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生
新生
溫久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解氣的事。
在得知她的真正目的後,他猶如五雷轟頂,傷心欲絕。
他覺得從一開始的相識,到相知,再到相愛,每一步,辛眉都在算計他,她太渴望為死去的寒寒圓夢,以至于為了IF能順利進入世界賽,不惜跟他發生那種關系。
而那種事,大抵也是從寒寒那了解到的。
一想到他在她身下數度顫抖喘息時,她腦海中可能冒出另一個人的輪廓,他感到惡心至極。
他也不是沒給過她機會。
他是試圖說服過自己,不要去在意寒寒的,他已經死了,現在,包括以後,陪在她身邊的,只能是他。
可在井楊村半坡石碑前的相遇,令他徹底心灰意冷。
那天他比辛眉要早離開幾個小時,率先先到達萩縣。
他照着之前找駱曉輝要來的一張寒寒的照片那麽打扮,遮住了大半張臉,就站在樹後等了她很久。
當時他想着,若是她沒撒謊,真是去探望長輩的,就算讓他忍饑挨餓在這站一天,他也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很快,他看到她手持一束紫色洋桔梗,腳步緩慢地來到石碑前,離得太遠,他聽不清她撫摸着石碑都說了些什麽,但她眼中柔情他此前從未見過。
一瞬間,憤怒夾雜着無盡委屈湧上心頭,他索性從樹後繞了出去,就那樣直接出現在她面前。
一個原本死去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現,按說是沒人能抵擋這樣的驚吓的。
她要是被吓得花容失色,腳步踉跄地掉頭跑掉,也就算了。
可她震驚了幾秒後,竟擡腳朝這邊邁了過來。
這下子換他跑了。
他之前躲在樹後偷偷哭過,雙眼紅腫的樣子實在是狼狽,尤其她窮追不舍,沒有一點害怕的模樣,反而迫切地想要接近,那一瞬間,他徹底怒了。
既然這麽想他,那就看個夠吧。
一番折騰後,倆人重新繞回石碑前,他摘下帽子緩緩轉身,看到她驚愕又不知所措的模樣,總算感到些許好受。
他盛氣淩人,高高在上,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心底藏匿的一切。
可說完,看到她絕望又荒涼的眼神,自己卻先哭了。
這個駱書寒可真讨厭啊。
他們連面都沒見過,他到底憑什麽占據了她的一切啊。
他是做好了接納一切答案的準備,可唯獨不能接受她對他的愛是假的。
寒寒是可憐,可他就好欺負了嗎?
離開井楊村,他連基地都沒回直接去了魏曙光那。
魏曙光早已為他置辦好了舒适的大房子,還有合他口味的家庭影院,星空頂嵌着無數顆水晶,璀璨奪目。
開賽的前幾天,他本以為辛眉會主動聯系他,畢竟今年對IF來說是那麽重要,可她沒有。
她大概是非常相信海鹽的水平,所以覺得有沒有他都無所謂。
于是他就慵懶地躺在真皮沙發上,通過熒幕觀看英雄聯盟全球賽的直播,看IF在沒了他後實力一落千丈,看五個人小心翼翼拘謹萬分卻還是因實力差異輸給外卡,看他們在八強倒下,灰頭土臉地收拾外設默默離開。
她的心願,不,是寒寒的心願,又一次落空了。
溫久從不覺得,自己性格裏有寬宏大量這一條,相反,他其實很小氣,誰要是欺負了他,他就一定要百倍欺負回去。
他成功報複到了辛眉,卻也只暢快了很短的時間,他數次告誡自己,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可每至夜深,又總忍不住胡思亂想。
他真的足夠了解她嗎。
有沒有可能他被寒寒的事沖昏了頭,從而錯過了某些不易察覺的別的東西。
帶着不安和疑慮,他悄無聲息地再度回到瀾城。
當時空降父親身邊時,魏曙光驚訝地問他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只要他一句話,他就可以撤掉對IF的所有資助,讓他們在世界賽之前就原地解散。
溫久拒絕了,IF是他擡進世界賽的,就算再怎麽恨辛眉,那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何況魏曙光一定也不希望自己被扣上一個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帽子。
IF保下來了,她應該很高興,如釋重負才對。
她拜他所賜,又可以為寒寒的夢想再努力一年,不出意外的話只需要從二隊找個新上單就可以了,雖然大概率還是徒勞,但有夢想總是好事,他就喜歡看她為了某件事奔波忙碌的樣子,認真,又迷人。
直到林文通出了事。
他知道的很晚,站在病房門口,聽着他們憤怒謾罵的聲音,遲遲不敢進去。
他很清楚今晚這場暴力襲擊事件的起因是什麽。
如果辛眉知道是他出賣的闫哲,她是一定不會原諒他的,或許她現在已經知道了。
察覺到他的存在,門裏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轉身落荒而逃。
林文通出事後的幾天,他陸續又聽到關于內部人員爆出關于IF的一些消息,海鹽主動要求去二隊深造,米楷意欲轉會,加上易東退役,林文通受傷,IF只剩一個輔助尚在堅守了。
常家樂還在,很好。
反正也是個輔核的隊伍,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只全新的IF就會出現在大家視野中,他已經開始期待她明年的表現了。
溫久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許再想她。
他們已經扯平了,互不相欠。
可某天深夜,他從大汗淋漓中驚醒,這才發覺,互不相欠,對依賴感重的那一方來說,才是要命的開始。
而辛眉已經杳無音訊。
現在按說正是青訓部忙的時候,她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消失,明明常家樂還在啊。
很快,他便從魏曙光口中得知她已離職的消息。
他表面佯裝不在意,心中卻已然掀起驚濤駭浪。
他可以遠遠看着她,卻不能找不到她,他不允許辛眉就這樣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他失了魂般跑到辛眉所在小區的地下車庫,兩個車位都空了。
接阿久小朋友專用的白色法拉利不在了,被弄髒很多次的黑色奧迪也不見了。
溫久僥幸地覺得她很快就會回來,或許當她看到他的那一刻,仍會笑着沖他伸出手,對他說:“阿久,上來。”
于是他滿懷期待地走到車位角落席地坐下開始等她,目送一輛接一輛陌生的車在他面前進進出出,直到天亮。
離開井楊村後,正在氣頭上的他删掉了她的所有聯系方式,他天真的以為這樣就能把她也從他的腦子裏徹底删掉。
他也只删掉了她,他完全可以通過其他人打聽到她的下落,甚至再主動去求和,這些都不是什麽難事。
可他在IF最需要他的時候棄之而去,在所有人都焦急地詢問他緣由時置之不理,現在又有什麽臉面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又有什麽臉面再出現在她面前。
他漸漸地搞不定自己究竟是依賴她給的愛,還是身體上的歡愉,他只知道,他後悔了。
他想她了。
世界賽結束後,倒是有個出乎意料的人主動找他。
闫哲問他有沒有空,将他約到了藍星臺球廳。
溫久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種目的約自己見面,但仍麻木地赴了約,他能想到闫哲雙眼通紅失控沖他咆哮的場面,或者直接暴打他一頓,質問他為什麽要出賣自己。
然而闫哲卻異常平靜,見到他時眼神甚至增添幾分親切,“阿久,這陣子你去哪了。”
溫久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找我有什麽事?”
闫哲表情有些為難,遲疑片刻道:“我聽說你父親是IF的資方,作為大股東有權利決定隊裏的很多事,所以想請你幫一個忙……”
溫久:“什麽忙?”
闫哲:“我想加入IF。”
溫久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為什麽要加入IF。”
闫哲眼中閃過一絲悲痛:“通哥是因為我才受傷的,醫生雖然說最快兩年可以達到常規标準,可靈敏度是永遠都沒辦法恢複了……他永遠都不能再打職業了。”
說完他揚了揚自己的戴着黑護腕且健全的右手,神情堅定:“所以,他的夢想,我想替他實現,以IF,闫哲的身份。”
溫久怔住了。
替別人實現夢想是什麽很容易的事嗎,為什麽他們這麽輕易就能說出口,明明都是很成熟的大人。
“別人的夢想,跟我有什麽關系。”溫久冷笑了聲:“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幫你。”
“因為你之前已經幫了我一次了,那天要不是你幫我把通哥約出來,他現在還拿我當仇人呢。”闫哲認真道:“雖然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忽然放棄IF,但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委屈。”
“阿久,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特別的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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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樂自從得知辛眉辭職後,幾乎每天往葉盛那跑一趟,懇請他批準自己的退役申請。
他覺得辛眉一定是被他的欺瞞傷到了,寧可辭職再也不見他,也不罵他一句,這才是最令人難受的。
程澄不明所以,怒氣沖沖地來找他,上來就在他後腦上拍了一巴掌:“好小子,你四個隊友都走了你說不走,你眉姐一走你也嚷嚷着要走?你暗戀辛眉是吧?”
常家樂吓得不敢說話。
“你就給我好好待在IF,少胡思亂想了!我告訴你哈,現在會議室裏,盛哥正跟新AD簽合同呢,LPL一流的AD喲!”程澄故作神秘道。
常家樂眼眸驀地黯淡。
在他心中沒有比林文通更優秀的AD,也不可能再有人跟他配合的比林文通還默契,一想到此,他便對自己未來的職業生涯感到絕望,這也是他萌生退役念頭的原因之一。
當他折返回到訓練室時,意外看到米楷正坐在自己位置用濕巾擦着外設,見他回來立即罵罵咧咧:“我說,這幾天保潔都沒來打掃嗎?你看看這鍵盤上都一層灰了,你也不知道幫我們擦一下……”
“米楷,你怎麽回來了?”
米楷一個投籃把濕巾準确無誤地扔進垃圾桶裏,坐在電競椅上轉了個圈:“別的地方呆不慣,還是自家感覺好。”
常家樂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又一人背着書包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年輕小夥皮膚黝黑,笑起來一口整齊地白牙卻十分好看。
“你是……”常家樂第一時間想到了他的名字:“張凱特?”
LPL出了名的整活打野,曾憑借一手走地僧打爆海鹽的Kite選手。
“嗯吶!”張凱特放下書包,沖二人燦爛一笑:“以後我就是IF的首發打野啦!還請多多關照啊!”
米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海鹽要氣瘋了。”
說完轉頭狡黠地看向常家樂:“見着新AD了麽?”
常家樂茫然地搖了搖頭。
米楷一指門口,“來了。”
常家樂回頭,看見穿着IF隊服的闫哲走進來,坐到了他身邊本該屬于林文通的位置,随即沖他伸出右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塔塔。”
米楷已經翹着二郎腿開始外放短視頻,張凱特似乎一刻也閑不下來,放下東西後就開始轉悠着研究屋子裏能看到的一切,電腦屏幕接連亮起,訓練室重新熱鬧了起來,嘈雜混亂,卻又溫暖的令人難以割舍。
常家樂眼中水光泛動,伸手同他緊緊握在一起:“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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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紛飛,海風微涼。
從商場二樓往下看,衆多年輕人彙聚于此,目不轉睛地盯着大屏幕上的比賽直播看。
又是一年春季賽開賽,在經歷轉會期後,十七支隊伍打亂又重組,海報上的每張面孔都很熟悉,但組合在一起卻令人感到陌生。
其中變化最大的尤屬IF,除了中輔不變,一下子換了三個人,其中包括去年拿下春冠的AD闫哲,和整活打野張凱特,以及從二隊提上來的一名年輕又機靈的小将,本不被人看好的五人組在今年春季賽表現卻十分出色,名次位居前茅。
溫久對衆人關于比賽發出的熱烈探讨提不起一點興趣,正要離開,忽然被商場另一端正在舉辦的漫展所吸引。
楚星唯正被粉絲簇擁着挨個簽名合影,忽見溫久正站在不遠處靜靜看着她,索性稱自己累了然後跑到一邊坐着,等助理把粉絲都打發了,她才笑着沖溫久勾了勾手指。
“喲,阿久。”楚星唯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怎麽還在瀾城啊。辛眉沒帶你一塊走啊?”
猝不及防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溫久心頭一顫,眼神也微微錯愕,似在回憶她是誰。
楚星唯見他這幅模樣,八卦地一探頭:“分手了?”
溫久不說話,但表情明顯是默認了的。
楚星唯懊惱一嘆:“可惡啊!這麽大的事居然都不跟我說的,我還以為馬上能喝上你倆喜酒了呢。”
溫久總算動容,擡眸道:“為什麽這麽說?”
楚星唯聳了聳肩:“她自己說的啊。”
溫久不安道:“她說什麽了?”
楚星唯将視線移到他稚嫩的臉龐上,眼中似笑非笑:“讀書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到底怎樣的異性能讓辛眉那種人動心……完全沒想到會是你這種類型。”
“她說,想跟你結婚。”
見他怔在原地不說話,楚星唯忽然被他脖子上的一個形狀奇特的金吊墜吸引,噗嗤笑了聲:“阿久你這吊墜不錯啊,醜萌醜萌的,有點像辛眉的手藝,她那時候老在課桌上刻這玩意……”
溫久忽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恐懼。
比她欺騙他,比她消失在他的世界裏還要恐怖百倍的事。
那就是,她對他的愛,從未造假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