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如果沒有分手,她可以跟謝朝真并肩散步,可以布置一個煙火氣的小家……她們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也許會有争吵,摩擦,但缺憾最終還是能被幸福填滿。
可沒有如果。
她只能反複咀嚼着偷來的歡愉裏的一絲甜,做人生的解藥。
時清辭頭重腳輕地回家,沒開燈,将藥放在桌子上就開始神游。
十幾分鐘後,手機震動的聲音驚回她的神思。
她還以為是謝朝真發來的邀請,第一時間掏出手機。
的确是謝朝真的消息,但跟時清辭想的有點出入。謝朝真問: “沒回家嗎”
時清辭: “在家。”她猜測謝朝真是從燈光來判斷的。
果然,片刻後,謝朝真又問: “怎麽沒開燈”
時清辭: “忘了。”
謝朝真沒回複,她不是有意忽視時清辭的消息,而是在忙着處理食材。原本是替第二天做的采購,可在看到可憐兮兮的時清辭時,她忽然改了主意。
也不知道對還是不對。
謝朝真沒讓自己浸泡在情緒裏,而是專心做着手中的事。
時清辭盯着手機看,莫名其妙地笑了一陣。
過了一會兒給夏槐安發了條消息: “我應該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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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槐安秒回: “又有什麽動靜了”
時清辭: “以後再說。”
夏槐安: “……”以前“謝朝真”三個字是禁忌,連帶着高中生涯都不好多提,後來變成時清辭主動向她報告。得虧她是個飽經磨砺的成年人了,能和謝朝真握手言和,要不然鐵定給時清辭來點新的阻力。 “祝你幸福。”夏槐安打了四個字,她是真心的。她就沒見過時清辭和謝朝真這麽擰巴的人,硬生生糾纏多年,明明惦記着,卻不說話也不見面。可能失去的代價太大,讓她們倆都不敢重新冒險一次。
時清辭: “謝謝。”
-
一個小時後。
時清辭坐到謝朝真家中。
三個家常小菜,口味很清淡。
謝朝真觑了正襟危坐的時清辭一眼,淡聲道: “不用看了,沒有辣椒。”
時清辭“哦”一聲,心想,能坐到一張餐桌上已經是幸事了,她哪能提什麽多餘的要求時清辭沒說話,她盛的飯不多,淺淺一個碗底,進食的速度很快,但動作也不難看。這習慣不是讀書時候養成的,是後來工作争分奪秒,有時候遇到點緊急事件,一個電話打開就得出發,對面的人可不管你到底吃沒吃。
謝朝真眉頭微微蹙着: “慢點。”
時清辭聽話,放慢了速度,可控制不住,尤其是在緊張的時候,不自覺地恢複以往的速度。
謝朝真沒再多說什麽。
吃完晚飯後,時清辭想洗碗。
謝朝真攔住她,溫聲道: “哪有讓客人動手的”
她的神态并不似初見時的淡漠疏離,垂着眼睫,反而流露出一種歲月洗刷後的溫柔。時清辭的心被紮了一下,她是客人,這就是她跟謝朝真之間的距離。
謝朝真補充一句: “感冒了就別碰水。”
時清辭心不在焉地點頭,她其實不喜歡幹家務活,如果換成夏槐安,她一定很樂意沙發上坐着,可變成謝朝真,心裏是說不出的難受。可她不能露出那副慘淡的神色,她不想給謝朝真增添不快。 “之前上班養起的習慣。”時清辭說了吃飯的時候,她笑了笑, “玩手機的話能慢點。”
水龍頭裏水聲嘩嘩響,掩蓋住時清辭的語調。
時清辭看到謝朝真轉頭看她,眼中藏着疑惑。
謝朝真沒接話,只是說: “廚房地面有點滑,走路小心。”
她沒聽清。時清辭暗想,低頭看了眼地面,她甕聲甕氣道: “會小心的。”
感冒時鼻塞,聲音就會變得很難聽。
這會兒沒有水聲遮掩,時清辭縮了縮脖子,面色赧然。
“去沙發上坐着。”謝朝真嘆氣, “實在沒事的話可以看電視,看書。”
謝朝真沒有逐客的意思,可能有什麽話要說。
時清辭暗暗猜測,從廚房裏退出去。她陷在沙發裏,腦子裏出現浮光幻影。
她更想幫忙,可那人間煙火跟她隔着千百丈,永遠都無法逾越。
她要謹守客人的本分,然後下一次以禮尚往來為借口邀請謝朝真嗎
客廳裏開着空調,暖風吹得時清辭暈乎乎的,她掩着唇咳嗽兩聲,怕聲音驚動廚房裏的謝朝真,又強行壓下去。她想喝水,但不熟悉謝朝真家裏布置,也找不到一次性茶杯。她忍着沒喊謝朝真,在她渾渾噩噩時,謝朝真端着熱水出來了。
“難受嗎”謝朝真問,末了又補充一句, “小心燙。”
時清辭捂着水杯,舔了舔唇。她擡頭看謝朝真,眼神迷蒙,仿佛湖上秋霧: “不難受,過兩天就好了。”
謝朝真“嗯”一聲,沒再多說什麽,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時清辭能察覺到那視線,心中慌得厲害,心跳的速度驟然加快,仿佛要躍出嗓子眼。她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眼睫垂下,眼底是杯中蕩開的漣漪,慢慢,漣漪又變得空茫,像是灑了一片白茫茫的雪。
手中的杯子不知什麽時候被謝朝真接過去的。
時清辭猛然間清醒,看到手指上停留的水珠。她轉頭,對上謝朝真慎重的,滿懷審視的眼神,心倏地一沉。
她剛……幹了什麽嗎
謝朝真将杯子放回到茶幾上,問時清辭: “你為什麽辭職”
時清辭說: “太累了。”
謝朝真: “只有這個原因嗎”
時清辭點頭,反正生病也是累的,一切歸因于“疲憊”,沒有錯。
謝朝真又問: “你近期有體檢嗎”
時清辭: “……”
謝朝真抽了張紙遞給時清辭,示意她擦去手指上的水珠: “沒的話就抽空去檢查一下吧。”以前的時清辭活蹦亂跳的,可重逢後,脆弱得像是一張薄紙。當時十米氣步槍的興趣課上,時清辭的手很穩當,但現在……連拿杯水都在晃,總不能是凍的吧
時清辭從謝朝真家離開時,沒說出最想說的話。
她微抿着唇,神色恍惚。
夏槐安給她發了消息想打聽八卦。
時清辭回家倚靠在門上,吐出一口濁氣,動了動手指: “她以為我有病。”
夏槐安: “”
時清辭: “指得是身體上,不是精神層面的。”
夏槐安: “……”
夏槐安: “你現在的确挺脆弱的。”
時清辭: “那她做的一切其實是在可憐我嗎”
夏槐安一看就知道她的好友又陷入漩渦中了。她回複道: “你想開點,至少會可憐你。如果換作別人遇到這事兒,直接一句‘好死’。有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愛之處’,興許依舊覺得你可愛呢。”
時清辭被夏槐安的話逗笑了。
夏槐安給時清辭撥了個語音電話。
才接通,時清辭就聽到夏槐安的聲音,噠噠噠像子彈一樣。
末了,夏槐安才說: “我有兩個建議。”
時清辭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說。”
夏槐安: “時寶,大膽往前走吧,要麽就去找個班上。以前累成死狗的時候,就沒見你有這麽多纏綿心事。”
時清辭沉默,片刻後,她道: “這是你羨慕不來的自由。”
夏槐安: “你是不是找罵”
時清辭笑了一聲: “不管怎麽說,要謝謝我的狗頭軍師。”
夏槐安輕哼,又問: “你準備怎麽做”
時清辭認真說: “我想約她一起去旅游。”
夏槐安揚眉道: “挺好。”別人蜜月旅行,分手旅行,她們這算什麽她也沒說喪氣話打擊時清辭,鼓舞她, “去享受你們的靈魂對撞吧。”可別像她,身體在辦公室,靈魂在地府制造源源不斷的怨氣。
時清辭心中雀躍,可理智尚存,她抿了抿唇,低聲道: “她還沒答應呢。”
夏槐安: “你仔細想想,重逢以來,她拒絕過什麽”
時清辭想不到,她心裏的那點火星子終于燒起來了。
她已經陷在困境中,被動承受着重逢後的一切。
她現在想往前走一步了。
夏槐安見時清辭不說話,還以為她要退縮,又道: “如果謝朝真這回是在等你呢你不回應的話,她等你多久一輩子嗎”
時清辭點頭,說: “就當畫個句點。”
“她會發現我跟她記憶中有很大的不同。”
夏槐安: “她難道沒在變嗎你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沒有心動嗎”
時清辭輕輕說了聲: “有。”只是這一次的心動裏夾雜着心痛,過去的幻象勾勒出來的場景讓她陷入時間的漩渦中,看不懂自己的內心。
簡單的對話給了時清辭勇氣。
可真要能輕而易舉邁出那一步,她就不會退縮。
她在被窩裏翻來覆去,便便簽裏将一行字打了又删。
臨近十一點的時候,謝朝真給她發了一句“晚安”。
時清辭終于捕捉到那股沖動,從床上坐起,一鼓作氣給謝朝真發了條消息。
“你想跟我一起去蚺城嗎”
她怕謝朝真的回複是拒絕,又怕謝朝真不回。
她将手機塞到枕頭後,沒幾秒,重新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