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随人願
不随人願
年後初三,老醫生給顧舒羽打電話時,顧舒羽跑到樓下洗手間裏偷偷的接。
從三十晚上開始,程明霄不知道心裏想什麽,盯顧舒羽就盯得緊,只要一會兒看不見她就要樓上樓下的喊。
連顧舒羽去書房翻譯合同,他都要坐在旁邊翻出一本從未見他翻過的書,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出奇認真的看。
顧舒羽覺得程明霄莫名其妙,但是也沒有出言阻止,只是程明霄這種行為害得顧舒羽要送出的那幅畫,至今都沒補完最後那一點。
顧舒羽早已習慣了這兩年程明霄的故意冷落,是以程明霄這乍然出現的深情有些讓她招架不住。
難道程明霄是受到了什麽刺激?或者說是之前“蘇醫生”的出現讓程明霄感受到了危機?
不過這想法也只是在顧舒羽的腦子裏過了一下,畢竟這麽想,她覺得自己多少有些自作多情。
無論出于什麽目的,程明霄的态度倒是讓病重的顧舒羽有了那麽一點心安。
三天的陪伴,顧舒羽決定原諒程明霄這些年的背叛。
一個人面對疾病,而且還是要人命的病,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而她顧舒羽,只是一個平凡人。
雖然每天在心裏給自己做心裏建設,告訴自己人總歸是要死的,她只不過是早死一些,少受着苦罷了。
可是,面對死亡,真的很難做到輕松應對。
這幾日,每當夜深,恐懼就會萦繞在她心頭。
所以,程明霄的示好,她接受。
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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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我坐班,你來。現在醫院一位難求,你到時候早點來,我給你走後門整一張!”
老醫生說話特別豪氣,說走後門的時候語氣一點都不虛,就差拍着桌子說,醫院我說了算,你随便來,我安排!
笑着應下。
顧舒羽想,到時候讓程明霄帶她去醫院,讓醫生親口和程明霄說清楚她的病情。
這樣,程明霄應該就不會說她矯情了吧?
自己的病,自己真說不出口,只要想想,心裏就開始泣不成聲。
顧舒羽不想自己成為一個哭哭啼啼的怨婦,雖然年三十那天哭了兩場,說起來确實并不怎麽光彩。
顧舒羽安慰自己,那時只不過是因為初聞自己病重,又和程明霄起了沖突,才會如此罷了。
人嘛,脆弱時難免的。
初五,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
對于程明霄即将知道她病情後的反應,顧舒羽內心好奇又忐忑。
不知道程明霄知道了後,會不會收心陪她安靜的走完最後一程。
最多也就一年,顧舒羽想,九年的情分總不能連這一年的光景都換不來吧?程明霄應該不會薄情至此。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初四一早,程明霄決定飛往意大利。
“那邊來了電話,約後天下午兩點談合作事宜。我看你精神不太好,這次就不用過去了,李秘書英文不錯,我帶他過去幫我就好。”
顧舒羽覺得老天慣會和她開玩笑。
中考的時候,父親車禍;高考的時候,母親病故;一切都好起來的時候,愛人出軌;就連要去醫院的頭一天都要安排程明霄出國……
顧舒羽承認自己對神明并沒有多少敬畏,但是每年的大日子她都是認真上香,敬天敬地敬大海的,世上沒有敬畏的人多了去了,程明霄連香都不敬,可為什麽所有事都報應在她顧舒羽身上?
上天不公!
可是,上天不是自來就不公的嗎?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偏挑苦命人。
抱怨歸抱怨,即便心中藏着諸多不滿和無可奈何,顧舒羽還是沉默着幫程明霄收拾了行李。
行李箱裏放了襯衣四套,西服兩套,皮鞋兩雙。如果不夠,李秘書會給處理。
李秘書是個心細的助理,他知道顧舒羽慣喜歡給程明潇買什麽牌子,也知道程明霄的喜好,他跟着,顧舒羽沒什麽不放心的。
送程明霄去機場的時候,顧舒羽有好幾次想問他什麽時候能回來,後天晚上趕不趕得及?
她不想一個人住在冰冷的醫院裏。
可是一路上,程明霄的電話就沒有斷過,一個接一個。
顧舒羽聽不見電話那頭說的是什麽,但是眼角掃到他的緊縮的眉頭,知道此時的程明霄心情并不好。
最終,顧舒羽什麽都沒有問出口。
她怕一問就要惹人厭煩,一問就是止不住的泣不成聲。
胃難受,顧舒羽沒有進飛機場陪着候機,程明霄好像也本沒這個打算,臨下車的時候他親了親顧舒羽的側臉,囑咐了她一句:“好好吃飯,等我回來。”
看着程明霄頭也不回的進了機場,顧舒羽心裏空的慌,她就那樣盯着程明霄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有那麽一瞬,她感覺程明霄這一走,帶走了她所有的希望與支撐。
出了飛機場,胃痛的更厲害,顧舒羽捏着方向盤的手指發白,沒辦法,顧舒羽只得臨時停車。
路邊車位不少,顧舒羽剛停好車,一張嘴,就吐了副駕駛一座位的血。
血色發烏,瞬間将座位上鋪着的羊絨墊浸透。
顧舒羽無暇顧及,哆嗦着從口袋裏摸出蘇子葉給她的止痛藥,塞嘴裏混着血腥吞了下去,又是一陣止不住的惡心。
閉眼靠在座位上緩解暈眩,顧舒羽心裏卻還是在想程明霄什麽時候能回來。
前幾年他們經常一起加班,加班後一起回家,後幾年都是顧舒羽在等程明霄回家。
她等得夠久了,怕快等不了了。
初四很多洗車店都沒開,轉了幾圈才在市區找了一家看着很精致的洗車行,顧舒羽多給了洗車工一百元小費:“幫忙洗幹淨些,熏香熏濃一些,謝謝。”
如果是她自己的車倒是無所謂,開回院子裏洗就可以,但是程明霄的車,她不想讓它髒,更不想讓車裏充斥着血腥氣,不吉利。
自己愛的人,襯衣起個褶子,她都想幫他撫平。
洗車工是個年輕小夥,人勤快又俏皮,看着顧舒羽直言道:“你真俊。”說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以為你要誇我漂亮。”
顧舒羽在門口點燃一支香煙,嘴裏一股腥味,沒帶薄荷糖,幸好開的程明潇的車,她從車裏摸了程明霄的煙盒。
顧舒羽很少很少吸煙的,有些不太會,只不過經常看程明霄吸,樣子倒學了個八九分。
“咱青島話裏的俊可比漂亮的含義多了。”小夥樂呵的回話,可是一打開車門卻愣住了,“怎麽了這是?”
說着打量了顧舒羽幾眼,像是在考慮這看起來溫柔又俊的美女和這車裏的血到底什麽關系。
顧舒羽受不了小夥像看嫌疑犯一樣看她的眼神,無奈解釋道:“朋友胃癌,送她去醫院的路上吐的。”
小夥了然,邊擦車邊和顧舒羽唠嗑。
“胃癌啊,那可是折磨人的病。我老家鄰居就是得了這個病,本來挺白胖的一個人,沒半年,就幹瘦幹瘦的,臉上蠟黃。後來就一直吐血,渾身都痛,沒挺過六個月,人就沒了,看着真是遭罪,辛苦了大半輩子,臨死了,連口最喜歡的肉肘子都吃不下,唉!”
顧舒羽就站在旁邊,臉上帶着笑,耐心的聽着,好像小夥子說得病和自己沒什麽關系。
直到手中的煙熏疼了手,顧舒羽才有些錯愕的低頭,正好看到掉到鞋上的一大截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