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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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辭認真思考夏槐安的話。
可她知道不會有結果。
年少的時候,是驕傲讓她不低頭,當那股自負與傲氣被折磨殆盡的時候,橫亘在她們之間的東西,越發難以跨越了。
習慣逃避的人,很難掙脫牢籠。
回去的時候,時清辭翻出壓在箱底的照片。那會兒沒有手機,她跟謝朝真的合照只有一張畢業照。夏日的陽光從樹隙間落下,斑駁的光影将她拉入時光洪流裏。
當晚她就做了個夢。
依舊是用來偷閑的體育課。
學校裏的小賣部臨近校門,和教學樓有段距離,而操場則是在兩者之間。短短的課間十分鐘是不夠往來的,大課間的時候則是十分擁擠,學生們養成體育課溜到小賣部的壞習慣,體育老師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剛認識謝朝真的時候,時清辭還老老實實地跟她一起打乒乓球,後來膽子就大了起來,拉着謝朝真這個好學生一起加入小賣部偷閑的“大軍”裏。她們抄得是小道,從林間的青石板路上走過,不期然與有些臉熟的隔壁班同學相逢。謝朝真第一次做這事情,低着頭躲在她身後。時清辭則是一揚眉,跟不知名同學打了個招呼,彼此會心一笑。
高中的時候,三餐都是刷飯卡的,而飯卡直接綁定了時衢的銀行卡。時清辭的零花錢不多,一周就十到二十塊,她留幾塊錢當車費,剩下的用來買《讀者》《青年文摘》一類的雜志,至于剩下的零頭,買奶片,奶糖,偶爾會吃點辣條。但謝朝真不吃“垃圾零食”,她只對糖情有獨鐘。後來時清辭的兜裏就只揣着糖了。
時清辭想看的雜志很多,小說,漫畫都是她的心頭好,可是不能帶回家,時衢要是看見了一定會念叨。時衢不怎麽會管她,可跟大部分家長一樣,也會說學習是最緊要的任務。看《讀者》一類的還能說是積累素材,看漫畫就只有玩物喪志四個字了。時清辭往常的做法是跟其他同學交換着看。但在她第一次跟謝朝真去小賣部的時候,謝朝真把她想看卻又沒買的雜志拿了,除此之外,還替她買了一根冰棍。
時清辭擔憂地問: “你媽媽讓你看小說,漫畫嗎”
謝朝真輕描淡寫: “不讓她知道就好了。”
時清辭: “……”她相信了謝朝真的話,但還是認真地囑咐她: “都是連載的,已經從半月刊發展成周刊了,每次都買不合算。我們跟同學交換着看。”
當時,謝朝真只是用一雙澄淨如湖泊的眼凝望着她,許久才慢吞吞說: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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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沒改,照樣買。直到時清辭跟她說要戒了看小說繪和漫畫的瘾。
謝朝真有時候很執拗,說什麽都不聽。
夢境裏的畫面朦胧迷離,都是舊日的光陰。
那時候的她們踩着一根懵懂而又暧昧的線上,似乎比确認了關系還要美好。
醒來的時清辭驟然萌生回到高中母校一游的沖動,這個時間臨近開學,學校已經對外開放了。
不過突如其來的冷空氣打消時清辭的念頭。
一夜之間,整個城市就銀裝素裹,連矮屋的檐角都垂着冰棱。
煞是凍人。
朋友圈裏清一色雪天照片。
時清辭倒是沒那麽激動,在北方生活的幾年,見慣飄揚的雪。
她的工作得往外跑,頂着狂野的大風四處行走,還得提防着腳下打滑,摔倒了也要第一時間護住鏡頭,也就沒有任何賞雪的興致了。
可能興奮只存在于上大學的時候,第一年她跟謝朝真說下雪了。她提了打雪仗,還提了自己平衡不好,在雪地上摔了一跤。她故意說重了傷勢,想要謝朝真哄她。謝朝真的确是哄她了,但是沉浸在溫柔裏的她沒注意到謝朝真的那點傷心和難過。
那是由不能陪伴衍生出來的無能為力。
時清辭擦了擦窗戶。
飛雪中,看不清對面的樓棟。
她摸出手機,給謝朝真發了一句廢話。
“下雪了。”
謝朝真回得很快: “出門要小心。”
時清辭啞然失笑,她哪有那麽多門要出客兒在老家,連遛狗都不用。她轉回到沙發上,慢吞吞回複: “在家待着呢。”
謝朝真: “一樣。”
短暫的春節假期已經結束,城市開始進入新一輪的忙碌。時清辭不知道謝朝真回來的具體時間,但從她第一次看到謝朝真已經過去數月。她不準備離開H市嗎時清辭的一顆心忽然間捏緊,她有點透不過氣。她不知道該不該問,又是用什麽立場去問。
謝朝真又發了消息: “休息一段時間。”
時清辭搭着眼簾。謝朝真讀了研,工作時間比她短幾年,怎麽會突然想到休息休息之後呢她又會去哪裏她過去期待着掙開母親帶來的束縛,等到短暫的休憩後,她是不是也要頭也不回地走反正日後不會再相見,所以對她這個老同學好點,其實也無所謂了是嗎時清辭的思緒亂七八糟,一個又一個念頭冒出,沒有任何邏輯。她緊緊地捏着手機,指尖攥地發白。
幾分鐘後,才回複: “那挺好。”這三個字客套而生疏,像是一下子推到原點。時清辭莫名地慌亂,她猶疑一會兒,鼓起勇氣問, “那邊沒催你嗎”她其實聽說了一些零星的話語,可那是從別人口中傳來的,不知道真假。
謝朝真: “不回了。”
時清辭一愣,緊接着月躍上心頭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欣喜。
謝朝真又說: “這邊也有很多就業的機會。”
時清辭知道謝朝真不用愁工作的事情,她家的條件一直很不錯,謝昙那邊有很多人脈。她點了點頭,可意識到屋中就她一個人,又抿抿唇角。 “準備怎麽休息啊”時清辭問,她知道這個問題過界了,打字的時候就忐忑,等消息送出去後更是抑制不住狂亂的心跳。
是謝朝真挑起話題的。
謝朝真也有越界的時候,她為什麽要瞻前顧後
時清辭沒看鏡子,但她知道此刻的自己臉紅心跳,眼神中一定含有一種道不明的期許。
謝朝真: “也許會出去走走。”敲下這句話的謝朝真想起跟時清辭的對話。在逐漸突破界限向前延伸的談話中,她已經知道點時清辭的打算。曾經的她跟時清辭一起向往過未來的旅游,可最後是江南江北各自行。平靜的心湖像是被一只手翻來覆去地攪動,謝朝真抿緊了唇。
“去哪兒呢。”是時清辭的詢問。
謝朝真輕笑了一聲,慢慢地敲字: “沒想好。”
這說辭跟時清辭先前給她的相差無幾。
謝朝真沒再看對話框,她點進一個冒着紅點的小群,是謝昙,瞿蘭出去旅游的時候新拉的,裏頭都是她們旅游路上的風景照。顧念着謝昙的身體,她們沒去爬山也沒去海邊吹風,而是走過充滿煙火氣的街巷,去圓二十多年前留下的遺憾。
除了照片,兩個人還在小群裏旁若無人地交流,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沒在一塊兒呢。
謝朝真不想搭理,可謝昙還艾特她。
謝朝真: “……二位好好游玩不成麽”
謝昙發了個“你不懂”的表情包。
瞿蘭說: “過幾天就能看到元宵燈會了。”
謝朝真心想,她又不是沒看過。
可瞿蘭緊接着就是一句: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①”
謝朝真眼皮子跳了跳,莫名被這句話觸動。
她從聊天框退了出去,低頭看了眼手機,時清辭沒再回複。
可能在忙。
謝朝真替她找了個理由,可她心中無比清楚,時清辭看見了,只是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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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辭仰倒在沙發上,用抱枕遮着臉。
她總覺得謝朝真含糊不明的話像是某種暗示,可又覺得是自己的期盼和渴求帶來的自作多情。
這些年,她擅長催眠自己,也擅長找各種各樣的理由。
幾分鐘後,她才坐起來,壓着亂七八糟的思緒摸手機。
“剛剛有個電話。”時清辭說了謊,她的面頰是料峭的冬寒驅不走的紅。
“其他人沒有建議嗎”時清辭故意這樣問,她其實期待着謝朝真否認其他人的存在。
可謝朝真說: “沒有。”
沒有建議還是沒有其他人
這樣的答案像是一盆冷水将時清辭潑醒,她猛然間意識到自己跟謝朝真的關系。
在經歷幾年的分別後,也只是比陌生人好點而已。這幾天她們的确長久的聊天,說到很多的話題,可謝朝真沒有提起任何舊事。
時清辭愁眉苦臉,去騷擾夏槐安。
夏槐安給她發了張掃雪的照片。
夏槐安: “義務勞動呢,大小姐,要不你來替我掃地,我替你嘗嘗愛情的苦吧”
“能不能別慫”
“給你的意難平畫一個句點吧,我真是……看着都嫌累。”
時清辭: “……”
她跟夏槐安聊天的功夫,謝朝真的消息發了過來。
“那你呢”
“你有什麽建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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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辛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