏咬了一番,沈紅臉色依舊沒有變化,目光放空,呆呆地看了會屋頂,任由狼妖在自己頸部肆虐。幾息之後,沈紅終于收回了目光,擡起手在方肆額間輕點一下……也不知他施了什麽術法,兇悍的狼妖當即僵住無法動彈,只能死死盯着沈紅。
沈紅将方肆推開,鋪天蓋地的藤蔓立刻将狼妖圍得密不透風,鉗制得這妖再無法動彈。
沈紅慢騰騰爬了起來,他脖頸處被咬得慘烈,可竟一點血沫都沒有……他漫不經心用手一抹,傷口便平整下去,複原如初,白皙細嫩。
“你是什麽怪東西。”方肆微微揚着下巴,完全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自覺,語氣還是狂傲。
沈紅将衣衫整理好,神色溫和,“孤魂野鬼而已。”說罷,他朝着方肆湊近了些,“剛才怎麽不逃,反來咬我……鬼這種玩意,沒血沒肉的,吃起來想必也不是個滋味。”
方肆眯眼看着沈紅光潔的脖頸,想起方才咬下去的感覺,舔了舔齒尖,“陣眼就在眼前,沒有退縮的道理。”
方肆被雷劈落下來,睜眼就陷在谷中。這山谷看似尋常,實則別有蹊跷,周圍布了陣法,輕易無法離開,狼妖自行推算一番,殺向陣眼……結果,被沈紅給綁了。
“這樣。”沈紅輕應了一聲,“我可以放你出去。”
方肆并不肯信,嘴角一撇,并不接話。
“不要你出代價,”狼妖桀骜不知低頭,沈紅卻不以為忤,“你我并無冤仇,誤闖而已,不至于要趕盡殺絕。”
方肆目光繼續流連在沈紅的脖頸,方才撕咬之時他并未克制,若是尋常貨色,這會早被狼妖撕碎了。對此,沈紅不可能沒察覺,也虧得這鬼能夠面不改色,說出沒有冤仇這種話。
“你願意放我最好不過,但設陣的是你,我不會給你記這個恩情。”
“自然不必。”沈紅輕動了動手指,捆着狼妖的藤蔓便松開縮回了地下,很有誠意的樣子。
方肆沒有立即動彈,饒有興致地盯着沈紅。這不人不鬼的玩意确實有點意思,他自個說是鬼,卻有實體,周身更是一絲陰氣都沒有……
沈紅從桌上摸了個東西,夾在指尖一晃,這玩意便能跑能跳,落地蹦跶到方肆面前。
是個木頭小人。
木頭小人靈巧得很,還會朝着方肆招手,這是要引路帶他離開山谷的意思。方肆不動聲色地瞥了沈紅一眼,這鬼似乎有些遲鈍,不在狀态,這麽大一狼妖還戳在眼前,他卻已經開始收拾整理,清除方才打鬥留下的痕跡。
這小茅屋的地面就是塊平整過的泥地,咋一眼看只覺得寒酸,卻不想裏面埋了這些多詭異的藤蔓……
方肆站了起來,沈紅對他輕輕颔首,“慢走。”
方肆一笑,“好說。”
話音未落,方肆突然發難,二度朝着沈紅飛撲過去,藤蔓亦是瞬時破地而出,來勢兇猛地朝他抽去!
方肆吃過虧,對此早已準備,腳尖一點借力朝上,不知從哪摸出一柄長劍,劍風一掃,亂舞的藤蔓便被齊齊整整削了一層。狼妖身經百戰,不等藤蔓再生,長劍脫手,直直朝着地面插去,冷光自劍身朝四方散開,在藤蔓上空籠了一層薄膜,将它們死死壓制住。
而方肆早已換了原型,一鼓作氣擒住沈紅,張口便朝沈紅的心髒處咬去!他主意打得快,原本偷襲沈紅不過是為了破陣離開,看到沈紅的奇異之處後立馬改了主意,這不人不鬼的玩意身上定有稀世之寶,才足以讓這鬼的軀殼行動自如。
方肆身經百戰,動作毫無破綻,快得令人驚訝,不過幾息的時間,他已經将沈紅開膛剖腹……可沈紅體內……什麽都沒有,果然如他所說,沒血沒肉,只是一具莫名其妙的軀殼而已。
沈紅似笑非笑,“都說了,鬼沒滋沒味,不好吃的。”
哪有你這樣的鬼……方肆想要開口,話在嘴邊又生生止住,他瞳孔猛地一縮,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無故開始縮小!他修煉百年,高大威風,站起來比一般成人還高,如今竟只剩幼童大小……
沈紅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複原,除了衣衫破爛之外看不出發生了什麽,他将小狼抱了起來,自言自語,“唔,還是只小狼。”
方肆拼命想要掙紮,可他竟一身修為蕩然無存,拼盡全力也只能堪堪從沈紅懷裏跳了出去。
沈紅蹲下身,沒再去抱狼妖,沒頭沒尾來了一句,“傷得挺重。”
方肆怒目而視。
沈紅:“三千雷陣果然名不虛傳,你能留一條命下來也是不易。”
“你知道三千雷陣?”方肆微微一愣。
“很奇怪?”沈紅反問。
确實不奇怪,三千雷陣名頭很響,知道的人不在少數,只是雷陣幾十年也不見得會劈一次,哪怕是大能判定之時也得斟酌幾分,而沈紅這結論下得太過肯定,像是他對此很了解似的。
方肆在心裏猜着沈紅的身份……這鬼生前定然不是無名之輩,但一時間也難找出來對的上號的人物。
沈紅卻已經将這一茬放下,伸手一招,藤蔓們突然暴起破開了長劍的壓制,将此劍舉着傳到了沈紅面前。
沈紅并不接劍,只在劍刃上彈了彈,“原來你是使劍的。”
方肆又野又兇,單靠這尖牙利爪也足夠兇悍,确實看不出還會使劍。
“劍而已,誰不能用。”方肆奪寶未成反被沈紅折了一招,渾身上下威脅十足,任誰看了都明白這妖絕不會善罷甘休。
沈紅只壓制了狼妖的原型,卻不去束縛他,也不知是過于自信,還是疏忽大意。
“也是,不過是把劍而已。”沈紅似乎對這句話很是認同,輕聲重複了一遍,“我放你離開你不肯,那便自個琢磨怎麽破陣罷。”
方肆磨牙,眼神陰冷不離沈紅,“用不着你放我。”
“果然還是小狼。”
傲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