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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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辭回家後先伺候家裏的兩個小祖宗,又洗了個澡,然後抛開一切倒頭就睡。只是她的睡眠不是很好,總是夢到謝朝真給她發消息,然後就從睡夢中驚醒。反反複複,等到意識徹底清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頭很疼,像是被斧子劈了。時清辭皺起的眉頭舒展不開,她按了按眉心,摸到了枕頭邊的手機。置頂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夏槐安給她發了不少消息,最早的來自昨晚。
時清辭回複: “我剛睡醒呢,沒事。”
夏槐安的回應很快: “你什麽時候晝夜颠倒了以前你連午睡都不。”她顯然沒有等時清辭回答的耐心,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撥過去,等接通了後,立馬劈頭蓋臉地甩下了一長串話語。
“你怎麽到家後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還以為你跟謝朝真雙雙攜手把家還然後颠鸾倒鳳不知今夕何夕呢。晚上沒回複就算了,白天一整天也沒有個音訊。我給你打了電話也不理,吓得我以為出事了。通過王希文加了謝朝真好友問,她跟你一個德行,老半天才回複我,給了沒屁點用的訊息。”
失蹤一整個白天的時清辭趕忙道歉: “我錯了。”只是一開口就被陌生的嗓音吓了一跳,像是口中含了幾顆粗粝的石塊,比鴨子的嘎嘎聲還要難聽。
夏槐安聽出異樣,問: “你怎麽了”
時清辭窸窸窣窣地坐起身,說: “大概是睡多了,昨天喝太多。”
夏槐安一聽覺得更不對勁了: “你在聚會上連杯子都沒碰,喝的空氣嗎”
時清辭也沒隐瞞夏槐安,坦誠道: “在謝朝真家裏喝的。”
夏槐安: “然後酒後亂性了一整天所以兩個人都沒空回消息”
時清辭啞着嗓子說: “……你不要亂猜。”
夏槐安: “你還是別說話了,這聲音我聽着都難受。得喝了多少才這樣好好休息,吃點藥,我要忙會兒去,跪安吧。”
時清辭啞然失笑,挂了電話坐在床上發呆。嗓子像吞了刀片,身體也沒什麽力氣,擡起手摸了摸額頭,燙得能煮雞蛋。遲鈍的意識傳來了“感冒了”這一糟糕的訊號,時清辭神色恹恹的,準備先自己吃顆退燒藥挺一晚上,畢竟流感高發期,診所裏不見得有空位。
吱呀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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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門被鬼鬼祟祟的客兒推開,它邁着輕快的步子進來,前爪搭在了床沿,揚着一副永恒的笑臉。貓貓女王向來驕橫,時清辭還以為它會飛奔上床,來個“泰山壓頂”,可它難得地沒有嬉鬧,只安靜地坐在一邊,把尾巴甩到了客兒的身上。
時清辭沒什麽興致,可還是強撐着撫摸着小貓小狗,聽着它們愉悅的呼嚕聲,至少心情能輕快。
她不餓,然而小寶貝們需要進食。她只能拖着沉重的肉體,踩着虛浮的腳步起來煮雞胸肉。
鍋裏水沸的聲音清晰可聞。
時清辭背靠着牆壁,生鏽的腦子徹底罷工。
手機是在她切肉的時候響起來的,她的注意力本來就不專注,擡頭看了一眼的時候,指尖沁出血珠。好在傷口不算很深,時清辭找個創口貼随意地處理了。
小貓小狗在吃飯。
她坐在沙發上回消息。
是來自她的置頂。
謝朝真問她: “在家嗎。”
時清辭回了個“嗯”。
謝朝真又說: “夏槐安找你。”
時清辭依舊打了個“嗯”字。
可能是習慣什麽都不說,最後就變成無話可說。
謝朝真: “睡了一整天還是出門了”
時清辭繼續: “嗯。”
謝朝真問: “不舒服”
時清辭: “嗯。”三秒鐘後,她點了撤回,想回複一個“沒”字,冷不丁瞧見創口貼已經被鮮血染紅,血痕留在了手機屏幕的下側。
痛感變得遲鈍了。
壞事總是接二連三的來,新的一年,運氣也沒有變好。
時清辭提起精神,摸出小型醫藥箱專心致志地處理創口。明明一個很小的傷口,怎麽能流這麽多血時清辭并不暈血,可一陣又一陣暈眩襲來,伴随着強烈地嘔吐欲望,她像只蝦一樣弓着腰,額上冷汗涔涔。
門鈴響了好幾聲,時清辭才反應過來。
她一團漿糊的腦子無暇思考來客是誰,憑着本能拖曳着沉重的身體去開門。
門縫拉開,一團冷氣迎面撲來,時清辭一瑟縮,退了幾步,抵在了牆上。
她的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胸膛起伏,呼吸也很急促。看着熟悉的人影,想要說點什麽,一張嘴就是劇烈的咳嗽聲。
謝朝真看着她問: “你的身體怎麽變得這樣糟糕”她提了熱粥過來,可看樣子時清辭暫時用不着了,她這糟糕的狀态最好的選擇是去醫院。 “去換衣服吧。”謝朝真的語調放輕。今天危崖來了,跟她出去吃飯,逛了文博館,沒怎麽看手機,也就錯過跟夏槐安聊天的良機。她跟夏槐安的關系本來就尴尬,中間橫着一個時清辭後,那更無法像普通的同學那樣相處。時清辭狀态不好,是她猜的。因為簡單的“嗯”,因為沒有出現“正在輸入中”。
時清辭悶悶地應了一聲,搖搖晃晃地回房間。等到再出來的時候,只是多套了件羽絨服。
謝朝真: “……”她也沒勸時清辭,從沙發中拿了條圍巾替她圍上,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臉。可能是病了,那雙霧蒙蒙的眼裏沒有拘謹和沉郁,只有茫然。
謝朝真問她: “能走嗎頭是不是很暈”
暈還疼,像是被機關槍突了。時清辭亂七八糟地想,她沒動,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謝朝真,漸漸分不清記憶和現實。小貓沒再朝着謝朝真哈氣,可眼神中仍舊充滿警惕,客兒倒是認得謝朝真,繞着她打轉,甚至叼了球過來,邀請謝朝真跟它一塊兒玩。謝朝真彎腰在客兒的腦袋上揉了一把,緊接着腳步一轉去扶時清辭,說: “我送你去醫院。”
不舒服的階段其實不算難挨,但要在這時候有人關心你,那情緒就很容易失去控制。時清辭的視線轉到謝朝真的手指上,眼窩中逐漸地蓄滿淚,慢慢的,像是斷線的珍珠掉了下來。她眨眼,想要将淚水憋住,還用無力的手推謝朝真,說: “不去。”
謝朝真看見時清辭受傷的創口貼,眼皮子一跳,她按住了時清辭軟綿綿的手,說: “肺炎了怎麽辦”流感來勢洶洶,時清辭燒得厲害,不能繼續拖。昨天晚上時清辭提起幾趟醫院的經歷,輕描淡寫,可現在看來,對身體健康的影響不小。
時清辭還在那推拉,喃喃說: “不會的,明天就會好。”她以前不都那樣挨過去的嗎沒理由這回就不行。
謝朝真凝視着她,片刻後說: “別鬧,我很累。”她晚上沒怎麽睡,白天裏,盡管危崖說不需要,可她還是要略盡地主之誼,畢竟是千裏迢迢來一趟。
時清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醫院離家不遠,開車十分鐘就到了。
燈火通明的夜,來來往往的人不少。測了體溫是高燒,醫生建議時清辭留下來打點滴。
時清辭瞥了謝朝真一眼,很輕地應聲。床位沒滿,比起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醫院,大多數人更願意回家。時清辭無所謂,反正在哪裏都是一個樣。
謝朝真抱着雙臂站在窗邊,連椅子都沒拖出來。
時清辭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猜想謝朝真忙着回去。她說了句“謝謝”,就快速地別開眼。
謝朝真說: “不用謝我,我應該跟你道歉。”她喝多了就不知分寸,強行留下時清辭陪她,如果不是那一晚上的折騰,時清辭也不會發燒。她的目光從時清辭身上挪走,片刻後轉身離開。
時清辭看着謝朝真離去的身影,眼窩酸澀。
就她和謝朝真這種連正常見一面都很奢侈的關系,她不能對她撒嬌,也無法問她的去留。
幾分鐘後,謝朝真回來。她看着時清辭問: “怎麽不睡會兒”她把水杯遞到時清辭嘴邊,又輕聲說, “喝一口,水不燙了。”
時清辭空閑的那只手藏在薄被子下,動了動沒伸出手。她小口小口地喝水,時不時悄悄看謝朝真一眼。在她冷冷淡淡的眉眼裏,沒看到不耐煩,可也沒有昔日獨屬于她的溫柔和關懷。謝朝真照顧她,或許只是因為愧疚。
謝朝真又問她: “餓嗎”
時清辭小幅度地搖晃着腦袋,暈得更厲害。大晚上,她不能讓謝朝真為她跑東跑西。
時清辭嗓音嘶啞: “兩瓶,最多三個小時就能挂完。”
謝朝真像是沒聽見,她小心翼翼地将椅子取出來,用紙巾擦了擦後坐下。
大衣口袋中的手機振動,她也沒理會。
時清辭的聲音很小,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你不回去嗎”
謝朝真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時清辭眼角的淚痕,低聲說: “放心睡吧。”
只是沒在一起而已,她還是會像過去那樣照顧時清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