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婚禮
婚禮
顧舒羽的病情突然惡化了。
淩晨三點,洗手間壓抑的嘔吐聲驚醒了蘇子葉。
當他從酣睡中清醒過來手忙腳亂的跑進洗手間的時候,整個人都即将崩潰。
他看到顧舒羽跪在地上,一只手扒着洗手臺,一只手拽着胸口的皮肉,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一口一口的吐着血,仿佛要把身體裏的血吐幹。
顧舒羽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那漂亮的,黑的純粹的眼睛開始逐漸失去光彩,她努力的擡起頭,看着眼前模糊的影子道:“阿葉,我……控制……不……不……”話沒說完,眼前徹底黑了過去。
蘇子葉坐在手術室的門口,心口說不出是悶還是疼,雙眼盯着手術室的燈片刻不敢移動。
他現在很矛盾,他希望這盞燈一直亮着,亮着就有希望,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去聽最壞的消息。
可是這盞燈亮着,也說明顧舒羽還沒脫離危險。
要怎麽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蘇子葉的指尖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也是為什麽他不能進手術室的原因。
只是等待便如此難熬,又怎麽能親自上手術臺執刀?
他不能冒險,他不能拿顧舒羽的命冒險!
忽然,手術室的燈滅了,吓得蘇子葉一個激靈,立馬站了起來。
往常都是他從手術室裏出來面對焦急的病人家屬,如今,他成了病人家屬。
Advertisement
同科的李醫生從手術室出來,看到胸前一灘血跡,臉色蒼白,站着都有些虛軟的蘇子葉有些驚訝,忙道:“蘇醫生你怎麽沒去換件衣服?”
蘇子葉沒回,強作鎮靜的問:“李醫生,裏面的人怎麽樣了?”
李醫生這才想起,手術室裏的人,好像是蘇子葉的朋友,嘆了口氣,說道:“蘇醫生,你在這方面比我還要精進不少,應該比我清楚,你這朋友,唉,不過幾日光景了,節哀吧。”
不過幾日光景?還好,至少今天下了手術臺。
還好,有些事情他早就有了安排。
蘇子葉記得顧舒羽說過,如果有一天他結婚,顧舒羽定要給他封一個大大的紅包。
他蘇子葉不缺錢,但是顧舒羽的紅包肯定是要的,不然以後怎麽會有念想呢?
這件事情,嚴實沒有什麽意見,他是這個家族最開明的大家長,他對子女的一生所求,不過是讓他們活得體面而又自由。
嚴實沒意見,蘇子葉的父母自然也沒有什麽意見。
嚴邱恒有些許微詞,他軍人出身,見不得外甥找個病殃殃的人當另一半,但在知道顧舒羽的病情後,也深深的嘆了口氣,讓兒子嚴子欽備了一份厚禮。
接顧舒羽出院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穿過法國梧桐的樹葉,斑駁的灑在顧舒羽的臉上。
顧舒羽穿着一身紅色禮服虛弱的坐在輪椅上,勉強回頭看着推輪椅的蘇子葉,道:“今天什麽大日子嗎?”
蘇子葉低頭給顧舒羽整了整裙擺,盡量用平常的語氣回道:“是大日子呢,今天是蘇家的大日子,所以我們需要盛裝出席。”
蘇家的大日子?
顧舒羽一聽,有些緊張,本能的就說道:“你家的大日子,我是不是不方便出席?”
蘇子葉拍了拍顧舒羽搭在輪椅上軟趴趴沒有力氣的手,安慰道:“自己家的大日子,你不能缺席的。”
屬于我們倆的大日子,你怎麽能缺席呢?
蘇子葉默念道。
沒有選什麽場地,就是在他們住的院子裏,從門口到涼亭鋪了大紅的地毯,整個涼亭頂鋪滿了新鮮的紅玫瑰,涼亭前面放了一排椅子,嚴實、嚴子墨已經在椅子上坐好,劉達站在涼亭旁邊充當了司儀的角色。
其實沒有可主持的,因為一整場的婚禮都是蘇子葉自己來主導。
不錯,婚禮,蘇子葉給顧舒羽和他自己準備了一場安靜的婚禮。
沒有俗套的婚禮進行曲,也沒有所謂的拜父母拜天地,蘇子葉将顧舒羽推至涼亭中央,單膝跪下,摸出兩枚戒指,擡頭看着輪椅上略顯驚訝的顧舒羽問道:“顧舒羽,你願意接受我做你一輩子的伴侶嗎?”
不是傳統婚禮形式上的“你願意嫁給我嗎?”
而是“你願意接受我嗎?”
當然是願意的啊,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矯情的呢?
顧舒羽笑起來,接過了蘇子葉手中的戒指,戒指沒有什麽特別的裝飾,素面上嵌了一圈小鑽,大氣又不顯單調。
這是她夢寐以求了半生的戒指,曾經某個人帶着她去挑挑撿撿,殊不知,她根本不挑款式。
她只是求這枚戒指後的心意而已。
沒有力氣的手,幫對面的人帶個戒指都費勁,可是蘇子葉不介意,耐心的托着顧舒羽的手幫她将戒指戴在自己手上。
然後又将自己手中的戒指小心翼翼的戴在了顧舒羽的手上。
戒指稍微有些大,但是剛好卡在骨節處,倒也掉不下來,顧舒羽感覺這輩子,父母去世後,沒有什麽時刻,比現在更幸福。
嚴實在涼亭下鼓起了掌,以示對新人的祝福。
嚴子墨悄悄回了頭,擦了擦眼角,剛想陪外公一起鼓掌,回頭間卻瞧見了門口前後進來的三個人,忙站起來去迎接。
走在前面的中年婦女一身酒紅色的旗袍裝,挽着發髻,看起來端莊又溫柔,見到嚴子墨,柔聲道:“沒辦法,飛機晚了些。”
嚴子墨忙回道:“沒事,舅媽,趕得上開席。”
後面是一對夫婦,年紀看起來仿若只不過四十出頭,嚴子墨卻是上前親切的喊了句:“爸媽。”
這對夫婦便是蘇子葉的父親蘇敏之和母親嚴邱玲。
蘇子葉看着站在涼亭外的人,那些他本以為趕不回來的親人,如今都站在下面看着他和顧舒羽。
他知道他的家族對家人不會玩什麽表面功夫,既然來了,那都是帶着祝福來的。
喜宴是在院子裏擺的,并沒有擺多大的桌子,也沒有叫什麽大廚,依舊是劉達掌勺,嚴子墨幫忙,做了十幾道家常菜,一家人難得的圍在一起吃了一個團圓飯。
開席之前,蘇子葉的舅媽拿着一個厚厚的大紅包遞給顧舒羽,笑的溫溫柔柔,道:“恭喜我和你舅舅又得了一個親外甥女,紅包拿好,莫要讓子葉那小子搶了去,小時候他最好搶紅包了。”
蘇子葉在旁邊撇撇嘴,搶回道:“哪有?”
“還沒有?每次過年你舅媽都得給你表哥準備十幾個紅包,讓他拿着預備着你搶。不過這次的你不要搶了,這是我給我女兒準備的。”
蘇敏之說着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大紅包,塞到了顧舒羽的懷裏,笑着拍拍顧舒羽的肩膀,說道:“從今天開始,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了。”
嚴邱玲看着眼前的兒子和坐在輪椅上的那個看起來虛弱,卻幹幹淨淨的孩子,終究沒忍住,拉着嚴子墨進了洗手間。
“你弟弟等了這麽多年,怎麽就等來這麽個結局?我嚴家和蘇家又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嚴邱玲話還沒說完,眼淚已經吧嗒吧嗒的開始往下掉。
是對子女多大的愛,才總覺得是自己做過什麽錯事影響了孩子的氣運?
“媽,不要這樣想。”嚴子墨勸道,“這對阿葉來說,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得不到陪自己喜歡的人走完最後一程的運氣呢。”
就如她嚴子墨愛的那個他,連最後一面都沒來得及見,便永遠的埋在了烈士陵園,唯一的念想也不過是子欽給她帶回來的一枚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