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知錯
第26章 知錯
“你可知我叫你二人留下所為何事嗎?”在一個小屋子裏,槿秦立在辛姮和韓高的面前,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
辛姮只是垂着眼,頭也不擡,一言不發。韓高也不敢看槿秦,但仍是恭敬地答道:“弟子不知,還請師尊明示。”
槿秦冷笑一聲:“意圖在考核時舞弊,這麽大的事,都忘了?”
“師尊,此事從何說起啊!”韓高有些慌,卻還在狡辯。辛姮卻依舊一言不發。
槿秦聽了,臉色一變,厲聲喝問道:“還在裝糊塗嗎!為師早已知道了,前日比武之前,你特意去尋了段樊,要她讓一讓辛姮。怎麽,如今都忘了?”
“這……師尊,那只是玩笑話,我們不曾當真的。”韓高的解釋相當的蒼白,他說話間,額頭上冷汗直冒,眼神卻不由自主地一個勁兒地向辛姮這裏瞟。
槿秦見韓高如此,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你呀,怎麽連知錯就改的道理都不懂了?如今嘴硬什麽?”
韓高聽了,更不敢說話了,嘴裏支支吾吾的卻一個清晰的字都吐不出來。辛姮看了看兩人,終于開了口,叫了一聲“師伯”,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師伯,此事皆因弟子而起,是師兄想幫弟子圓了心願,這才去求了段師姐。可師兄也只是一說,并未再做什麽,段師姐也未曾相讓,”辛姮說着,擡頭看向槿秦,又一叩首,“弟子們錯在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可歸根結底,師兄卻也是想幫弟子。師伯若要罰,只罰辛姮一人就好,辛姮甘願領罰。”
似韓高那般狡辯是一點用都沒有,槿秦早已知道了來龍去脈,狡辯只會讓槿秦反感。不如大大方方承認錯誤,還好一些。
韓高聽了她這番話,一時無言,只得也跪了下來,叩首道:“弟子知錯。”
槿秦看着眼前兩人,又氣又無奈。“是要罰,你們兩個都要罰,”槿秦說,“考核舞弊,雖未得逞,看似小事。但人活一世,有些念頭卻是萬萬動不得的。千裏之堤潰于蟻穴,今日若在這等小事上放過了你們,又豈知你們來日會不會犯下更大的錯?”她說着,随手變出戒尺來,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清亮的聲響。
“伸手。”槿秦沉着臉,說。
蒼潭派鮮少對弟子用戒尺這樣的東西,因為戒尺帶來的疼痛只是片刻的,重懲而非教,不足以讓人銘記。而如今槿秦竟然動用了戒尺,足以可見她氣的不輕。
辛姮聽了,只得乖乖伸出手來。韓高見了,也随之擡起了手。槿秦定定地看着兩人,忽而擡手,又狠狠落下。韓高見了,雖然心中畏懼,卻根本不敢躲,只是面有懼色。
然而那戒尺并沒有落在二人手上,而是貼着二人指尖落了下來,只留下迅速劃過空氣時發出的聲音。“現在知道怕了?”槿秦冷笑着問着,把戒尺放到了一邊,“當初動歪心思的時候,怎麽就不知怕呢?”
“師伯說的是。”辛姮應了一句。這次卻輪到韓高一言不發了。
槿秦見兩人如此,不由得嘆了口氣。“念在你二人年輕,還有改過的機會,此事我不會對外宣揚,”她說着,轉過身去,從書桌上挑出了那本厚厚的門規來,翻到了《守誠》一章,對二人道,“很久以前,蒼潭派的門規是要每個弟子都爛熟于心倒背如流的,可是門規太厚,後來慢慢地就沒這規矩了。可如今看來,你二人倒是需要背一背門規。罰你們三日之內背熟《守誠》一章。若記熟了,此事便可揭過不提,若是記不熟,便另有懲罰。好了,你們走吧。”
辛姮和韓高連聲應“是”,又連忙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遇仙閣外,弟子們已盡皆散去,只剩下他們二人走在門邊小徑上。
天已暗了,林子裏的風也冷了。二人并肩走着,卻不發一言。良久,終于還是辛姮先開了口:“連累師兄了。”
“無妨,的确是我之過,談何連累?”韓高回答着,聲音裏卻略顯疲憊。
“師兄為何要這般盡力助我回忘塵峰呢?”辛姮故意問着,擡頭看他,“若師兄不這樣,今日便不會有此一罰了。”
韓高的神情剎那間略有些不自然,可他立馬就恢複了他往常那般模樣。“還能為什麽呢,”韓高笑道,“大家都知道的,我這人閑不住。你說我是樂于助人也好,說我是愛管閑事也罷,總之我這人就這樣。”
“師兄倒是真性情。”辛姮随口說着。她才不會信韓高這鬼話。先前她未曾在意過這些世家子弟,總覺得他們是一群學藝不精的飯桶白癡。可今日韓高陷在陣裏半天未曾出來時她才覺得不對,就算是飯桶白癡也可能別有目的,更何況他出陣以後那般看她和燕渺。
細想想,韓高還真是對她的事格外熱心呢。當日在主峰,那麽多人裏,獨他搶了先要同她比武;後來,他又對她百般勸說,要她“棄暗投明”離開忘塵峰;再後來,他卻又這般盡心盡力地幫她,要她留在忘塵峰?
辛姮并不怎麽了解韓高,她不知道韓高對旁人是否也如此上心。可如今韓高對她的上心卻讓她覺得過了界,仿佛這種上心是另有企圖。
“對了,還沒恭喜你可以如願以償,留在忘塵峰了,”韓高笑了笑,“想必你師尊也很開心。”
“但願如此。”辛姮說。
“先前我總覺得,你師尊法術不精,你跟着她,是自毀前程。可後來一想,你師尊畢竟是昆吾氏唯一的傳人,就算她如今再荒唐,她也要比常人高出許多。你跟着她,說不定還能學到些昆吾氏的秘法,倒也不算吃虧。”韓高說着,聽起來倒真像是一個熱心腸的師兄。
“昆吾氏的秘法?”辛姮心想,“你是為這個嗎?”
可如今她還沒有證據,也不能随意下了定論,只得暗暗記在了心裏。“我如今倒也沒學到什麽昆吾氏的秘法,見也沒見過,蒼潭派的劍法,便足夠我鑽研的了。”辛姮說着,又看了韓高一眼,卻也沒瞧出什麽異常來。
“也是,我們蒼潭派也不差的。”韓高回了一句,聽起來也是相當敷衍。
兩人就這樣并肩在小徑上緩緩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走到了小徑盡頭,并入了大道。于是,兩人就在此分道揚镳,一個回靜心樓,一個回忘塵峰,走得幹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
辛姮走在路上,卻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了。要找的東西還沒找到,事情卻在不斷地發生變化,早已偏離了她預想的軌道。她未曾想過她會和燕渺親近至此,以至于在幻境裏都不忍下手;而這蒼潭派也不如她預想的幹淨,有些別的勢力很可能也潛伏于此……真是,難辦。
“徒兒。”
正想着,一旁傳來燕渺的聲音。辛姮連忙停了腳步,回頭看去,卻見一襲白衣的燕渺就立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懷裏還抱着紅紅。“師尊。”辛姮忙喚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燕渺面前,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我本想在遇仙閣等你出來的,可紅紅卻來找我,紅紅閑不住,我只好陪它出來玩會兒,”燕渺說着,蹲了下來,輕輕地把這九節狼放在了地上,複又站起,關切地問着,“師姐留你做什麽?”
“前日考核,韓高師兄想幫我留在忘塵峰,就去求了段師姐要她讓一讓我,”辛姮低了頭,答道,“師伯知道了這件事,便訓斥了我二人,讓我們将門規中《守誠》一章背熟。”
燕渺見辛姮說這話時一臉的自責,不由得擡手愛憐地撫上了她的臉。“知錯便好了,”燕渺說,“下次再不要這樣了。有些事情,可是一點歪心思都動不得的。”
“弟子知錯了。”辛姮雖然如此說着,心裏卻是亂糟糟的。她根本沒辦法把注意力集中在燕渺的話語上,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燕渺的手輕輕撫過她面容時的觸感,輕輕的,很溫柔……她明知燕渺沒有別的想法,這個動作于她而言也只是普通的略表親近安撫之意的舉動,可辛姮還是不由自主地被撩撥動了心弦。
她覺得自己太沒救了。怎麽在看到了那樣的幻象之後,還是不知悔改,這般輕易地就被美色迷惑了。更可笑的是對方根本不知道她動了這些歪心思,仍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徒兒。
真是可笑。
她正在這心猿意馬之時,燕渺卻皺了皺眉,又開了口。“徒兒,你又臉紅了。”她說。
辛姮一聽,猛然驚醒一般,連忙向後退了一步,讓自己脫離了燕渺那纖纖素手。“弟子、弟子……”她支吾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
“我發現了,你一犯錯就會臉紅,”燕渺笑了笑,又牽起了辛姮的手,“我記得人間有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雖然我覺得聖賢也不一定不會犯錯,但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過往之錯,你不必放在心上,知錯就改便好。”
“師尊說的是。”辛姮紅着臉、低着頭,回答着。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臉頰上燒紅的感覺。
“好啦,我們回忘塵峰吧,”燕渺說着,一手對着紅紅搖了搖腰間的鈴铛,另一手卻依舊握着辛姮的手,“出來這些天了,我還真是想念忘塵峰。”
辛姮聽了,不由得一笑:“師尊,可你離開忘塵峰才三天。”
“三天,也不算短了,”燕渺笑着,拉着辛姮向忘塵峰的方向走,紅紅就在兩人身後一邊玩着一邊跟着,“主峰人太多了,做事總要顧及些尊卑上下的規矩,實在是很累。我還是更喜歡忘塵峰的清幽自在,更何況如今有你和紅紅陪着,也不會孤單。”
辛姮聽了燕渺這話,心中忽然一動,又想起了幻境中燕渺對她說的話。她想她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可是現實中的燕渺卻從未吐露過這樣的話語。“師尊想要弟子一直陪着師尊嗎?”辛姮問。
燕渺聞言,微微有些愣神,她仔細想了想,又回頭看了看辛姮,笑了笑。“你能留在忘塵峰,我很喜歡,”燕渺說,“但我并不希望你一直陪着我。陪着我,就意味着要一直留在忘塵峰,意味着你沒辦法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希望你可以自在地過自己的日子,而不是陪着我。”
這是燕渺第一次如此回答辛姮的這個問題。她先前回答這個問題時,都是從理而發,回避自己內心的想法,一切都是為了辛姮的前途打算。而如今,雖然她話裏話外聽起來也是有怕她“耽誤前程”的意思,可那一句“我很喜歡”于辛姮聽來卻大不一樣。
“說到想做的事,那個前三甲的獎賞……”燕渺笑問道,“你很想去凡間游玩嗎?”
辛姮聽了,連忙點了好幾個頭,又補充了一句:“弟子想和師尊一起去。”
“你很喜歡凡間嗎?”燕渺問。
“倒也不算喜歡,”辛姮一邊走着,一邊說着,“但是,很想去看看。”
“可是,蒼潭派周圍可能會有危險,”燕渺說着,垂了眸子,謹慎地選擇着字詞,“外邊總是不如這裏安全的,我們是蒼潭派的,可能會有妖物記恨着我們,趁機作亂。”
“那師尊是不願弟子下山了?”辛姮聽了這話,連忙問着,又做出委屈的模樣來,故意說道,“師尊明明答應過弟子的。如今,是要反悔嗎?”
“我只是擔心你會遇到危險,”燕渺連忙解釋道,“若你十分想去,我自然是準的,我會陪你一起去。”
辛姮聞言,停了腳步,只是看着燕渺笑。她實在是很喜歡故意去逗她的師尊,看着她略顯慌亂卻又一本正經地解釋真的很好笑。燕渺有些奇怪,便問道:“為什麽這樣看我?”
“沒什麽,”辛姮說着,又向前一步,道,“師尊放心,我們可是蒼潭派的,尋常的妖物傷不到我們的。師尊,我會保護你,就算遇到危險,我們也不怕。”
“可是……”燕渺還想再勸。
“師尊,”辛姮打斷了燕渺的話,認真問道,“師尊願意陪弟子去嗎?”
燕渺微微怔了一下,又嘆了口氣。“你呀,”她凝視着辛姮,無奈地笑着,“我自然是要陪你去的,你是我的徒兒,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險,我該擋在你前面才是。”
辛姮聽了這話,先是一笑,以燕渺的術法水平,她怎麽能擋在她面前呢?可一笑過後,她心裏卻不是滋味起來。若她不是她的徒兒呢?若她的徒兒是旁人呢?她可還會這樣對她?
但她不敢問,她心裏知道答案。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問。
幻象裏的一切都讓她明白,她不能對燕渺動歪心思,不能和她太過親近,那是錯的。她不能對她有一絲一毫的不忍,不然便會壞了王上大計,壞了她自己真正的前程。
可她能知錯就改嗎?
“怎麽了,徒兒?怎麽看起來不開心?”
燕渺關心的問候從面前傳來,辛姮擡頭看了看她,又擠出一個笑容來:“沒什麽,只是想到還要在三日之內要背完《守誠》,便開心不起來了。”
“原來是為這事啊,”燕渺笑了,“沒事,我陪你一起背,一定能背完的。”她說着,又向辛姮伸出手去:“我們回去吧。”
辛姮見了,點了點頭,十分自然地牽上了她的手。燕渺又晃了晃鈴铛,方才不知道去哪玩了的紅紅又鑽了出來,緊緊地跟在兩人身後。
天色已晚,東方的月光灑在山間小道上。三個影子在月光下,相伴着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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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發現今天是周六,發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