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寒寒
寒寒
季後賽結束後,長達一個月的訓練轉瞬即逝,眨眼間,全球總決賽開賽在即。
四支被LPL寄予厚望的隊伍已然準備充分,即将踏上一段新的征程。
尤其對于首次晉級世界賽的IF來說,這或許是他們此生絕無僅有的機會,為此每個人都必須竭盡全力,在職業賽場上将自己的畢生天賦毫無保留,燃燒殆盡。
這段時間葉盛為他們約了很多訓練賽,對手皆是LPL數一數二的戰隊或選手,好在IF五人配合出色,成績也相當不錯,一次次刷新的華麗數據似乎預示着他們将在世界賽舞臺大放異彩。
訓練時間緊迫,私人時間就少了,溫久帶領隊伍訓練時,辛眉也沉浸在繁忙的工作中,除了晚上睡前聊上兩句,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相處了。
辛眉認為溫久這段時間的冷漠是訓練太累導致的,平時不忘叮囑他盡量少用眼多休息,還抽空特意去買了他喜歡吃的巧克力,卻也只是得到一句淺淺的謝謝姐姐。
成為職業選手的第一年就帶隊殺進世界賽,對于一個剛成年的孩子說,的确很難不緊張。
辛眉這樣想着,便未再過多打擾他。
專注訓練也好,賽前緊張也好,無暇顧忌她更好。
在世界賽開始之前,她必須獨自去到一個很遠的地方。
即使只是消失一整天,她也不忘對溫久報備,當天晚上便跟他發了短信,稱自己要跟父母去探望身體不适的祖母。
溫久絲毫未懷疑,只是讓她路上注意安全,盡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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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還未亮,夜幕暗沉不見天光,刺骨海風裹挾着涼霧直往人衣服裏鑽。
辛眉盯着遠處若隐若現的海平面看了良久,直到飛機越升越高,躍過建築,穿透雲層。
閉上眼睛,聽着耳畔機械轟鳴,仿佛也逆向穿過時間的長河,只身踏入一段不為人知的回憶之中。
飛機轉大巴,大巴轉客車,客車轉公交。
黑車不安全,故而還要沿着城區較為寬敞的主路步行四十分鐘,一路上,高樓建築越來越少,商鋪招牌也越來越簡陋,來往行人衣着愈發簡潔樸素,無數個易建中扛着鋤頭,背着麻袋擠在一輛三輪車上,朝她投去探究又好奇的目光。
辛眉輕裝上陣沒帶什麽累贅東西,手裏只拿着一小束提前在花店訂好的紫色洋桔梗,腳步不輕不重,鞋底碾過混着各種飼料的泥土,路過井楊村的路牌未作絲毫停留。
即使只來過兩次,她也已經對這條路格外熟悉。
顯眼的岔路口,一條主道通村裏,一條小路通山上。
辛眉又義無反顧踏上那條難走的小路,清洌的山風撩起她的發梢,似是對她的到來表示歡迎。
踩着石頭和雜草不知走了多久,她才在半坡上一處石碑前停下。
她将手中洋桔梗放下,伸手掃去覆蓋住文字的泥塵,盯着那名字看的入神。
“寒寒,我來看你了。”
曠野風聲呼嘯,無人應答。
“抱歉,今年來得遲了。”她輕聲道:“因為IF進了世界賽,三年了,終于。”
“開心嗎,你的夢想也許就要實現了。”
“還有件事你聽了可能會不開心,但我必須要告訴你。”
“今年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因為我有了喜歡的人,他跟你有幾分相似,但比你要驕縱乖張的多。”辛眉伸手印上寒字,斂眸道:“所以,無論IF今年結果如何,都将是我最後一次嘗試,今年世界賽結束後,我會帶他離開,去到一個新的地方,用新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你不要恨我。”
說完她安靜地在碑前伫立良久。
但人終究無法一直盯着一塊長方形石頭看,很快,辛眉便被餘光中枯樹後的一抹身影吸引了視線。
只一眼,她便怔住。
那人低着頭,靜靜站在不遠處,黑色棒球帽遮住大半張臉看不清容顏,不合身的深藍色運動外套胡亂套在身上,寬松的褲子将整個人襯得愈發瘦小,白色球鞋上的泥漬已經幹透。
電光火石間,一張張老舊照片自腦海中飛快閃過,辛眉只覺得渾身顫抖,額頭滲出冷汗,眼瞳怔怔盯着那人再也無法移開。
相顧靜默幾秒後,她擡腳朝那人走了過去。
那人似是沒想到她會做出如此舉動,愣了愣後轉身便跑。
辛眉一言不發地追在他身後,奔跑的幅度越來越大,視線始終牢牢盯着他的背影。
二人一前一後不知疲倦地跑了很久,終于,繞了一大圈後,他跑回石碑前停下。
辛眉氣喘籲籲地停在幾步之外,雙手扶着膝蓋大口調整呼吸,她凝視着那一動不動的背影,深知這場面太過詭異,卻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掉頭跑開。
良久後,那人擡手摘下棒球帽,緩緩轉過身來。
辛眉第一反應竟然是失望。
很快她便想到了接下來可能應對的一系列質問。
例如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對他撒謊說去探望長輩,為什麽不惜跋涉千裏也要來看一個已經死了三年的人。
她也第一時間想好了該如何回答,只是騙了他這麽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實相告的話,她堅信他會理解。
可溫久卻紅着眼睛問她:“姐姐,你不是怕鬼嗎?”
辛眉跟上的瞬間,他肝腸寸斷,傷心至極。
“你很想他,是不是。”
就算他是鬼,就算他面目駭人,就算他失去神智,她仍會義無反顧地追上去見他一面。
辛眉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她上前兩步道:“阿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姐姐。”溫久的話令她駐足,只聽他鼻音濃重,哽咽道:“不對,應該說,你騙了所有人。”
“你這些年大費周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給寒寒一個莫甘娜的冠軍皮膚。”溫久繼續道:“因為當年常家樂的一個答案,你把他提成首發輔助,并以他為核心組了一支實力可觀的隊伍,你對他的要求百依百順,對他的建議言聽計從,包括換下葉湛洋,包括找到我,你在背後如履薄冰的操縱着這一切,無微不至地保護着IF,只為圓寒寒一個夢。”
“可是,一個輔核的隊伍是贏不了的,寒寒沒告訴你嗎。”
辛眉眼瞳一滞,周身徹寒。
“姐姐,你好瘋,也好寵他。”溫久上前兩步,走到石碑前,凝視着駱書寒三個字,眼神由嫉恨轉為無盡悲涼,他又看向辛眉,啞着嗓子笑道:“姐姐,我非常愛你,所以我願意為了你竭盡全力帶IF進世界賽,不過,到此為止了。”
“因為我非常讨厭,駱——書——寒——”
溫久說完未再看她,繞過她離開。
辛眉錯愕地怔在原地,既沒有去追溫久,也沒有去看石碑,一瞬間,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兩個人,她都沒法再面對。
靠在碑上的紫色洋桔梗被風吹倒在地,塑料包裝摩擦着石塊獵獵作響,幾片散落的花瓣得以自由,于空中肆意盤旋飛舞,盡情享受着瀕死前最後的狂歡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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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那年暑假,辛眉第一次接觸英雄聯盟。
當時的版本距今相比太過老舊,英雄原畫普遍粗糙,裝備種類複雜,數值機制離譜,脆皮英雄被一刀秒掉是常态。
她最喜歡玩的英雄是寒冰射手,新手入門必練英雄之一,也是操作最簡單的英雄之一,她是弗雷爾卓德的女皇,手持寒冰弓箭守護着她的子民,眼神堅定又勇敢。
辛眉喜歡她,也崇拜她,短短一個假期玩了上百把而不膩,靠寒冰将自己從一個小白新手變成下路統治者。
她也曾遇到各種形形色色的輔助,有人玩的好,有人玩的菜,有人心态穩定,有人因為她漏個炮車問號從頭打到尾,這些她早已習以為常。
她佩服自己對寒冰的執着,并堅定地認為聯盟再不會有像她一樣以某個英雄作為信仰,并對其永遠忠誠的玩家。
直到遇上寒寒。
他們默契地仿佛共享同個靈魂。
游戲結束後她點開他的戰績,清一色的莫甘娜,且評分極高。
于是她向他發出邀請:你莫甘娜玩的不錯,一起上分啊。
對方接受她游戲邀請的那一刻起,紫色桔梗于極寒之地的冰雪中生根發芽,冰箭攜着飄零的花瓣,橫貫整個召喚師峽谷。
她本以為自己年僅十七就統治下路已經是電競領域難得的奇才,在得知寒寒比她還小三歲時,驚訝地張大了嘴。
游戲搭檔的關系維持了一年,在此期間二人只通過語音聽到過對方的聲音,與辛眉的大方開朗比起來,寒寒內向少言,更多時候只是安靜地聽她指揮,什麽時候開團,什麽時候做眼,他永遠跟在她身後,與她形影不離。
一年的征戰,年輕的下路組合聲名鵲起,排名第一的國服寒冰雨落眉間,以及排名第二的國服第一莫甘娜,寒寒,逐漸被越來越多的召喚師知曉。
直到有天,寒寒忽然對她說:“姐姐,可以看看你嗎?”
辛眉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他的請求,在那個電子産品版本過低,攝像頭模糊不清的年代,她打通了跟寒寒的視頻。
那邊顯示黑屏狀态,辛眉只能看到剛下晚自習,穿着校服梳着馬尾的自己,将臉湊近屏幕,認真地喊:“寒寒,你看得到我嗎?”
良久後,寒寒低聲道:“看到了,姐姐真好看。”
二人線下聯系愈發頻繁,寒寒想了解她的一切,她都如實告知,而面對她的詢問,他卻含糊其辭。
辛眉對他了解甚少,只知道他生活在一線城市,家境殷實,寒寒偶爾也會給她發照片,背景大多在網咖,富貴人家家教森嚴,辛眉也并未多想,只叮囑他好好學習,別耽誤了學業。
高中畢業後,辛眉正式進軍直播界,難得的風口行業被她準确無誤地抓住,一路順風順水,扶搖直上,年輕漂亮的女王者一度登上游戲話題榜首,她的直播間一度火爆,禮物刷屏不斷。
而她的固輔卻始終默默無聞,即使打出很亮眼的操作,也無人在意。
下播後辛眉照例會跟他打電話,她曾問他要不要也開直播,憑他的技術和她的名氣,收入一定很可觀。
可寒寒卻拒絕了,電話那端他笑的滿不在意,說:“姐姐火了就行,我能給姐姐打輔助,已經很開心了。”
辛眉嘆道:“也是,你爸媽管你那麽嚴,要是知道你不學好,該罵你了。”
可寒寒的乖巧溫順卻又令她心疼,有次她開玩笑說:“寒寒,等你高考完來我這吧,我租個房子,咱們可以一起直播開黑,或者我介紹你去戰隊打職業,前途無量啊,你爸媽應該會考慮一下的吧!”
她聽到那邊聲音動容,腼腆笑道:“……好是好,不過應該挺難做通他們的思想工作的。”
辛眉當即自信滿滿打了保票:“別怕,只要你願意就行,到時候我去接你,我親自給他們說。”
寒寒說:“行,那我等着你。”
有了努力的方向,辛眉不在局限于直播,而是開始擴展自己的人脈,借着名氣認識了許多LPL知名的選手以及資方,教練,線下活動還認識了程澄,二人很快發展成好友,她向她打聽了很多職業選手相關的事,覺得把一個人從青訓部提到首發似乎也沒那麽難。
那一年,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中韓對戰,辛眉跟寒寒連線一同觀賽,在鏖戰五局後,獎杯還是由五名韓國選手捧起,辛眉大呼遺憾,直言讓寒寒上都比那些個職業選手打得好。
寒寒素來謙虛,這次竟也沒反駁:“他們沒有保護好射手,如果是莫甘娜輔助的話,會贏的。”
辛眉笑他:“寒寒,職業選手可不能只會莫甘娜一個英雄。”
寒寒道:“我喜歡莫甘娜,如果我成為職業選手,一定會為莫甘娜拿下一個冠軍皮膚。”
辛眉想了想贊同道:“是哦,這英雄出了這麽多年,都沒一個冠軍皮膚,是該有了,那就看你的了,寒寒。”
後來,在她直播最火的那段時間,開始流行一種連線SOLO的模式,具體就是兩個當紅絕活主播直播SOLO,贏的風光無限,輸的顏面掃地,這種模式一經推出便受到粉絲強烈喜愛。
在一次直播中戰勝了同為AD絕活的德萊文主播後,辛眉在刷屏的誇贊和禮物中迷失自我,瘋狂愛上了這種将他人尊嚴踩在腳下,受粉絲追捧歡呼的感覺。
仿佛她成了真正的女皇,正被萬人信仰膜拜。
她不知疲倦地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SOLO,打敗了無數人,也輸給了無數人,她的心态漸漸浮躁,偶爾心情不好看着彈幕上的嘲諷罵聲,會直接切斷直播陰沉着臉下線。
她已經很久沒跟寒寒開黑,而寒寒卻密切關注着她同別人的每一場較量。
有次輸掉SOLO後,寒寒特意給她打來電話,聲音依舊輕怯:“姐姐你裝備出錯了,對方既然有回血裝備加持,你就不應該再出暴擊,應該出重傷,如果把電刀換成凡性的提醒,就能殺掉他了。”
而她心情正值暴躁,當即冷笑回道:“行啊寒寒,都開始教我玩寒冰了?怎麽,要不下次咱倆來SOLO一把?”
寒寒沒說什麽,默默挂了電話,很長一段時間沒再找她。
辛眉繼續直播,約了很多有名氣的絕活主播直播SOLO,她年輕氣盛,不通人情世故,有人欣賞她性格爽朗,也有人對她懷恨在心,這些她從未注意,也毫不在意。
有次直播SOLO,對方是英雄聯盟界出了名的流量一哥,揚言要狠狠虐她,辛眉自是不屑一顧,面對巨大的流量她欣然迎戰,二人約好了時間進行全網直播,觀戰粉絲瞬間超越百萬。
在流量一哥發來游戲邀請的同時,寒寒竟也發來了游戲邀請。
辛眉短暫猶豫了下,總覺得寒寒這個舉動透着一股怪異,卻未多想,在粉絲刷屏的催促中進了流量一哥的房。
等SOLO結束退回主界面,寒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線了。
想到這段時間對他的忽視,她心存愧疚,于是給他發了條短信:寒寒,來玩嗎?
這一次,寒寒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三天後,她忍無可忍,最終放下尊嚴給他語音留言:“脾氣見長啊寒寒,不就是那天沒跟你玩游戲嗎?至于不理我?”
“行了行了,姐姐知道錯了,以後我不理他們了,只跟你玩。”
“你小子,打算鬧脾氣到什麽時候?真要我親自去找你嗎!”
而寒寒始終沒有回複她的消息,游戲頭像也再沒亮起過。
她只當他還在賭氣,或者學業繁忙,再或者被家裏發現,沒收了手機。
主動也主動了,哄也哄了,她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
直到半個月後,盯着列表那灰暗了許久的頭像,辛眉終于再也忍不住,直接撥通了那個號碼。
幾秒後,電話被接通。
她欣喜地叫了聲,寒寒。
可回應她的卻是另一個陌生的聲音。
以及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消息。
挂掉電話,愣了足足一個小時後,辛眉瘋了般不停地給他發語音,整個人連帶聲音都在顫抖。
“你小子騙我是吧?裝死好玩嗎?”
“我知道錯了……寒寒,出來。”
“你給我等着昂,別讓我抓到你……”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家境優渥的獨生子跟窮困潦倒的鄉村少年怎麽會是同一個人,她寧可相信那個接電話的所謂的親戚撒了謊,也不願相信寒寒騙了她。
于是她決定按照對方給出的地址親自去找他,她咬牙切齒不顧一切地踏上旅途,誓要将他揪出來,然後狠狠地打一頓再帶走。
萩縣井楊村。
這麽破落的地方她只在八十年代電視劇裏見過。
名牌運動鞋沾上混着動物糞便的泥土時,她第一時間想要逃離。
接電話的親戚特意站在村口接應她,直接帶她去了寒寒墓前。
刻字石碑映入眼簾的那一刻,辛眉渾身血液凝滞,瞳孔驟然縮緊。
不似城市中用來緬懷逝者,環境優美,風景宜人的墓園,映入她眼中的只有曠野中一個鼓起的墳包,以及一塊豎起的簡單石碑,黑白照片上男孩笑容腼腆,清秀又漂亮,是她熟悉的模樣。
她甚至還能聽到他的聲音,輕輕地喚她,姐姐。
白色紙錢被風帶走大半,僅剩寥許卡在石縫中,或被黃土掩蓋大半。
寒寒就躺在裏面。
他已經孤零零地躺了很久,并陷入永無止境的長眠。
“寒寒,我來接你了啊……”
空曠荒野無人回應,雜草搖曳似在故意擋住她前行的腳步,涼風驟起,烏雲彙聚,傾盆大雨眼看着就要落下。
辛眉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近,顫抖着伸手撫摸石碑上的字,忽然抑制不住地抽泣。
她已經想到那天寒寒最後一次邀請她游戲時發生了什麽,他一定很痛苦,強忍着病痛想再跟她說說話,說不定還會主動講述自己當下的困境,向她求救。
瀕臨絕望之際,少年一定無聲呼喚了她很多次。
對不起啊,答應你的都沒做到。
離開之際,豆大的雨點紛亂砸下。
辛眉頭發被雨水打濕,失魂落魄地走了幾步,忽然頓住腳步,轉身再次走到石碑前,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了上去。
這裏太冷了,她的少年也夠苦了。
游戲裏,他總是把她保護的很好,給她套了無數次黑盾,令她所向披靡,無人能擋。
女皇身後的追随者越來越多,她被鮮花和掌聲環繞,璀璨王座前喧嚣又吵鬧。
永世定格的黑白屏幕裏。
少年騎士永遠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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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痛苦遠遠不止于此。
後來她去了寒寒家裏,簡陋的房間已經被騰空堆滿了雜物,牆上一張泛黃的寒冰海報正對着床,伴他度過了無數孤單夜晚。
知識有限的家人不知道如何解鎖寒寒的手機,辛眉便将電話卡單獨留下,給了他們一筆錢,将手機跟抽屜裏一個破舊的鼠标一同帶走了。
樣式簡單的老款手機,城市裏随便一家維修店都能輕松搞定。
辛眉徹夜未眠,将手機裏保存的東西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
與其說是寒寒的手機,倒不如說是她的手機。
怎麽會有人保存這麽多別人的戰績截圖和錄屏啊。
雨落眉間的加載界面,雨落眉間的超神截圖,雨落眉間的五殺截圖,雨落眉間的直播截圖。
雨落眉間聘弛峽谷,雨落眉間大殺四方。
雨落眉間跟寒寒并肩戰鬥。
雨落眉間似乎是手機主人此生唯一的信仰。
保護她,則是他此生唯一有意義的事。
青春期的男孩免不了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寒寒也不例外。
只是他的愛好似乎很特別。
辛眉翻了他的浏覽器以及網盤收藏,正兒八經的片兒倒是幾乎沒有,随手點開一個,不堪入目的畫面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影片中男女角色完全颠倒,他們不着寸縷,靈魂卻同身體一般緊密貼合。
辛眉順着關鍵詞又摸索着看了幾個,總算對四愛有了充分的了解。
不可否認,寒寒對她産生過這種畸形的愛,欲,他擔心這種變态的想法會吓到辛眉,相識數載,從未表露分毫。
而辛眉并不覺得惡心,反倒是新奇勁過後,一種難抑的興奮以及迫切想要嘗試的欲望令她痛不欲生。
她變态了,寒寒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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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寒死後那一年,人生至暗。
英雄聯盟版本升級了無數次,從地圖到野怪,再到裝備數值進行了一次大規模更新。
而SOLO時代也已經過去,大家重新回到排位上分沖擊王者模式,适應版本的新人鋒芒畢露,憑借獨到見解或套路一夜爆火的大有人在。
失去寒寒後,辛眉水平一落千丈。
她重新回歸直播,卻只一言不發地默默單排,無論輸贏,不驕不餒,開始還有人詢問寒寒去哪裏了,後來見她态度冷漠,粉絲也覺得無趣,從一開始的支持到冷嘲熱諷,看到她沒了莫甘娜後菜的離譜的操作,紛紛刷屏叫嚷着要她去隔壁舞蹈區當個擦邊主播,尚有重新火起來的餘地。
辛眉終于承認自己靠一手寒冰統治下路的輝煌時代已經徹底終結,她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直播界,終日看着舊手機上的截圖和視頻渾噩度日。
她控制不住地思念寒寒,并憎恨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走出來。
直到程澄來找她,問她有沒有興趣加入IF,任職青訓部經理。
目睹自己親手訓練出的隊員捧起世界賽冠軍獎杯,無疑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辛眉眼中閃過一絲暗芒,輕輕點頭。
極寒國境中,冰霜曠野上。
紫蝶翩跹而落,繞指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