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免提
免提
她太久沒回來了。
之前在永樂市待了兩年，無論穿着打扮多麽華麗，舉手投足間依然拘謹的像個外來人，她起初認為這種緊張來源于沒有安全感，可當她回到土生土長的家鄉，卻意外發現這種不安仍如影相随。
尤其進門後，看到空蕩蕩的客廳與落地窗外璀璨繁華的高樓霓虹形成鮮明對比。
家裏沒有一盞燈亮着，迎接她的歸來。
如果沒有見到溫久，這次回來原本是很開心的。
辛眉沒有開燈，獨自癱坐在沙發上盯着窗外夜景發怔，這個時間易東他們應該在愉快地開黑，他們一定在玩英雄聯盟，曾經玩這個游戲玩到吐的一群人，此刻仍因它聚在一起。
或許只有抛開輸贏，游戲才是純粹的游戲，而他們也不用再頂着職業選手的身份小心翼翼，得以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峽谷裏肆意戰鬥。
辛眉垂在沙發上的手微微動了動。
在永樂每天忙于工作，晚上加完班也累的倒頭就睡，她已經很久沒玩英雄聯盟了，新出的英雄，重做的英雄，升級的版本，改動的數據，她一概不知。
英雄聯盟如今對她來說太陌生了，陌生的讓她幾乎忘了，她也曾是其中的佼佼者。
辛眉忽然有些不甘心，于是她去到書房打開了電腦，趁更新的時間簡單了解了下版本，接着自信滿滿地開了一把匹配。
太久沒排位段位早就重置，雖然太久沒玩，她仍覺得自己能在白銀黃金局随便亂殺。
然而先是跟輔助配合不默契，然後對敵方所使用的新英雄機制不夠了解，甚至還因地圖的改動在野區迷了幾次路，不到三十分鐘，她頂着一個非常難看的KDA輸掉了游戲。
辛眉盯着自己的戰績無奈一笑，關了電腦。
第二天回家探望父母，辛志剛和盧慧表面對她冷淡，但還是做了一大桌子她愛吃的菜，茶幾上也擺着她愛吃的水果和零食，處處彰顯着疼愛。
他們到現在都以為女兒決意離開是因為他們太不顧及她感受的緣故，辛眉就像他們精心飼養的一只金絲雀，一生錦衣玉食，唯獨少了尊重與自由，以至于長大後每次叛逆的決定，都是對幼時無能為力的變本加厲。
辛眉剝着橘子，看着正在廚房裏忙前忙後的兩個身影，心裏有些愧疚。
身份證并不只是長大的标志，而是面對父母憤怒情緒時無懼展出的黃牌。
吃飯的時候盧慧也是詢問她工作上的事，再沒提一句給她介紹對象或者相親的事。
先是溫久消失，後是她離開，辛志剛之前雖然放下狠話要找到人，什麽都沒查出來也在意料之中。
吃完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盧慧終于忍不住了，悄悄問她：“小眉，你跟你那個男朋友……還談着嗎？”
辛眉面無表情道：“怎麽，有更好的給我介紹了？”
盧慧連忙否認：“不是，只是你之前跟你爸提過什麽讓他入贅，他條件是不是非常差啊？”
辛眉：“條件不差，只是，沒什麽親人。”
盧慧：“他父母呢？”
辛眉：“離婚各自組建家庭了，都在國外。”
“這樣啊。”盧慧沉默了會兒為難道：“我跟你爸爸商量過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那，也行……”
辛眉詫異地看向盧慧：“啊？”
盧慧認栽似地閉上眼點了點頭，堅定道：“入贅也行！房車咱們家來出，還能給他安排工作，只要你喜歡怎麽都行……只要你們留在瀾城。”
辛眉似笑非笑地問：“怎麽突然想通了，不怕被親戚朋友知道笑掉大牙嗎？”
盧慧嘆氣道：“我們就你一個女兒，仔細想想從前确實對你管束的過了頭，只想着你能成為優秀的人讓我們臉上有光，卻忽略了你的感受，你已經不小了，有些事是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而我們也應該相信你的選擇，而不是一昧否定。”
辛眉久久說不出話。
看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們倆沒少反思。
盧慧看向她又道：“所以，什麽時候帶他回來？”
辛眉不敢說他已經來過了，遲疑後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盧慧眼神一變。
辛眉被看的汗流浃背連忙補充道：“但你們能想通挺好的，你剛剛說的我都記住了，謝謝你們……信任我！”
盧慧試探道：“要不，再叫梁碩來家裏吃個飯？”
辛眉落荒而逃。
-
這次休假時間很短，才兩天不到，她已經接了公司無數個電話，不是請示她這個，就是讓她決定那個，她本以為自己勝任不了生意場上的事，一直以來都是邊學邊硬着頭皮幹，本想着混日子等賬還清早點走人，偏偏盧玉堂把她當接班人培養，不放過任何能鍛煉她的機會，這讓辛眉苦不堪言。
按照跟盧玉堂的約定，她明天就該回去了。
見到了老朋友，也看望了父母，似乎沒什麽別的要做的事了。
晚上跟程澄吃完飯，在商場逛了一圈也沒看到想買的東西，只在那家光顧過的巧克力專賣店前停留了一小會兒。
走的累了，二人找了個咖啡店坐下歇腳，辛眉盯着不遠處的娃娃機看的入神，程澄自拍了幾張後便開始自顧自地刷手機。
“姓寧的前陣子被請進去喝茶了，你不知道吧。”
辛眉恍然回神：“寧彥輝？”
“對呀，有人舉報說他參與經營什麽賭博網站，現在正在調查呢。”程澄放下杯子一臉痛快：“我就知道這家夥根本沒想象中那麽老實，一肚子壞水！唉對了，你之前還說他收買職業選手打假賽，會不會也跟這個有關聯啊？”
辛眉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反而不動聲色問道：“去年轉會期，LPL有什麽動靜嗎？”
程澄：“有啊，去年轉會期可能是有史以來變動最大的一年吧，圈子裏好多職業選手莫名其妙就退役了，教練也辭職了好幾個，各隊瘋狂上新人，就連剛加入青訓隊不久的小孩都提成首發了，咱隊四個老将，曉軒打的也不錯，現在IF也跻身中上游隊伍了。”
辛眉又問：“寧彥輝目前有什麽動作嗎？”
程澄搖頭道：“沒消息了，就算真犯了事，他家裏花點錢打點一番，倒也不難擺平。”
沒動最上層，沒動最下層，打草驚蛇後悄無聲息來波大換血，很明顯針對的只是禪俾樓，或者寧彥輝。
對禪俾樓知情，并且有動機這麽做的人寥寥無幾。
她為了保住易東早已跟寧彥輝達成共識，在轉賬完成的那一刻，他們就兩不相欠了，并且她也答應不會将禪俾樓說出去，憑她在圈子裏的口碑，寧彥輝定不會懷疑到她頭上。
晚上回家，她打開電腦，禪俾樓的網站果然被關停再也無法進入，收藏夾其它幾個境外網頁倒是還能正常浏覽。
猶豫再三，她給陸哲遠打了個電話。
對方很快接起，語氣有些詫異：“辛眉？”
“是我。”辛眉頓了頓道：“這麽晚了突然打擾你很抱歉，只是我想知道，禪俾樓是被誰舉報了。”
陸哲遠：“……不是你嗎？”
辛眉：“不是我。”
陸哲遠：“那就不知道了。”
辛眉：“他們後來有沒有為難你？”
陸哲遠低笑了聲：“男人最會為男人找借口，他們都覺得我被你耍的團團轉，我沒有否認。”
辛眉松了口氣：“那就好。”
陸哲遠：“你似乎很久沒關心這個圈子裏的事了，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辛眉：“寧彥輝那夥人報複心重，我必須确認對此事知情的朋友毫發無傷，算是，提前提醒吧。”
陸哲遠沉默良久，道：“多謝關心。”
挂了電話，想到落在林文通手臂上的鋼棍，辛眉愈發心神不安。
不是她，也不是陸哲遠。
連闫哲那麽小心謹慎的人都不免露出致命破綻，誰又能保證自己看似缜密的計劃萬無一失。
打開手機翻了又翻，最終還是放下。
她當然能想到辦法聯系他，只是溫久現在對她的态度讓她覺得現在做什麽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晚上十一點多，辛眉仍處在深深的焦慮之中。
随便一刷朋友圈，剛好看到米楷三分鐘前發布的一張游戲載入界面的照片，配文：跟兄弟們打訓練賽咯！
辛眉私聊了他，讓他打完這把給她回個電話。
二十五分鐘後，米楷打來了電話，那邊鼠标咔噠響個不停，游戲似乎還沒結束：“喂，怎麽了眉姐？”
辛眉：“這麽晚了還在訓練啊。”
“我們你也是知道的，都是夜貓子嘛！”米楷笑道：“眉姐你來嗎？我們一起玩啊！上次東哥可C了，都能繼續回來打職業了！”
辛眉：“不了，我要收拾東西，明天我該走了。”
米楷：“好吧！等你下次回來我們再聚……對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啊？”
辛眉敷衍地嗯了聲，問道：“小楷，你跟阿久還有聯系嗎？”
米楷：“有的啊，今天他還來俱樂部玩了呢！”
辛眉沉思道：“嗯，你就跟他保持着聯系，最好留意一下有沒有可疑的人接近他，或者跟你們打聽一些奇怪的事，有的話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米楷：“欸？發什麽什麽事了嗎？”
“沒事，或者你直接轉告他，讓他盡量小心一點，保護好自己。”辛眉想了想又補充道：“別說是我說的。”
米楷：“呃……”
辛眉聽着他語調怪異，頓時心生一種不好的預感，語氣也跟着焦急：“怎麽了？阿久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米楷：“這倒沒有。”
辛眉：“他現在在哪？”
米楷：“在我旁邊坐着呢，我們在一起打訓練賽。”
“……好，挂了吧。”
挂了電話，辛眉臉一陣一陣地發燙。
身邊坐着的是朋友，打來電話的是朋友，大家互相認識，且游戲尚未結束，同時滿足這四個條件的話，米楷接電話是會開免提的。
她不敢想溫久此刻是什麽表情，冷漠，不屑，或者厭惡，覺得她莫名其妙的關心毫無意義。
一想到那個尴尬場面，辛眉懊惱地用被子蒙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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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室裏，米楷皺眉看着溫久：“我說，你一直偷笑什麽呢？拿個雙殺不至于樂成這樣吧？”
溫久：“我有笑嗎？”
“自己照照鏡子去，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米楷喝了口水道：“剛剛眉姐那通電話是什麽意思啊？她為什麽不自己跟你說，你們關系不是很好嗎？”
溫久嘴角揚起：“她不好意思。”
“啊？”米楷見他笑的別有意味，忽然想到某個久遠的午後，大家關于溫久那個神秘女朋友的讨論，聯想到二人之間的種種細節，米楷愈發不可置信，湊近他低聲問道：“現在訓練室就咱倆人，你跟我說實話，你跟眉姐是不是在談戀愛呀？”
溫久雲淡風輕道：“不告訴你們，是怕影響你們狀态。”
“啊啊啊啊啊我靠！什麽時候在一起的？怪不得我老覺得眉姐看你的眼神不對勁。”米楷明顯受到不小的驚吓，話尾都帶着顫音：“也不對啊，那年世界賽之後你突然玩消失，眉姐也辭職走了，你們那個時候是分手了嗎？”
“只是吵架了而已。”溫久眼中水光泛動，抿唇輕聲道：“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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