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蘭斯洛特臉色冰冷地看着埃爾頓:“一次失敗的實驗不夠, 議員長想讓我進行第二次?”
埃爾頓知道他在想什麽, 微微嘆了口氣, 語氣中含着遺憾,終于正面回應了蘭斯洛特一次:“羅芬少将的意外我們也很痛惜,可為了聯盟,總會有些犧牲。”
“犧牲一個少将, 和幾萬機甲戰士?”聽到這個解釋,蘭斯洛特反而笑了,他靠在靠椅上, 十指交握, 态度絲毫不見對議員長與議會的恭敬,只有輕慢與蔑視。
剛才還好聲好氣的一些議員又憤憤不平起來,卻不敢在蘭斯洛特面前發作,只咬緊牙,在心底暗暗罵蘭斯洛特——一條桀骜不馴的狼, 對主人毫無恭敬與忠誠, 遲早回咬一口。
議員長依舊很溫和:“是的, 您知道,總會有犧牲。這件事不得不壓下, 否則科學院可能會遭到民衆的攻擊,現在聯盟最頂尖的科學家們正在攻破空間技術最後的秘密, 我們不能再比獸族走得慢了, 宇宙與時間是無情的, 誰走得慢, 誰就會被淘汰。”
蘭斯洛特道:“按議員長先生的意思,這些犧牲的人就是被淘汰的?”
出乎預料的,埃爾頓居然點了點頭:“所以我們必須走得更快一點,争取讓被淘汰的人變少一些。”
真是個邏輯鬼才。
蘭斯洛特簡直要氣笑了,他霍然起身,眯起眼盯着埃爾頓:“我早說過,獸族人不會那麽好心。那個所謂的空間技術,我不會用,諸位誰要是敢讓我的人用那玩意,不用獸族人打上來,我先讓他上前線,親自操作使用一下。”
一點兒也不留情面的話,搞得念佛的議員長也略微尴尬:“元帥……”
“我沒有開玩笑。”蘭斯洛特冷聲打斷,“在某些人眼裏,聯盟士兵的命不是命,只是一串無足輕重的數字,在我眼裏,他們都是和我同生共死的人。戰士不是堂堂正正地死在戰場上,而是被身後守護的人推進火坑,那是侮辱。誰敢侮辱坑害和我同生共死的人,我先要了他的命!”
議會的這兒大堂當初修建過大,容納幾百議員也依舊空蕩蕩的。設計師頗有匠心,巨大的圓桌擺在正中,潔白的牆壁上是聯盟的金鳥桂枝标志,陽光從藍色的透明窗戶裏折射進來,正好落在那個标志之上,又會在圓桌正中間投上金鳥撷環的倒影。
此刻議會大堂內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個倒影上,有人臉色青白,亦或發黑,但大部分人都在心底倒嘶冷氣。
心裏有鬼的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沒人覺得蘭斯洛特是在開玩笑。
戴維進門前才再三囑咐蘭斯洛特進來後別拽得像個天王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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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的臉上一片麻木與空白。
很好,元帥沒當天王老子。
直接當這群議員的爹了。
埃爾頓被堵了好一會兒,才找回笑容,他習慣了圓場,可惜這回嘴唇張合幾度,都沒能說出圓場的話來。
蘭斯洛特太過鋒芒畢露了,再圓滑都得被割傷。
蘭斯洛特沒理會他,抱着手,冷淡的目光掃視全場,看到蘭伯特時,他停頓了一下。
一直低頭看着個人終端裏的信息,沒理會這些騷動的蘭伯特似有所感,擡起頭來,和蘭斯洛特對視了幾秒。
那種平靜又冷淡的姿态讓蘭斯洛特立刻想到了西澤爾。
兩人都微不可查地沖對方點了下頭,聯盟元帥用睥睨的姿态掃視了全場,沒等滿頭大汗的議員長斟酌好怎麽圓場,便站起來,彬彬有禮地沖議員們敬了個禮,輕飄飄地道:“都是開玩笑,恐怕趕不上回來過新年了,先提前祝各位新年好。”
你跟誰開玩笑呢!
誰跟你開玩笑啊!
聯盟元帥頂着一衆譴責的眼神,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去軍部商量米萊星的事宜。
從那個關押的公館出來時是中午,再從軍部離開時已經是深夜。護衛隊的小隊長們除了在魯斯星堅守的兩個,其他人都回到了蘭斯洛特身邊,臉色沉重。
“元帥,羅芬将軍……”
哈裏忍不住開口。
最先跟在蘭斯洛特身邊的護衛隊員其實就是哈裏。
在戴維還沒鬼迷心竅地跑來當護衛隊長時,他就在魯斯星當着機甲維修師,被蘭斯洛特提拔上來,那時和蘭斯洛特關系最好的就是前幾天殉職的羅芬。
蘭斯洛特難得沒能說出什麽調侃的話來纾解這股沉重的壓在心頭的氣氛,其實他也想笑眯眯地安慰一下哈裏,張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有些哽住了。
不是沒想過羅芬會戰死。
只要還在戰場上,誰都有可能喪命,今天是羅芬,明天或許就是戴維,莫莉,哈裏,或者他。
但是他沒想到,羅芬會死得那麽不值。
毫無疑問,議會還隐瞞着一些事,不過蘭斯洛特已經可以輕易猜出——那個空間技術的問題連科學院的人都察覺不出來,何況是議會的飯桶們。他們知道空間技術取得重大進步,恐怕急不可耐,立刻就要羅芬進行試驗。
羅芬是個謹慎的人,不會使用殘次品,那議會一定哄騙了他,告訴他,那是成品。
蘭斯洛特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一下,望向遠處高聳的聯盟議會大樓。
莫莉小聲問:“元帥,您在想什麽?”
“我在想……”想怎麽炸了這棟樓,解決聯盟的這團腐肉,想怎麽安撫無辜逝去的英靈亡魂,讓他們不至于徘徊戰場,得不到解脫。
有些人,終究得在無數英靈前下跪。
蘭斯洛特眨了眨眼,輕松地笑起來:“想小西澤爾了。”
護衛隊衆人:“……”
聯盟元帥哎呀一聲,摸着下颔:“都一個月了啊……這不提還沒什麽,提起來就想了……”
雖然是抽科打诨,蘭斯洛特心底凍結的冰霜卻意外地融化了點兒。
那是他心底最柔軟的一塊,也是最堅強的一塊地方。
他确實想西澤爾了。
要是西澤爾在他身邊,他一定不會這麽難過。
他是聯盟元帥,不能随意哭泣,暴露情緒,連為故友流滴淚都得趁着夜深人靜時,趕緊難過完趕緊收拾好情緒,第二天依舊得是精神矍铄、無堅不摧的元帥大人。
路西敏銳地察覺到主人的情緒,沉默了一下,冷靜地安慰:“西澤爾大人離開前,您攻擊了他一下,他一定不會忘記您的。”
蘭斯洛特:“……”
收聲吧你,更堵心了。
今天太晚,明天蘭斯洛特又得啓程前往米萊星前線。羅德尼家族前幾年已經搬去了附近一個天氣更好、氣候更宜人的星球,蘭斯洛特在德蘭星上沒有家,腆着臉跟着戴維回去他家,打了招呼,到了客房,立刻把兜裏的小銀鳥提出來:“路西,能聯系上西澤爾嗎?”
小銀鳥語氣溫和:“請不要為難我區區一個機甲智腦。”
蘭斯洛特有些郁悶——他現在非常、非常想見到西澤爾,将這段時間壓抑的思念告訴他。
他感覺自己像個沉在水底屏着呼吸的人,西澤爾就是水面上能讓他暢快呼吸的氧氣。
說來不要老臉又矯情,他确實想西澤爾想得輾轉反側,睡不着了。
遠在獸人老巢的西澤爾小小的打了個噴嚏。
米迦跟個老媽子似的,啰啰嗦嗦起來:“你看,果然感冒了吧!多大的孩子了,半夜還老是踢被子,以後可得讓蘭斯洛特注意點,霜霖花已經謝了,就不要老是打開窗戶往外看了……”
西澤爾伸出修長的手指,神色恹恹,捏着米迦,靠在床頭,啓唇淡聲道:“你最近的話越來越多了。”
米迦:“我這不是怕你無聊嗎,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我很可愛嗎……”
西澤爾忽略了它後半句話,面無表情:“我不無聊。還沒成功連通路西嗎?”
“這是個大技術活兒啊。”米迦委委屈屈,“隔着好幾個星系,雖然大宇宙時代,幾乎有人探索過的星域就普及了信號發射器,可是獸族這地方鳥不拉屎的,我也沒辦法,只能盡力……咦!”
啰啰嗦嗦的當口,一片花白的三維投射屏上突兀地出現了蘭斯洛特的身影。
雖然只是一晃,但西澤爾像是被什麽刺了下,立刻就坐直了,死死地盯着剛才出現影子的地方:“繼續。”
他屏住呼吸,米迦也在努力和遙遠的路西連接。
斷斷續續折磨了兩個分別的人許久,終于在這一天快要走到盡頭時,連接成功了。
蘭斯洛特的投影清晰地出現在西澤爾面前。
向來清冷的眸子中仿佛有了光,西澤爾的呼吸放得很輕,目不轉睛地和蘭斯洛特對視了會兒,小聲道:“……你沒刮胡子。”
相隔了一個月,西澤爾開口的第一句話讓蘭斯洛特嗆了一下。
他摸了摸生出點胡茬的下巴,看着坐在床頭的枕頭堆裏、臉色冷淡卻柔軟可愛的少年,笑眯眯地道:“別擔心,親你的時候一定刮幹淨,不讓我的小西澤爾被紮到。”
兩人又沉默了一下。
不是因為分離而感到生疏,而是在思念着對方時,突然心想事成地見到了,無數的話語堵在心口,争先恐後地想冒出來,反而出現“踩踏”事故,一句都蹦不出來。
但這種安靜的氣氛,又意外的很溫馨,連米迦都舍不得出聲打破。
過了會兒,蘭斯洛特終于先有了動作。
他慢慢靠近西澤爾,低頭望着他。那雙冰冷的煙灰色眸子顏色深沉,在最深處流動着溫柔的星光,只籠罩着眼前的人,聲音微啞,卻含着笑:“小王子,這段時間有沒有乖乖聽話,每天都在想我?”
西澤爾仰頭看着他,嘴唇下意識地微啓着,粉紅潤澤,看起來很好親。向來清冷的美麗綠眸不複冷漠,靜靜地和他對視了會兒,嘴角微微彎起,像一彎淺淺的月:“嗯,很乖,很聽話,每天都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