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為時已晚

第43章 倒計時

倒計時

繁華散去，夜也就顯得格外的寂寥。

嚴子墨回了市區，她要和助理一起整理對程明霄公司的收購案，一起走的還有蘇子葉的舅母，舅母要回自己家收拾一些丈夫和兒子讓她帶的東西。

嚴實和蘇敏之夫婦沒有離開，幾個長輩和蘇子葉說了一些話，對顧舒羽也是體貼的囑咐了幾句，而後去了主屋的樓上，各自安眠。

蘇敏之夫婦對顧舒羽态度溫和，但是并不熱絡，不過蘇子葉不覺得父母對顧舒羽有什麽怠慢。

他不傻，看得出母親笑意下發紅的眼眶，也注意到了父親輕撫母親後背的手。

他這母親哪裏都好，唯一不好就是眼窩子淺，她不是不想和顧舒羽說話，是不敢，怕一說話就掉淚，在一個将死之人眼前掉淚，總歸是不好。

顧舒羽将蘇家長輩給的紅包拆開，合并，慢慢推到蘇子葉面前，“當初說過，你結婚要給你備個大紅包，可惜身上連點現金也沒有，只能借花獻佛了。”

蘇子葉接過那一沓現金，沉甸甸的，家裏的長輩沒有吝啬財物的，紅包裏都是塞的一萬零一。

一萬零一，萬裏挑一。

這是對新人的祝福，也是對新人的認可。代表着顧舒羽是他蘇子葉千挑萬選要共度一生的人。

可是如今，他蘇子葉還一切安好，顧舒羽的一生卻即将終結了。

共度一生，是顧舒羽實實在在的一生。

“阿葉，能不能幫我把床邊的那個盒子拿過來？”

顧舒羽說話有些費力，聲音難免低沉，蘇子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聽到。

顧舒羽看蘇子葉沒有起身，便想自己過去拿，卻不想剛一推輪椅，便胸口痛的咳嗽了起來。

這幾聲咳嗽将蘇子葉驚的回了神，忙上前幫顧舒羽順氣，邊順邊道：“走吧，去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做。”

顧舒羽卻是有些執拗，手指倔強的指着床頭的盒子。

蘇子葉無法，将盒子拿過來，又在顧舒羽的示意下，将盒子打開，卻在看到裏面東西的瞬間，一個沒拿穩，盒子摔到了地上。

裏面東西散落出來，是幾張照片，最紮眼的是一張顧舒羽的黑白照。

那個攝影師好心，不僅僅給顧其羽寄了一張黑白的遺照，還寄了兩張彩照，一張全身的，一張半身的。

“你……這是些什麽東西？”蘇子葉站在原地怔怔的問道。

“都到這個地步了，沒必要避諱什麽了。”

顧舒羽努力擡起頭看着燈光下的蘇子葉，微笑着說道：“以前，總聽電視裏将死的人說什麽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還以為那只是什麽影視效果，如今身臨其境才明白，人，真到了大限将至的時候，是有感覺的。”

“這些照片是我之前就拍好的，拍的我很滿意，這樣貼在我的墓碑上也好看些，總好過随便找一張照片貼在上面，你說是吧？”

燈光下的蘇子葉真好看啊，好看的讓顧舒羽忽然都舍不得移開眼睛。

顧舒羽忽然讨厭起自己來。

以前她總讨厭上天不公，讓她喪父喪母，又讓愛人出軌，生命到頭，剩她孤家寡人。

如今看來，命運對她反倒仁慈，六親緣淺，反而走的清淨。

而蘇子葉的出現，又讓她最後的日子過得溫馨寧靜。

老天真正不公的人，是蘇子葉。

為什麽要讓蘇子葉遇到她顧舒羽呢？

如果沒有她，蘇子葉還是那溫文爾雅的醫生，每天坐在診室裏看慣生死卻依舊灑脫，說不定過個幾年，還能碰到自己喜歡的，健康的女孩子，陪他開開心心的度過這一生。

如今，不知多久蘇子葉才能走出她顧舒羽的陰影。

“我後悔了，蘇子葉。”

顧舒羽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忽然冷了下來。

“我死後，不要埋葬，你帶我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撒了吧，養花喂魚都好，連同我所有的東西都燒掉。你，蘇子葉，忘了我！”

“你，蘇子葉，忘了我。”

蘇子葉輕輕的重複了一遍顧舒羽說的話，低頭看向顧舒羽。

顧舒羽卻早已收了眼神，長長的睫毛低垂着，将她所有的心事都掩蓋了過去。

蘇子葉就這樣靜靜的看了顧舒羽良久，最後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照片撿起來，整整齊齊的放回了盒子。

起身的時候，顧舒羽聽到蘇子葉輕聲說了句：“好。”

房門一點點關上，顧舒羽躺在床上，看着門縫的光一點點被吞噬，直至消失，忽然心裏就空了一塊。

那種空不是因為蘇子葉走出了房間将她孤獨的留在此處，也不是因為一切即将塵埃落定的放松，而是精神上一種缥缈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踮起腳走在地上，又像是虛浮的飄在半空。

但是這種感覺很舒服，舒服的顧舒羽都起了幻覺，她好像回到了她成都的老家，老家裏媽媽做了一桌子的菜，正在喊她和爸爸去吃飯。

可是飯桌上，卻忽然出現了蘇子葉和程明霄，兩個人都喊她去坐在他們身邊，她不知道選誰，選來選去，她最後選擇坐在了爸爸媽媽中間。

畫面一轉，她又來到了學校的梧桐樹下，樹下站着西裝革履的程明霄。

程明霄手裏拿着戒指等着她，顧舒羽卻對着程明霄笑了笑，轉身離開。

轉身的那一瞬間，她好像不再恨程明霄了，當然，愛早就沒有了。

遠處，蘇子葉在向她招手，顧舒羽開心的向對方伸出了手……

蘇子葉靜靜的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腦子裏像過電影一樣，雜亂的穿梭着各種事情的時間線，竄來竄去，卻沒有一條是他能抓住的主線。

其實他還有好多話要和顧舒羽說，多的他都覺得老天給顧舒羽留的那點時間根本不夠，可是看到顧舒羽給自己拍的遺照，他忽然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只覺得好難受，難受的所有的話都堵在了胸口。

其實想想，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兩個人相處的這半年，一直當最後的時光相處，但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又好像一直覺得沒到最後。

所以好多事情做過了，好多話還想再等等。

等到如今被宣判，反而覺得說出來也沒什麽意義。

嚴子墨說，明天她要和程明霄簽公司收購協議。

這件事并沒有搞的大張旗鼓，她欣賞程明霄的商業才能，算是給對方留個顏面。

她嚴子墨雖然手段強硬，但是她和程明霄沒有深仇大恨，沒必要趕盡殺絕。

蘇子葉對此沒有發表意見，他尊重他阿姐的任何決定，同時也代表顧舒羽婉拒了那利益分配的百分之一。

“留給程明霄吧，塵歸塵土歸土，舒羽不需要這些了，我們蘇家也不需要，算是留給程明霄東山再起的資本吧。”

蘇子葉說這話時，心裏沒有什麽不舒服，他不覺得這是顧舒羽對程明霄還有感情的佐證，反而說明顧舒羽真正的放下了程明霄，放下了曾經的過往。

有些東西，留着就總覺得是虧欠。

蘇子葉擡頭看了看天，因是月初，并沒有滿月，可能是霧氣有些重，連個月牙都沒有，只隐約有一顆星星挂在東方，似隐似現。

深吸一口氣，蘇子葉站起身，告訴自己，想多了也沒用，平添煩惱，還不如好好的度時間，直至最後一刻。

他回到屋內，悄悄的開了顧舒羽的房門，黑暗中床上的人傳出微弱的呼吸，似乎已經睡的深沉。

蘇子葉不敢打擾，悄悄的又關上房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