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白棋局(9)
黑白棋局(9)
南宮宇見狀,執黑子一路堵截皇帝的白子,黑子步步緊逼,加之本就得先機占了優勢,看它的白子如何逃。倆人下了沒一會兒,皇上突然執子停了下來,似猶豫在何處落子。南宮宇揉揉酸疼的眼睛,得意的笑了。
卻見皇帝突然擡眼,狹長的鳳目中帶着濃濃的嘲笑之意,手中白子輕輕一落,吞掉了三顆黑子。南宮宇大呼不好,一路追趕絕殺白子,竟忘了自己黑子防禦出了漏洞。三顆子而已,權當吃個教訓。南宮宇一邊着手攻擊,一邊防禦。怎料那三顆棋子丢掉以後,自己再沒有吞下一顆白子,反被白子步步緊逼,連下兩個時辰後,白子‘氣絕身亡’了。
又輸了,南宮宇很沮喪。兒時便號稱‘圍棋神童’的他打敗天下圍棋高手,卻獨獨輸給了皇帝。要曉得,當初皇上的圍棋還是他教的呢,算起來他是皇帝的師父。難道這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水泱淨了手,見南宮宇仍舊不服氣的研究那盤輸棋,心中寬慰了許多。手執扇子,在大殿裏悠然徘徊。
“是你和杜君提起那個賈瑞的?”
沉浸于圍棋中的南宮宇忽聽皇帝問話,心料這便是皇上‘報複’他的緣由了。“正是,那日臣聽聞杜君侍衛講述您在狀元樓遇見一位奇人,臣一時好奇,便去瞧了瞧,發現瑞兄弟果然非同一般,是位非常有學識見地的高潔之人。”
“高潔?”水泱聞言側目,露出懷疑之色。默了一會兒,驀然回首笑了,指着南宮宇誇他有出息了。“原來你的眼光和那個周進學無二,堂堂大幽國人才濟濟,偏偏選出個這樣的人物做舉人。”
“皇上,奴才知罪。”葉之南埋首扣頭認錯。賈瑞被選為舉人,多半是因為他那句‘不錯’,讓周大人誤以為是聖上旨意。
“你何罪之有,朕的臣子們不聽朕的,倒願意聽你一個首領太監随便道出的話。”
水泱轉身冷着臉,不讓任何人瞧見他此刻的面目。想起在朝中橫行的李封,水泱眼中射出寒光,緊緊地握住手中扇子,身子周遭發出陣陣寒氣。屋子裏的人不敢吭聲,全部下跪齊聲道聖上息怒。
“罷了,你們起來吧,一個不中用的舉人罷了。”水泱扶額,略感疲倦的半倚在羅漢榻上,雙眸半閉。“朕倒是希望這批舉人皆如你瑞兄弟這般‘學識’,有他們輔佐相國,朕便安心了。可惜啊,老天偏偏不遂人願。”
南宮宇起身,心中合計着:皇帝這是拐着彎兒罵瑞兄弟才學鄙陋呢?還是罵自己眼瞎了不識人才?又或是罵相國太奸猾,将天下人才人納入門下意圖不軌?思考琢磨了一番後,南宮宇得出個結論:三者兼而有之。
水泱覺得乏了,趕走屋子裏頭所有人。葉之南擔心皇上欲留下來,被杜君再次扯着領子拽了出來。
“你是新來的?前面幾個首領太監如何死的不曉得?”杜君罵道。
“一條賤命罷了,我擔心皇上他……”葉之南憂心忡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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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自為之,千萬不要以為皇上性子溫和,便覺得小錯可犯,不聽命。君要你死你便得死,惹怒了皇上,我們全玩完。”杜君就不明白了,葉之南多奸猾一人,怎麽一碰到皇上的事兒便糊塗起來。他哪裏曉得,葉之南就是太過喜歡皇上了,本能的想要去關心保護皇上,時常忽略皇帝本身就是個十分強大的人。
南宮宇聞言,噗嗤笑了,對葉之南道:“葉總管放心,皇上英明舉世無雙,心意豈是我等愚人揣測得了?”
“你好意思說,若不是你突然和我提什麽賈瑞的,至于這樣麽?”杜君埋怨的用手指戳着南宮宇的肩膀。
南宮宇覺得冤枉,反擊道:“倒怨起我來了?若不是你嘴巴大得和皇上提起他,皇上會曉得?會向我問起?我覺得瑞兄弟是個性情中人,誇贊一番,豈非常理麽?”
“就是因為你誇贊他,皇上以為是個人才,調他的卷子。不是因為你,因為誰?”杜君不讓勁兒道。
“想讓我認錯麽?”南宮宇不服氣道。
“對!”
“拿來。”南宮宇伸出手向杜君要東西,杜君奇怪,南宮宇解釋道:“再給我一顆那個什麽解毒丸的,我就認錯。”
“原先給你的那顆呢,你用了?”杜君訝異的看了看南宮宇的臉色,二話不說為其把脈,脈象平穩,稍有些腎虛,并無大礙。“你中毒了?”
南宮宇甩掉杜君的手,‘呸’了幾聲。“你才中毒了呢。我把那個丸子送人了,你再給我一個!”
“哼,沒有!”杜君扭身不理南宮宇,這小子要東西還要這般不講理,懶得理他。
南宮宇不高興,非逼着杜君給他;杜君也不高興,南宮宇慷他的慨;倆人各執己見,鬧得沒完,葉之南越勸越忙。最後杜子怒了,一嗓子下去,三人安靜了。
還是走吧,南宮宇感受到杜子眼中的殺氣,識時務的告辭準備回府。杜君武功不及杜子,心裏頭虛,喊着南宮宇等他,今晚還是住在南宮府吧,不陪他這個冷情的弟弟了。
“你跟我來幹嘛?”南宮宇厭惡道。
杜君笑呵呵的摟住南宮宇,大聲沖其耳朵喊道:“你大婚後有些縱欲過度,身子虛,我去你府上給你配兩副補腎的好藥!”
南宮宇聞言,羞紅了臉,擡腳便踹杜君,杜君靈巧的左右閃躲……
晚飯時分,榮國府差小厮興兒來回話說那邊的日子定了,三天後擺宴席。賈代儒笑呵呵的應下,打賞錢,興兒接下左右環顧不見賈瑞,猶猶豫豫的離開了。心想賈瑞真成了官老爺了,那日他和鮑二罵他,擔心賈瑞擇日報複他。此日離開後,不曉得是抑郁成疾還是着了涼,夜裏開始發熱,沒兩日便不能下床了。
榮國府宴請那日,賈瑞小心翼翼的去了,萬事謹慎,只盼着吃完酒便回家。怎料賈母竟叫了戲班子,賈瑞向兩位老爺謝禮後,免不得要去拜一拜賈母。心下一橫,低着頭目不斜視的到賈母前道謝。小輩人中榜,賈母和稍大的媳婦們要表示一番。各自封了禮錢給賈瑞,賈瑞恭敬的收下道謝。獨獨到了王熙鳳那裏,他有些害怕,抖着聲音說道謝的話。
此舉鬧得王熙鳳大笑,和老太太道:“也不知府裏頭哪些人亂嚼舌根子,說我這人是個厲害人物。本來傳言是不得當真的,不曾想吓壞了瑞兄弟。”
“是了,你別害怕,我們這裏頭的人都知道,你琏二嫂子是個有說有笑的人。”賈母笑眯眯的對賈瑞解釋道。
賈瑞仍低着頭,謹慎的回答明白了。待賈母允許,快步匆匆離開,出了門方舒口氣。一屋子的女人讓賈瑞頗有壓迫感,這寶玉竟喜好過在女人們中間厮混的日子,心中不禁佩服。賈瑞不想回去看戲,一屋子的爺們又好哄他吃酒了。七拐八拐的走到一處小院子,碧水荷塘,月牙石橋,荷塘邊楓樹紅葉散落一地,有的飄進了塘子裏,紅紅的一片片在水上潺潺而動。偶有兩只錦鯉從池塘底浮上來,冒個頭兒,長大了嘴巴,又鑽進水裏。
“喲,我當是誰在這詩情畫意呢,原來是瑞大叔。”賈蓉出來解手,順道透透氣,偏偏遇見這個賈瑞。一家子人給他擺宴慶祝他已經很不滿了,父親如今又總拿賈瑞做例子說教他,加之上次的學堂遭遇拜賈瑞所賜,心裏頭愈發很他了。
賈瑞見是賈蓉,瞧着他挑釁神情便明了意思,懶得理會,轉身便走。賈蓉哪裏肯,拽住賈瑞不肯放手,惡狠狠地沖賈瑞的手腕咬一口。賈瑞疼的叫出了聲,怒瞪賈蓉,一腳踢在他肚子上,賈蓉順勢倒了地,捂着肚子喊賈瑞欺負人。恰巧襲人、麝月從此路過欲拿着鬥篷給寶玉,見此情景連忙去扶起倒地的賈蓉。蓉哥兒方十二歲,個頭沒發起來,又長着一副柔弱俊秀相,任誰瞧了都覺得年長的賈瑞欺負人。
賈瑞捂着被咬的手腕子,面容憤怒,見襲人、麝月二人不滿的瞧着他,懶得理會她們。對賈蓉道:“若不服氣,去把你爹叫來評評理。”賈瑞撸起袖子,被咬的地方印着一圈兒牙印,凹陷的地兒經開始往外滲血。此刻賈瑞的手有些木了,倚在欄杆不敢動。
倆丫鬟瞧見傷口立即明白意思了,原來是蓉哥兒挑釁,賊喊捉賊。哼了一聲松了手,欲去扶着賈瑞。賈瑞擺手,他不想和賈府裏頭任何女眷有瓜葛。“麻煩二位去叫個小厮來,我一個男人身子重,便不麻煩你們了。”
襲人、麝月聽着有理,一人留下看着賈瑞,另一人去叫人。沒一會兒青山和賈家另一個小厮來了,瞧見賈瑞手腕上有許多血吓得叫起來,戰戰兢兢地扶着賈瑞離開。回至家中,賈瑞從賈母的賞禮中掏出一兩銀錢給小厮,囑咐他去通報各位老爺們一聲,他多有不便不回去吃酒了,請各位盡興。小厮點頭應下,一邊心裏頭埋怨東府的蓉哥兒蠻橫,一邊佩服這位舉人老爺的大度,心裏頭坐定了要添油加醋的回去禀告老爺太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