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為時已晚

第22章 真的離開

真的離開

一早，程明霄終于在一夜的忐忑不安中接到了朋友的電話，對方告訴他找到了嚴實醫生的住址。

只是未等程明霄高興，對方直接勸他不要貿然上門。

“這個嚴醫生背景不小，他兒子嚴邱恒有軍方背景，嚴邱恒這個人極為孝順，最不喜歡自己的老父親被人打擾，所以平常嚴醫生除了正常坐診，不被邀請的人不得登門。明霄啊，別怪老哥沒提醒你，你還是等嚴醫生坐診的時候再去吧，別到時候你人沒請到，反倒惹出麻煩，那就得不償失了。”

程明霄開始只當老醫生難請，卻不想對方還有這樣的背景，确實難辦了不少。

他誠心誠意的謝了對方好意，挂了電話，進卧看顧舒羽。

顧舒羽已經醒了，正躺在床上拿着手機看新聞，看着程明霄進來，難得露出了一個笑臉。

程明霄有些心酸，他想到，每次他在外鬼混到半夜回家，顧舒羽就是用這樣的笑容面對他，很是溫柔，卻帶着淡淡疏離。

那時，他只覺得顧舒羽這種笑容有些煩，像萬年不變的面具，很是做作。

如今知道了顧舒羽的病，只覺得這種笑容對他程明霄來說是最心碎的諷刺。

顧舒羽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一夜高燒，人比之前還要憔悴。

程明霄坐到床前，對顧舒羽伸出雙手，“阿羽，讓我抱抱。”

顧舒羽表現的異常溫順，沒有了這幾日對程明霄的抵觸，任由程明霄抱着。

程明霄摩挲着顧舒羽的後背，顧舒羽的後背摸上去全是骨頭。

“阿羽，一會兒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處理完事情，我立馬就回來陪你。”

顧舒羽頭搭在程明霄的肩上，擡眼看着牆上的藝術畫。

是她那幅沒完成的梧桐圖，程明霄找人補了色，裱起來挂在了卧室裏。

想來程明霄是找了有名的大師，顧舒羽覺得這畫補色補的真好，她一張臉調的白裏透紅，跟她現在的臉色比實在是好看太多。

程明霄走了，顧舒羽看到卧室的門一點點合上，終于将那個她愛了九年的男人隔絕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慢慢起身，從儲藏室裏将以前出差用的那只泛舊的小箱子拿出來，擦了擦積灰，收拾進去兩件衣服。

打開書房的抽屜，拿出股權轉讓書，簽字、按手印，放在桌子上擺好。

屋裏養了幾株散尾葵，顧舒羽拿噴壺細心的澆了水。澆水澆到最後，她還細心的将幾片老葉從花盆裏撿出來扔進了垃圾桶。

牆上的那幅畫，顧舒羽只是擦了擦浮灰，沒有動。

或許私心裏她還是想留點東西在程明霄身邊，添堵也好，提醒也好，總之，不想讓自己的九年到最後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做這一切的時候，顧舒羽心裏很平靜，平靜的連平常出差的心情都比不上。

那時候她出門還總想着有家要及時回，如今這一走，卻是再也沒有歸期了。

門外傳來“滴滴”兩聲，顧舒羽提着箱子走出門，蘇子葉看到，忙下車接過，幫她放到了後備箱。

鎖門的時候，顧舒羽沒有擡頭，她怕看一眼就走不成。

這個房子裏每一樣東西，每一樣東西擺放的位置，都是她或者程明潇曾經精心設計過的，如今她離開，之後這裏将會住進來另外一個人，慢慢将她的痕跡抹去，換上自己喜歡的裝飾。

而她，也将和那些消失的裝飾一樣，最後從程明霄的心裏徹底消失。

“謝謝你，蘇醫生。”

顧舒羽躺在調好的座椅上，右手搓着左手的手背，對于麻煩別人她有些過意不去。

蘇子葉道：“客氣什麽，之前答應過你的。再說，我老早之前就想放假休息幾天。不過，說好了，從成都回來之後你要好好治療，你答應過我的。”

顧舒羽點頭應允。

見白柯之前，她面對程明霄的時候，心裏很亂，想過無數次離開，終究狠不下心放棄，總覺得自己只要再等等，遺憾就會少一些。

顧舒羽想，她應該謝謝白柯，因為白柯的出現，打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幻覺。

她和程明霄這一生，走到如今地步，結局早已注定。

昨天去往停車場的路上，顧舒羽聯系了蘇子葉。

“蘇醫生，我要回成都了。如果能從成都活着回來，我定會找你治療。”

蘇子葉聞言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竟然沒勸顧舒羽，反而說：“我和你一起去，我當初承諾你的。”

多麽諷刺，九年的愛人沒有兌現的承諾，一個相識不過一個月的人卻是記得清楚。

顧舒羽總覺得她和蘇子葉之間的交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他們兩個人之間，蘇子葉要占主動一些，四目相對，她總覺得蘇子葉看她的眼神中有些特殊的意味。

不過這種想法也就是一瞬，顧舒羽自嘲，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有什麽值得被人惦記的。

“你累了就睡一會兒。”蘇子葉細心的幫顧舒羽打開空調，又拿了薄毯，“夜裏要涼，還是要注意保暖。”

顧舒羽點頭應下，閉眼假寐。

她不想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家逐漸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也不想到最後要離開，又要死要活故作姿态的戀戀不舍。

她有想過，将這次離別規劃成她這輩子最任情恣性的行動，鬧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讓她程明霄這輩子不管找幾個情人，都抹不去她顧舒羽的痕跡。

可是她到底沒有孤注一擲的經驗，臨了臨了，也只是收拾了兩件衣服，落荒而逃。

不知道走了多久，原本只是假寐，到最後顧舒羽竟然真的睡着了。

等再睜眼時，窗外夜色正濃，前方是紅龍似的汽車尾燈。

“堵車了？”顧舒羽剛睡醒，嗓音有些啞，聲音溫溫糯糯帶着點缱绻的尾音。

蘇子葉被顧舒羽的腔調鈎得不太自在，咳了一聲，才道：“嗯，堵了有一陣了，應該快通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餓着不好。”

說完，不等顧舒羽回答，便自顧從後座上提過一個食盒。

食盒只有一層，木質的，上面雕花很精致，比之前的那個四方雕花食盒要小一些。

蘇子葉打開食盒，從裏面提出一個更小的保溫桶送到顧舒羽面前，顧舒羽接過，竟是一罐米粥。

顧舒羽看向食盒，像這樣的保溫桶裏面還有三個，蘇子葉是算着時間幫她準備了四餐。

拿着勺子攪了一下粥，熱氣上湧，熏的顧舒羽的睫毛有些濕潤，“謝謝，蘇醫生。”

蘇子葉拿了一把小刀，正要削一顆蘋果，聞言斜了顧舒羽一眼：“不用謝了，從昨天到今天，你謝了那麽多次，謝的我都想讓你以身相許了。”

以身相許？

顧舒羽低頭，手指沿着保溫桶的邊忍不住摩挲，這是她緊張時候的反應。

“你知道了？”

蘇子葉捏刀子的手頓了一下，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顧舒羽口中的“知道了”指的是什麽。

蘇子葉感受到了顧舒羽尴尬的情緒，但是他也做不到違心說話，只得實話實說：“我姐說你們公司的總裁是你的愛人，姓程。還說你們很相愛。”

顧舒羽哂笑：“曾經，我們是很相愛。”

這麽多年，她在不相熟的人面前，不太提及自己的私事，因為程明霄母親的緣故，她和程明霄一直沒有正式的儀式。

因此，外邊也有過很多不好的流言蜚語。

她跟程明霄九年還沒有得到對方法律上的認可，說相愛，多諷刺啊，到如今，更是折騰了一身病，落荒而逃。

如今蘇子葉知道了這件事，多少讓顧舒羽有些難堪。

眼前這個人，當真是經得起世間美好詞彙的贊美，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即便知道蘇子葉不會對自己有所置喙，但還是讓坐在旁邊的她自慚形穢。

蘇子葉将手中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一只小碗裏，插上牙簽放在座位旁扶手盒的凹槽上，順勢略帶安慰的握了握顧舒羽的手。

“這沒什麽的，有的人相愛一輩子，也沒有那張證，何必在意？愛的時候盡力，分開的時候不遺憾就好了。”

蘇子葉其實沒有這麽正兒八經的安慰過人，通常他對病人都是帶着些許輕松的語氣，緩解着患者的緊張情緒。

可是現在看着身邊這個端着粥碗不知所措的女人，他當真不知道如何安慰。

況且在他心裏，也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兒。

蘇子葉握着顧舒羽的力道在微微加大，車裏暖氣很足，顧舒羽都能感覺到蘇子葉手心沁出的薄汗。

顧舒羽心裏的不堪被這點薄汗熨平，她忽然覺得這一直正兒八經的蘇醫生其實也很可愛，“蘇醫生，你怎麽好像比我還緊張？”

正在胡思亂想的蘇子葉被顧舒羽忽然出聲打斷，忙将自己的手撤回，有些不自然的望向黑黝黝的窗外。

看着蘇子葉露出的孩子氣，顧舒羽緊張的情緒忽然被緩解。

好在蘇子葉的不自然沒有維持多久，前面的車已經緩緩移動，堵了半個多小時的路終于通了。

路過出事故的地方，顧舒羽趴在窗上認真的看了看，忽然道：“怕是不行了。”

蘇子葉正在想着雜七雜八的心事，驟然聽到顧舒羽這鄭重的語調，險些一腳猛剎，喝道：“你哪兒不行了！”

手中的米粥幸虧抱得緊，否則怕是要摔了個滿懷，顧舒羽倒是沒見過這樣的蘇子葉，兩道眉幾乎擰在一起，有些兇，忙解釋道：“不是我，是出車禍的人。那車整個車尾都被後邊的箱貨給撞沒了，人應該是兇多吉少。”

明白是自己反應過激，蘇子葉剛剛消下去的不自然又重新反了上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其實何止今夜不正常，從他第一次見顧舒羽，他表現的就不正常。

想以前，他哪有給病人送衣服連帶着将人送到家？哪有大年三十還眼巴巴的跑到醫院裏拿藥？哪有去別人家裏讨過酒？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那個人是顧舒羽。

為了送她回家，找了個蹭車的爛借口，害得他第二天一早打車回醫院取車；為了給她拿藥，被醫院裏值班的護士長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半晌。

還有那幾樣菜，本來可以在外公家享受姐姐做的美味佳肴，非得跑回自己冷鍋冷竈的房子裏做好飯菜帶給顧舒羽。

可惜呵。

十年前，那個滿臉悲傷畫着畫的女孩，已經不記得他蘇子葉了。

“吃蘋果。”顧舒羽将一塊蘋果遞到蘇子葉面前，笑吟吟的道：“牙簽是幹淨的。”

低頭吃了那塊蘋果，蘇子葉混沌的腦子有了一絲清明，記不記得無所謂了，重新認識也是好的。

曾經那麽狼狽的時刻，眼前的人怕是也不想再憶起。

顧舒羽精力不濟，吃完東西陪了蘇子葉一會，便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