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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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辭沒什麽建議。
她想煙花三月出門玩,但到現在都沒确定目的地。
在旅游這件事情上,她獨自一人出行時不會做規劃,講究一個随心所欲。
可謝朝真問她了。
謝朝真是真的詢問她,還是帶着別樣的深意
恍惚中,時清辭又開始字字句句的解讀。
好像沒分手的時候,坦誠就消失了。
觸摸不到的人,沒辦法再從面部神情,從舉止裏去細細揣摩,在幹巴巴的言語交流中,産生一次又一次的謬誤和隔閡,将她和謝朝真推向兩個方向。
時清辭又去搖了狗頭軍師夏槐安。
這次夏槐安只有一個字:滾。
時清辭: “……”
磨蹭了一陣,時清辭暗暗思忖一個個适合春天去的地方。
不知怎麽,她想到高二春游時去油菜花地,她慢吞吞地回複: “也許可以去蚺城。”蚺城離她們不遠,不管是高鐵還是自駕都很方便。在有了自由出行的能力後,時清辭大多數時候往北或者西北走,反倒是家附近的景點,久聞大名,但始終沒有成行。
謝朝真回複了一個“嗯”字。
時清辭不太明白她什麽意思,也沒有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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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蚺城”後,她索性開始搜索旅游攻略。最先撲入眼中的是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以及坐落在其中的白牆青瓦,連綿如山水古畫。
在忙碌的高三裏,偷閑散步的時候,時清辭和謝朝真也提到過“蚺城”,這是她們高中畢業時就能進行的旅游。可在那個蟬鳴陣陣的盛夏裏,美好中也藏着一些不如意。她們最後還是辜負了那段美好的時間。她們沒在意,因為在彼此情濃意蜜的時刻,以為未來會有無數個出行的機會。
可她們的未來在某年某月剎那碎裂,只留下永遠無法修複的創傷。
時清辭一聲嘆息,忽然失去繼續浏覽的興致。
謝朝真坐在沙發上出神。
她也在揣測時清辭話中的意思,可又怕自己産生誤解。她應該直接向時清辭做出邀請,這個念頭冒出來,讓她吓了一跳。她擡起手捂住臉,明明知道該怎麽做,但就是無法邁出那一步。
她不是想維持那些年的狀态嗎她不是安于現狀嗎什麽時候心底又催生出新的欲。望是看見時清辭那雙噙着淚的眼睛時嗎
她這些年構建的時清辭形象開始模糊,反倒是那個疲憊頹然的人,逐漸清晰,一次又一次地拉扯着她的心。是愛是久久關注養成的習慣還是單純因為曾經付出過而生出的憐
謝朝真的思緒陷入混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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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下了一天就停了。
可這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事情。
樓下的小孩在打雪仗,為難得一見的積雪歡呼着。
時清辭沒出門,她窩在家裏畫畫,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景,是燈火,是雪夜相攜回家的兩個人。
她總覺得缺了點什麽,把畫發給夏槐安看。
才上班就被迫義務勞動的夏槐安累得不行,看見雪景就想來一鏟子。
她本來只說了“好看”兩個字當萬能敷衍詞,可時清辭不依。
夏槐安揣測時清辭的心境,又說: “可能是缺了一枝春吧。”在冬天春心萌動不合時宜,那當春天到來時,一切總歸是順理成章了吧
“你可以幹脆點嗎你要是不敢的話,我幫你問吧上回找你的時候添加了謝朝真的微信。”
時清辭: “不要!”
夏槐安: “發我不如發謝朝真,不用管她心裏怎麽想,至少不會敷衍你。”
時清辭: “……”她這狗頭軍師真是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時清辭沒給謝朝真發這張圖。
對話框裏的內容還停在謝朝真的那句“嗯”上,她其實想跟謝朝真說“早安””晚安“,可一切似乎很沒有必要。
僅僅是恢複聯系而已。
不是密友,只是曾經的某某。
時清辭沒有主動跟謝朝真說話。
以前的她不知道什麽是“忍”,在看到謝朝真的第一眼,就想跟她做朋友。
要千方百計,要投其所好,要死纏爛打。
她愛的時候情緒濃烈,恨的時候也天崩地裂,好像身體裏所有能量都被消耗完了,如今留在世間的是一捧冷灰。
以前好的,壞的都跟謝朝真分享,後來分手了,她就找夏槐安,找網友,只要将話說出去了,她就能假裝安寧了。
那個時候她跟自己說,其實沒什麽“非她不可”的。
謝朝真回來找她的時候,有竊喜,也有強烈的空虛中生出的陌生,對自己,也是對謝朝真。
她還沒有理清心緒的時候謝朝真就走了,一開始她怪謝朝真,後來自我審視,她發現她壓根沒打算整理那團亂麻。謝朝真低頭讓她的自負和高傲攀升到了頂點,她不想過去那樣平等地與謝朝真對視,而是居高臨下,為謝朝真愛她而沾沾自喜。
她錯了。
她應該感謝謝朝真。
時清辭的安靜一直維持到積雪消融後。
出了太陽,打開窗是凜冽的寒氣。
時清辭眯了眯眼,下意識地朝着二棟的方向看了眼。
快二月中旬。
溫度一直上升,在一周後達到二十度,也許會有倒春寒,但不可能再下雪。
如果要游春,過段時間就該出發。
謝朝真也有外出的計劃,那她決定去哪了嗎找好同伴嗎是那個學姐還是其他人時清辭控制不住自己紛飛的思緒,強行拉扯回來,可注意力集中不了片刻,又定在了謝朝真的身上。
時清辭點開軟件,給謝朝真發消息: “開太陽了。”
幾分鐘後,謝朝真回複: “接下去都是晴。”
時清辭: “适合出門。”
謝朝真問: “想好去哪兒了嗎”
時清辭依舊沒想好,但在這一瞬間有了答案: “蚺城。”
謝朝真: “很近。”
時清辭反問: “你呢決定了嗎”
謝朝真: “看情況。”
謝朝真: “你一個人去嗎”驟然聽聞時清辭要出門的消息時就在心間盤桓的問題,終于在這一刻被謝朝真提了出來,她佯裝雲淡風輕,可她跟時清辭不是面對面,時清辭可以從文字中做出任何一種揣測,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壞。
時清辭的确在揣摩謝朝真的用意,她的心擺蕩起來,先是想得很美好,緊接着又給心套上鎖,将它從高處拽回到原地,也有可能只是茶餘飯後的閑談,不必深思的客套。 “一個人。”時清辭很快就回答, “你的情況是什麽準備入職了”
謝朝真: “你覺得呢”
時清辭: “……”她從現在開始讨厭反問句。謝朝真以前是冷淡沉默的,可她還有直率和坦誠,不會讓她做閱讀理解。這是暧昧的拉扯,還是結束話題的暗示時清辭更傾向于後者。她去猜了,但她只會回答: “我不知道。”
謝朝真: “不入職,沒休息夠。”
時清辭看着屏幕上那行字,眼底浮現一抹憂色。
她辭職是因為高壓工作以及日漸崩潰的身體,那謝朝真呢她說是因為她媽媽做手術,可這其實是請個假就能解決的事情,用得着放下一切回來嗎時清辭的念頭一起,就朝着糟糕的方向奔去。她斟酌片刻,問道: “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
謝朝真沒有秒回,過了十分鐘,她才答了兩個字: “沒有。”
今日份的交流戛然而止,時清辭沒能在謝朝真的答複中找到定心丸。
她沒有合适的機會上門,不用遛狗後她除了扔垃圾連樓都不下,連偶相逢的機會都沒有。思來想去,時清辭将“散步”納入日常規劃中。可這不是她單方面努力就能如願以償的事,一連幾天,非但沒有見到謝朝真,反倒是自己在這“乍暖還寒天”,成功地感冒了。
這兩年,尤其是一次手術後,時清辭體虛很多。小感冒要是一直拖着,很容易發燒。時清辭還有三月出行的計劃,不再造作,老老實實地去了趟診所。提着一小袋藥回來的時候,她碰到從超市出來的謝朝真。
在期待着偶相逢的時候,她有些惶恐,怕看見謝朝真提着大袋小袋的藥。
如願見了面後,一切倒置,生病的人是她。
時清辭抿了抿唇角,欣喜間藏着一抹懊惱。
謝朝真一挑眉,溫聲問: “着涼了”
時清辭點頭,她沒說話,怕一開口就暴露沙啞的嗓音。
“晚飯吃什麽”謝朝真又問她,沒等她回答,就自問自答說, “外賣”
時清辭: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随便糊弄一下,只要不是難吃至極,她都可以忍。
謝朝真輕輕嘆息一聲,視線從時清辭的臉轉到提着塑料袋的手上,片刻後,她說: “回去吧,晚風還有點冷。”
時清辭悶悶地應答。
謝朝真和她一前一後進了小區門,走到二棟。
謝朝真沒有拐彎上臺階,而是忽然停了下來。
時清辭險些一頭撞上謝朝真。
這個時候,謝朝真飛快地說了句話。
時清辭一臉恍惚地向前走,幾步後她才意識到謝朝真跟她說什麽。
—— “等會兒微信喊你。”
時清辭猛地回頭。
謝朝真立在原地看她,眉眼帶笑。
要是她當初能停留在原地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