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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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辭睡得不太安穩,斷斷續續地做着光怪陸離的夢,夢裏的場景不管如何變化,都有一個謝朝真。她夢到分手後的幾個月,謝朝真不是加她好友,而是跑到學校門口找到,她沒見。在那個任性,自我的年紀,她只會堅定所謂的“自己”。謝朝真說氣話,她同意,然後就倔強到底,寧願折磨自己,也不想為愛微微低下頭。
“沒幾分鐘了。”迷迷糊糊中,時清辭聽到謝朝真的說話聲,思緒一下子從幻景中抽離,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謝朝真伸手摸了摸時清辭的額頭,又說: “不燙了。”
時清辭喉嚨發癢,說了個“嗯”字就開始咳嗽。
謝朝真蹙了蹙眉,準備起身給時清辭倒水。時清辭一下子抓住她的衣角,輕輕搖頭。
“別亂動。”謝朝真低聲說。
打點滴的那只手凍得發僵,時清辭一動,才感知到僵冷中泛着的刺痛。她咬了咬下唇沒說話,低頭不看謝朝真的臉。幾分鐘輕易地過去,護士過來替她拔了針頭。時清辭想甩手,猝不及防地被謝朝真握住。
“快十二點了。”謝朝真面上倦色深深,眼底一圈烏黑。
時清辭咬唇,應了一聲。午夜了,魔法失效,道分兩旁,她們各自歸去。時清辭的聲音很小: “麻煩你了。”她收回手開始穿外套。
“不麻煩。”謝朝真平靜地說,她看着時清辭慢騰騰的動作半晌,最後伸手替代了時清辭不靈活的手指,替她将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頂端。兩個人的距離很緊,溫熱的呼吸交纏。驟然間縮短的距離,反倒讓時清辭更難看清謝朝真的神色,只能瞧見下垂的眼睫。
謝朝真又說: “走吧,回家。”
時清辭點頭,鼻頭發酸。過去的她無數次幻想過跟謝朝真在一起後的生活,她們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散步,一起牽着手回家。現在謝朝真牽住她了,只是出于某種責任心,她們沒有如少年許下的承諾那樣牽手一輩子。
謝朝真将時清辭送到了家,她沒急着走,客廳,竈臺上滿片狼藉需要處理。
時清辭離開的時候沒有收拾醫藥箱,短短幾個小時,紗布,棉簽,膠帶都被糟蹋了,兩只小家夥一臉無辜,分不出誰是罪魁禍首。時清辭半晌無言,可既然養了毛孩子,這一切都是她要承受的。
時清辭瞥見謝朝真将大衣挂到衣架上,猜到她要做什麽,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她甕聲甕氣說: “我自己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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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朝真說: “你好好休息。”她已經忙到這個時候,也不差那一點睡眠時間。她怕時清辭這一收拾,第二天又沒辦法自己起來。
時清辭目不轉睛地看着謝朝真,沒再阻攔。她知道謝朝真決定的事情沒法更改,除非她很強硬地将謝朝真從客廳裏請出去。可她做不到,她想看着謝朝真,多看一眼也好。
看着淩亂,收拾起來其實不需要太長時間。謝朝真動作麻利,很快便将客廳,廚房都弄得幹幹淨淨。她從時清辭跟前走過,也沒看她,拿了大衣穿上,說: “去睡吧。”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只是到了門邊忽地想到了什麽,終于擡頭看時清辭——這樣的距離,誰也看不到誰的脆弱以及期待。 “晚安。”她跟時清辭說。
“晚安。”時清辭的聲音與關門聲交織在一起,她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謝朝真沒走,背靠着牆壁站了一會兒,才吐出一口濁氣。
這個時間點,樓道裏徹底沒人了,聲控燈随着她踢踏的腳步聲響起,旋即又在靜谧中熄去。
她越界了,時清辭包容了她。
過了這夜她們該如何自處退回到原點嗎
她處在一個進退維谷的困境,不敢得到,更承受不了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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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時清辭沒再夢到謝朝真。
她醒來得很晚,不再頭疼欲裂,可依舊昏沉,渾身酸軟無力。
找到溫度計測了體溫,确認沒發燒。時清辭咬了咬下唇,給溫度計拍了張照,發在朋友圈。
沒幾分鐘,時清辭點開紅點,看到了來自朋友,同事的點贊和評論。
她特意屏蔽了時衢,給她發消息就只有夏槐安。
夏槐安從她的照片中推測出很多訊息,直接問她: “昨天發燒了現在怎麽樣了”
時清辭: “還成,打了三小時點滴。”
夏槐安: “誰陪你去的”她很敏銳,對時清辭了解很深,知道時清辭不是會發朋友圈展示“慘狀”的人,她跟大多數人一樣,留給別人的只有光鮮明豔的一面。
時清辭: “謝朝真。”
夏槐安: “……”她就知道是這樣。 “你們複合嗎”
時清辭不回答。
夏槐安從時清辭的沉默中得到答案: “今天要去嗎我請假陪你”
時清辭: “不用了,我沒事,你忙去吧。”她盯着手機發了會兒呆,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幼稚又可笑,夏槐安看穿她的心思,那謝朝真呢時清辭手忙腳亂地删除那條動态,将手機扔到一邊,拖着沉重的身體起床洗漱。等到忙完了再度鑽回到被窩時,她看到謝朝真發來的消息: “記得去挂水。”
時清辭很想說不用,她沒發燒了,昨天還開了藥,吃個三天就能變好,咳嗽鼻塞也影響不了什麽。可像抱怨也像撒嬌,她打了一行字,最後默默删掉,只回複一個: “好。”她沒去,反正謝朝真也不會知道。生病的時候比以往更任性,懶惰且不愛動彈。
時清辭高估自己的身體素質,三天沒見好,嗓子眼裏像滾刀子,她只得在第四天的時候跑一趟醫院挂水。白天的床位比較擠,多得是坐在椅子上的,耳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時清辭暗暗嘆息,腦子裏開始新一輪的“早知道”。她已經盡可能削減自己作死的次數了,可還是沒能杜絕,畢竟作死是人的本能。
回家的時候快兩點了,時清辭神色恹恹。
到小區門口時候,時清辭一眼就看見謝朝真,她的身邊站着一個比她稍微高一點的女人,栗色的短發,戴着耳釘。兩人關系不錯,那短發女人伸手摸了摸謝朝真的腦袋,謝朝真沒躲。
時清辭知道自己看上第一眼的時候就該走了,可她雙腿像是黏在原地,自我折磨似的看謝朝真跟別人親昵。
她在動态中展現的不是自己所有生活,謝朝真也同樣。一次次浏覽中,她只能靠着文字猜測謝朝真當時的心情,而無法拼湊出她這些年的歷程。分開之後,各自走各自的路,認識不同的人。她曾想過謝朝真會有新的歸宿,她曾以為自己能給出真摯的祝福,可真到看見那一幕時,大腦裏只餘下一片空白。
時清辭回神時,謝朝真已經看見她了。
她倉皇地轉身,維持着平日裏的步伐,好讓“逃離”沒那麽狼狽。
“午飯吃了嗎”謝朝真問,她看見時清辭手背挂針留下的膠帶,打了三天點滴還沒見好嗎謝朝真有些困惑,但很快的,就想明白了,時清辭的“好”是敷衍她的。
就像此刻的“吃了”。
時清辭在劃清界限。
謝朝真捕捉到了這一點,關懷的話語咽了回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時清辭一直沒回頭看。
先到是的二棟,謝朝真走上臺階時,忽地朝着時清辭解釋一句: “她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學姐,她要離開了。”也沒等時清辭應聲,她就快步轉進單元門,失去蹤跡。
時清辭眨了眨眼,吹到臉上的風很冷。
身邊沒了腳步聲,她才敢回頭。
她忽然笑了起來。
折騰了一周,總算是送走了流感。
今年的除夕在月底,學校裏已經放假了。
朋友圈裏是同事們對學生們充滿羨慕的哀嚎,如果她沒有辭職,大概得工作到二十七才能回家,到了家裏待不到初四,又得在時衢的目送下匆匆忙忙地走。
可能是在同一個市,時衢跟她說了一句“回家過年”後就沒催她,也沒問具體的時間。
就算她在除夕當天才回老家,時衢也不會多說什麽。在随時就能見面後,見面本身就變得不再特殊。
時清辭是二十八那天回家的,車上載着一貓一狗,路上堵了大半個小時。把車停在院子裏後,時衢匆匆忙忙地過來接走她的“小可愛”,還沒忘記橫她一眼,抱怨道: “誰家貓和狗取客兒,玄晖那樣繞口的名字”
時清辭笑着調侃: “您不是喊她小白和小花嗎”
時衢招呼一聲,向來高傲的貍花也化身“繞指柔”,繞着老太太打轉。 “多貼切啊。”時衢開口,指了指時清辭,開始使喚她, “回來的時間剛好,把菜給洗了。”
時清辭一邊去壓縮井邊打水,一邊說: “路上就該再堵半小時。”
時衢呵呵一笑,坐在椅子中逗狗逗貓,等時清辭端着洗幹淨的菜葉子過來時,她忽然說, “過了年你就二十九了。”
時清辭心一沉,說: “我現在算周歲,生日沒過,才二十七呢。”
時衢不理會時清辭的說辭,她溫和地看着時清辭,說: “都一樣。你是準備一個人過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