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總之……”背後說人壞話的獸族首領輕咳一聲, 做出了總結, “卡格爾不是好人, 你不要太信他的話。挺晚了, 回去睡吧。”
西澤爾若有所思地盯了會兒他,沒多說什麽, 拍拍手轉身離開。
毛球趴在他頭頂,悄咪咪問:“西澤爾, 怎麽了?”
西澤爾沒什麽表情:“我們來這兒多久了?”
毛球:“半個多月了。”
西澤爾點點頭, 在米迦以為這孩子終于開始嚴肅地思考人生了時, 突然冒出來一句:“半個月沒聽過蘭斯洛特的聲音了。”
毛球:“……”
獸神節還未結束,獸人的城市道路依舊曲曲折折,像是山路, 但他們卻絲毫不受影響, 依舊熙熙攘攘,街上擠滿了人。
西澤爾在人群中站定, 隔了好一會兒, 才輕輕道:“沒什麽,想見見他了。”
米迦深沉地嘆了口氣。
它抱緊西澤爾的頭發, 看他像個出游想家的小孩兒, 思念家長,卻沒法聯絡, 孤零零地站在熱鬧的大街上, 單薄又可憐。
米迦的數據庫中頓時充滿了父愛的波動。
“等等吧。”米迦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 “再等等, 我和那個破機甲嘗試聯系一下。”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孩兒眨了眨眼:“你怎麽轉性了?”
米迦:“唉,沒辦法,有這麽個兒子,能不慣着嗎。”
西澤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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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澤爾心裏的那點小觸動瞬間消失無蹤,心情恢複平靜,伸手把毛球從頭頂拿下來,沖它微微笑了一下,沒等被笑得暈暈乎乎的毛球做出什麽反應,手掌就毫不留情地一握。
米迦:“……叽。”
德蘭星上最近的氣氛有點緊張——其實僅限議會。
大部分普通公民該幹啥幹啥,完全不知道暗潮洶湧。
不過眼見着快要迎來新的一年,各種奇奇怪怪的工會、協會還在努力蹦跶,“反機甲協會”在忙着大街小巷地發傳單躲護衛隊,“智能保護協會”在保護智能權益的同時也在攻擊着反機甲協會。
最神奇的還是“元帥後援會”,這個剛出生不久的、仿佛追星後援會般的協會,不僅得到了審批通過,還開始到處演講,協會裏并不僅限花季少女,男女老少應有盡有,完美地呈現出聯盟元帥老少通吃的人格魅力。
這個協會最近比較忙,因為聽說元帥似乎又被議會軟禁了。
“哎,你是不知道,外面鬧成什麽樣了。”戴維殷勤得很,經常跑來蘭斯洛特被軟禁的小樓,給他說點八卦解悶,“外面傳你被議會關進了監牢,即将解除你的職位,或者架空你的權力,協會裏的人都炸了,天天舉着小旗子鬧事,到處發傳單,還跑到議會大樓前要說法。”
蘭斯洛特難得沒有露出輕松的笑,神色反而有些謹慎。
他靠在柔軟的沙發上,望向窗外——前一陣議會特地建了這個公館,裏面棟棟小樓獨立,每棟樓都有專門的人盯着,四處布滿監控。
關的就是像他這樣不聽話的,不滿議會的,或是有什麽問題,卻不好處置的權高位重的人。
戴維表面上笑着說八卦,眸中其實也充滿了隐憂。
這樣鬧下去顯然不是什麽好事,雖然那個協會裏的人基本都是好心,可議會本來就忌憚蘭斯洛特,這麽一鬧,恐怕只會越來越……
“沒事。”半晌,蘭斯洛特終于又開了口,他剛被戴維從床上拉起來,還沒睡醒,帶着懶洋洋的鼻音,磁性的聲音裏莫名有幾分溫柔的沙啞,“至多這幾天,他們就會把我放出去了。”
不過外面那些傳言,恐怕不是捕風捉影。議會看不慣軍部由元帥一手遮天很久了,這次八成要将對軍部動手動腳了。
啧,一群老不羞的。
蘭斯洛特的預感果然是正确的。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議會壓根等不到這幾天了,只是到中午時,議會護衛隊的人就敲門而來,彬彬有禮地敬了個禮:“元帥大人,埃爾頓先生讓我們請您去一趟議會大樓。”
蘭斯洛特沒骨頭似的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嗯?他叫我去我就去,豈不是很沒面子?”
護衛隊長顯然沒料到被關了近一個月的聯盟元帥不僅不焦慮,反而跟度假似的優哉游哉,沉默了一下:“……這個……”
面對不按常理出牌的蘭斯洛特,他實在為難。
這要是其他人,直接帶走就行了,偏偏這是惹不起的聯盟元帥。
就算要強行帶走,也打不過啊。
小隊長苦着臉看向旁邊看戲的戴維:“那個,戴維上校……”
戴維正在個人終端上刷着聯盟娛樂平臺,聞聲要死不活地哼哼了聲,開口時卻在說別的:“三天前,米萊星遭襲,對方有備而來,初步估計,是聯盟的海外星盜和榮和聯邦聯合突襲,議會派人前去,那位将軍不知怎麽想的,帶人沖進了陷阱,不僅沒剿滅敵人,反而深陷敵陣,後方空虛,被逮着就是一頓削。已經殉國了。”
戴維上校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地邊念邊發表自己的個人觀點,每句話都像在對蘭斯洛特說:傻逼議會堵不住漏洞,請你出來補天了。
小隊長有點尴尬,臉紅着嗫嚅了幾下,沒敢再吭聲。
蘭斯洛特眉毛一挑,不着調的臉色嚴肅起來:“派去的是誰?”
戴維:“羅芬·達恩将軍。”
蘭斯洛特的臉色終于沉下來,他閉了閉眼,似乎在竭力控制情緒,戴維卻看到他的手微不可見地輕輕顫了顫。
好在聯盟元帥的傷心與脆弱稍縱即逝,他很快平靜下來,站起身。
小隊長這才注意到,蘭斯洛特竟然早就換好了軍服,從上到下,規規整整,一絲不茍。
他垂着頭,戴上白色的手套,淡聲道:“出去等着。”
語氣很平淡,卻隐含着不可抗拒的命令意味。
他的身形高大修長,肩膀寬平,平時笑着,還沒怎麽覺得,臉色沉下來時壓迫感卻極重,像一道壓在頭頂的陰影,讓人呼吸都不由一滞,煙灰色的眸子也是冷冰冰的,天生不含一絲感情。
小隊長噤如寒蟬,趕緊帶人出去。
蘭斯洛特轉頭看了眼那個在書架裏待了不知多久的監視器,走過去拿過來,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直接碾碎。
細微的“咔嚓”聲響起,戴維也站起來:“你怎麽看?”
“羅芬是我在奧多軍校時的同學。”蘭斯洛特說話的語速不慢,卻充滿了沉甸甸的味道,“我們同屆畢業,他在我手底下待過幾年,和我關系不錯。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種好大喜功、沖動冒進的人。”
戴維點點頭:“可是前線傳來的戰報裏,确實是羅芬下的令。”
蘭斯洛特的臉色冷淡,看着竟然和西澤爾有幾分相像:“他做出那樣的決定,肯定是有什麽理由。只是這個理由,現在被議會瞞下了。”
戴維安靜了一下,嘆了口氣:“一個少将,還有數萬機甲戰士……”
每一場失敗的戰争,付出的都是無數個家庭的幸福完整。
勝利當然也會有犧牲,但總能讓這個犧牲少一點、再少一點。
然後守護住更多家庭的完整與幸福。
“所以議會來找我了。”蘭斯洛特疲憊地捏了捏額角,“他們簍子捅大了。”
戴維同情地看着他:“我最近學了個新詞。”
“什麽?”
“‘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我感覺挺有意思的。”戴維上校說着,薅了把亂七八糟支棱着的金毛,笑嘻嘻地解釋給蘭斯洛特聽。
蘭斯洛特:“……”
戴維:“我還會好多類似的,你知道,我大學的輔修是古漢語……”
蘭斯洛特果斷打斷:“閉嘴。”
看得出議會的确很緊張,蘭斯洛特和戴維在小樓裏稍微一耽擱,議員們幹脆派人将路西送了過來。
蘭斯洛特提着銀色小鳥盯了會兒,似笑非笑:“路西,你說我以後還敢用你嗎?”
路西冷靜地回答:“以當前聯盟的技術,并不足以給我植入高于您權限的程序。在回到您身邊前,我已經啓動殺毒程序,将它們抹殺了。”
蘭斯洛特忍不住笑起來,将小銀鳥揣好,和戴維對視一眼,施施然出了門,前往議會大樓。
議會大樓外圍滿了記者和元帥後援會的人。
看見懸浮車停靠,剛剛還在鬧事的人們瞬間安靜下來,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看見蘭斯洛特,人群裏爆發出一陣歡呼。
所有人都激動起來,記者們卯足勁向前擠,想采訪蘭斯洛特失蹤的這一個月,是否真的遭到了議會的迫害。
護衛隊的人冷汗都出來了,拼死才把這群瘋狂的公民擋住。
蘭斯洛特倒是絲毫不懼這種場面,淡定自若地沖瘋狂的人群揮了揮手,笑了笑,才邁着輕快的步子,跟着護衛隊走進了議會大樓。
戴維跟在他身邊,由衷地道:“你以後當不成元帥了,當個明星也不錯。我認識的那個搖滾歌手最近正打算進軍演藝圈演個戲,可以介紹給你。”
蘭斯洛特目不斜視:“誰啊?”
“黃·帥德耀斯。”
蘭斯洛特:“……”
“就是給你那部什麽落魄公爵唱主題曲那個……”
蘭斯洛特一秒變臉:“好名字!有機會認識認識。”
兩人靠得近,小小聲說話,旁邊的幾個護衛隊隊員有些緊張,卻不敢上前打探。
會是什麽機密嗎?
天真無邪的小隊長心裏如是默默想。
議會将蘭斯洛特重新請出來,果然是因為那個簍子補不上了,急需他上前線。
這應該和議會的初衷背道而馳——他們确實想關到蘭斯洛特精神崩潰,然後對軍部下手,插入自己人,逐漸開始限制蘭斯洛特,至少不要讓軍部成為他的一言堂。
雖然在議會只會堵心的情況下,軍部嚴密地統一起來,而且毫無造反心并不是什麽壞事。
可惜他們還來不及下手,前線就又出事了。
蘭斯洛特坐回屬于自己的位置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面前的桌面,聽議員們七嘴八舌地說完,才終于掀起似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皮,打了個呵欠:“既然是重要軍情,那隐瞞了什麽都不太好吧,各位先生應該不想看到我死在前線。”
“元帥怎麽能這樣想,您戰無不勝……”
蘭斯洛特微笑着打斷:“戰無不勝的前提是知己知彼。”
氣氛僵冷了片刻,坐在首位上的議員長終于慢慢開了口:“其實也沒什麽。”
蘭斯洛特的目光轉向他。
“前段時間,科學院研究的空間技術,有了重大進展。”埃爾頓是出了名的懦弱和軟脾氣,可惜從來沒人注意過,每一次,都只有他敢和蘭斯洛特直直對視,“正好可以在實戰中進行實驗。”
誰知在實用過程中,出了點無傷大雅的小問題,把一群人直接送到敵人面前當菜砍了。
蘭斯洛特的預想成真,眸色徹底冷了下來。
埃爾頓似乎猜出他在想什麽,繼續道:“科學院已經分析出問題所在,過段時間就能修改好,元帥不用擔心。”
他微笑着,佛光普照的,說出那句老話:“聯盟永遠站在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