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謝殿下
第15章 多謝殿下
“殿下,荀姑娘回來了,還命人送來了這碗杏酪。”芷荟說着,提着食盒進來了。
已是黃昏,夕陽柔和的光鋪在李琳琅的書桌上,她手裏正擺弄着一尊玉佛,那是巴結她的官員今日才給她送的禮物。聽到芷荟說話,她忙把這精美的玉雕丢到了一旁,看向芷荟,伸手道:“給我看看。”
芷荟聽了,忙拎着食盒走了過去,打開那食盒,将那碗杏酪端到了李琳琅面前。李琳琅看着那杏酪,似乎回憶起了什麽,她微微一笑,拿過那碗,便要在這書桌上吃起來。
“殿下,”芷荟卻忙止住了她,“殿下慎重。”
“慎重什麽?你怕這裏有毒嗎?”李琳琅輕笑着,拿起了湯匙,舀了一勺,送入了口中,登時滿口香甜。
芷荟見李琳琅吃下了這杏酪,知道攔也來不及了。只是在一旁緊張地看着,甚至做好了沖出去叫太醫的準備。
“放心吧,她不會下毒的。”李琳琅咽下了口中杏酪,十分肯定地說着。說話間,她又舀了一勺,細細地品着。
芷荟依舊沒有放下疑慮,她依舊是緊張地看着李琳琅,卻不忘向她彙報剛得到的消息。“殿下,有人來報,說馮姑娘自從白雲觀出來後便回家了,而武進侯卻只是在城中閑逛,看起來悶悶不樂的。”芷荟說。
“嗯,”李琳琅只輕輕應了一聲,又道,“白雲觀那虛靜道長,還真是一點都不虛靜。收了本宮的錢,卻又收了武進侯的錢,真是哪邊都不耽誤,錢都進了他的腰包了。”
“殿下要懲治他嗎?”芷荟問。
“懲治他做什麽,”李琳琅又舀了一勺杏酪,“他又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只要他能幫本宮把事情做好就行了。就算要懲治他,也不是現在,他還有用。”
李琳琅說着,又低頭看向那碗杏酪,小小的一碗,如今已快被她吃完了。“荀姑娘如何?她回來後,可有做什麽事嗎?”她又問。
“據說,她看起來,臉色不好。”芷荟道。
“臉色不好?”李琳琅皺了皺眉,也顧不得碗裏的杏酪了。她站起身來,道:“我們去瞧瞧她。”她說着,想了一想,又補了一句:“再請個太醫來吧,請女醫。”
荀旖剛回了自己的小院,她吃完了那一碗杏酪,便在床榻上趴着。背後實在是疼得緊,周浦淵那一拳打得着實不輕。
“小姐,真的不用請太醫看嗎?”小桃不放心地問着。
“沒事的,”荀旖虛弱地說着,“迎平不是去找跌打損傷的藥了嗎?”
兩人正說着話,忽聽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小桃以為是迎平回來了,便忙去迎接,可剛出院門,她便一下子變了臉色,慌張行禮:“見過殿下!”
殿下?
荀旖一下子也慌了,連忙變趴為躺,想了一想,又要穿鞋下地起身去迎。可她還沒穿上鞋,便聽見李琳琅問道:“涵真道長呢?”聽聲音,她竟是直接走進門了。
此刻再起來做戲也來不及了,荀旖只得又脫下了鞋,坐回到床上。剛把被子蓋好,李琳琅便帶着芷荟進來了。“不知殿下到此,有失遠迎,”她說着,忍着背上疼痛坐在床上,又道,“貧道身體不适,請恕貧道不能行禮。”
“道長又在做戲嗎?”李琳琅笑着走上前來。可走近一瞧,她也覺得不對了。荀旖臉色蒼白,不像是裝的。
“你哪裏不舒服?”李琳琅問。
荀旖連忙想着借口,回答着:“也沒有哪裏不舒服,只是舊疾複發,有些頭痛。”
“要請太醫嗎?”李琳琅又問。
“不用了,多謝殿下美意!”荀旖連忙拒絕。
李琳琅看着荀旖這慌張的模樣,皺了皺眉。就她這樣子,傻子看了都知道她有事瞞着她。但李琳琅并不想直接戳穿荀旖,她只是說:“道長今日差人送來的杏酪不錯,本宮今日來此,便是為了當面謝過道長。”
“殿下未免太客氣了。”荀旖尴尬地笑了笑。
“不過本宮倒是很好奇,”李琳琅說着,坐在了荀旖的床榻邊,“荀姑娘今日,怎麽忽然想起來給本宮送東西了?荀姑娘,可是也有所求嗎?但一碗杏酪,可打發不了本宮。”她說着,越湊越近。她直視着荀旖,荀旖想躲開她的目光,卻都躲無可躲。
“這個嘛,”荀旖清了清嗓子,“确實有想巴結殿下的意圖。”這話說出來實在是太丢人了!
“哦?”李琳琅一挑眉,“為何?”
“因為,今後貧道就要一直住在這虞安公主府了,”荀旖說,“住在人家的屋檐下,自然要讨好主人了。這樣,才有好日子過嘛。”
李琳琅聽了,垂下眼來:“沒想到,荀姑娘竟是如此識時務呢。”她說着,又擡眼看向荀旖,見她面上似有冷汗,便抽出了袖中手帕,要親自為她擦去。
荀旖見了,本能一躲。可這一躲,她卻不小心讓自己的背蹭到了床架上,她疼得皺了皺眉,卻又連忙忍住了。
李琳琅見了,眼裏忽然陰晦下來。“你的背怎麽了?”她問。
“沒怎麽啊。”荀旖還想糊弄過去。
李琳琅還想再問,卻聽芷荟低聲來報:“殿下,嚴太醫來了,已在府外等候。”
“請!”李琳琅看着荀旖,高聲對芷荟說着。
荀旖更慌了,可她怎麽攔得住芷荟呢?她看着芷荟出門,又忙對李琳琅道:“殿下,這怎麽還驚動太醫了呢?貧道當真沒事的。”
“有沒有事,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李琳琅似乎有些生氣,她說,“你該慶幸本宮今日聽說你臉色不好便請了太醫來,若任由着你這麽個弱不禁風的身體一直扛着,指不定能出什麽事。”
荀旖聽了,只得閉了嘴。她知道瞞不過去了,如今還是先思考怎麽給自己背上的傷找個合理的借口為好。若是讓這公主知道了她在白雲觀中見了周浦淵,只怕不知會出什麽事。
這屋裏一時安靜極了,只有那黃昏時分柔和的日光在不斷地西斜、逐漸地黯淡。荀旖只覺度秒如年。終于,在太陽徹底落山之前,女醫嚴芳帶着侍從走進了這小院,進了這屋子。“見過殿下。”她行禮道。
“嚴太醫快請進,不必行這些虛禮了,”李琳琅忙說着,站起身來後退了幾步,讓出了地方,又招呼着女醫嚴芳上前,“給涵真道長瞧一瞧。”
女醫嚴芳聽了,便依令上前,放下藥箱便要給荀旖把脈。荀旖也撩起了袖子、伸出了手,可她剛要讓嚴芳給她診脈,便聽見一旁立在床邊的李琳琅無情地道了一句:“不必診脈了,直接脫了她衣服,看她後背。”
這女人真絕啊!荀旖氣得睜大了眼睛,卻也無可奈何。小桃也知道如今情形容不得荀旖拒絕,便主動上前,要幫荀旖脫去衣衫。
荀旖無法,只得從了。她配合小桃褪去了她上衣,卻未完全脫下,只露出了自己光潔的後背,又轉過身去背對着女醫嚴芳。她背身過去時,不禁悄悄擡眼看向了李琳琅,卻見李琳琅正盯着她,她便忙收了目光,只裝作無事發生。
“呀,竟腫了這麽一大片。”小桃忍不住驚呼出聲,又忙忍淚閉口不言。
李琳琅也看見了她背上的紅腫,臉色越發陰沉了些。
女醫嚴芳也沒想到荀旖會受傷,她有些驚訝,卻還算鎮定,只是湊近了瞧了瞧,又伸出手小心地按壓了一下那紅腫,終于松了一口氣。“還好,”嚴芳說,“傷勢不重,輕微骨裂,好生休養即可痊愈。”嚴芳說着,便命身邊侍從拿出醫案,要給荀旖開方子。
骨裂?荀旖愣了愣,怎麽她最近的骨頭總是不太平,在現實世界被車撞碎了她的波棱蓋,在這書裏的世界又被前男友一拳打到骨裂。“周浦淵,不愧是少年将軍,這一拳,真狠啊。”她想。
“要休養多久?”李琳琅忙問。
“看涵真道長的體質,至少要兩個月吧,”嚴芳說着,又問,“這傷勢,這應當是被人揮拳打的。不知是誰如此大膽?”
李琳琅聞言,沉默一瞬,又瞥了荀旖一眼:“本宮打的。”她的語氣聽起來是那樣随意,仿佛根本不在意一般。
“嗯?”荀旖有些懵。
嚴芳聞言,尴尬地笑了兩聲:“啊,原來是涵真道長自己摔的啊。微臣定然如實記錄在案、如實記錄在案。”嚴芳說着,又站起身來,将藥方遞給小桃,囑咐了一句“務必遵醫囑”,接着便對李琳琅行禮告退,然後,她便帶着侍從匆匆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芷荟,去幫着小桃抓藥。”女醫嚴芳走後,李琳琅對着芷荟如此吩咐着。芷荟不敢不聽,忙帶着小桃走了。這不大的屋子裏,瞬間便只剩了荀旖和李琳琅兩個人。
李琳琅看向荀旖,無奈地嘆了口氣:“骨裂……你倒真是能忍。”
“殿下為何要認下此事?”荀旖疑惑不解,小心地轉過身來,看着李琳琅。
李琳琅笑了,她坐到荀旖的床榻邊,輕聲問道:“荀姑娘,不會真的以為,本宮什麽都不知道吧?”她說着,看向荀旖,卻忽然發覺荀旖衣服還沒穿好,不由得忙強迫自己挪開了目光,又說:“本宮知道你今日去了哪、見了誰,這些都逃不過本宮的眼睛,本宮自然也能猜出是誰傷了你。是……武進侯吧?馮晚晚可沒這麽大的力氣。”她說着,只垂着眼,荀旖看不出她的喜怒。
但荀旖卻壯着膽子開始了不要命的八卦:“哦,原來殿下是為了回護武進侯呀。”
“休要胡言,本宮沒有,”李琳琅說着,看向窗外,又嘆息一聲,“他為什麽打你?”
“也沒什麽,就是說話說急眼了,”荀旖說着,卻有些奇怪,“貧道以為,殿下看到武進侯打傷貧道,會很開心呢。”
“你為何會有如此想法?”李琳琅問。
“殿下心知肚明,”荀旖說,“就不用貧道明說了吧?這些兒女情長的事,說出口來怪尴尬的。”
“哦,原來,在你心裏,本宮就這麽沒有格局呀?”李琳琅說着,又轉頭看向荀旖,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飄到了她沒穿好衣服的身前。她忙又收了目光,終于忍不住提醒道:“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荀旖本只是用被子掩着身前,聽她如此說,忙如大夢初醒般要拽上自己的衣服。可她只剛動了一下,便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李琳琅聽見這聲音,問:“很疼嗎?”
荀旖嘴硬:“還行。”可她如今沒人幫忙根本穿不上衣服,微微一動,便是一陣疼痛。
然後她便聽見李琳琅幽幽地嘆息了一聲,只見她轉過身來,眼睛卻低垂着不看自己,只是湊近了些,又伸出了手。荀旖心中本就有些畏懼她,見她伸手,還是本能地想躲。
“別動,”李琳琅說着,手從她腰後探過,摸索到了衣邊,又一把抓住衣服,将她的衣服一下子撈了起來,挂在了她肩頭,幫她穿好了,“可以了。”
荀旖還沒緩過神來。不知為何,在李琳琅雙手繞到她腰後時,她只覺自己背後的傷似乎忽然間不疼了,她只嗅見了公主身上淡淡的香氣,卻分辨不出是什麽香味。她想再吸一口、仔細分辨,可李琳琅卻已為她穿好了衣服,方才的咫尺之遙忽然間成了一條銀河。
“涵真道長?”
“哦,多謝殿下。”荀旖也垂了眼,有些不自在地說着。背上又開始疼了,方才果然是幻覺。
李琳琅卻笑了:“終于從你口中聽到了這個‘謝’字。”她說着,又将她打量了一遍:“你方才躲什麽?是因為怕本宮嗎?”
“沒有沒有沒有……”荀旖連聲否認。
“你為什麽怕本宮呢,”李琳琅卻開始了锲而不舍的追問,她盯着荀旖,眼中似有疑惑,卻也含着笑意,“本宮天生麗質,長得也不吓人啊?還是因為你聽了外界傳言,便打心底裏認定本宮是個壞人?”
荀旖一時語塞。她的确是看了個小說簡介,就先入為主地認定這虞安公主是個惡毒女二。可如今這會兒,她還沒開始害人呢。荀旖今日已經和馮晚晚聊過此事,如今又被虞安公主這麽一問,更覺羞慚。想一想,确實是自己帶着有色眼鏡看人了。
“以後不會了,”荀旖開口說着,知錯就改向來是美德,可她嘴上說出來的話卻不知怎麽就變了味兒,“以後,荀旖必定日日想法設法來讨好殿下。”說罷,荀旖就覺得自己十分欠打,太欠了。
李琳琅聽她如此說,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這麽幼稚。”她說着,便站起了身來,看向了窗外,夕陽只剩了一線餘晖頑強地浮在山尖。天色越發暗了,李琳琅便去尋了蠟燭,親手幫荀旖一盞一盞地點上了燈。
“荀姑娘,這幾日就老實些,別再生事了,”李琳琅又開了口,“好好休養。有時間,多看看書吧。”她說着,放下了蠟燭,轉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