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蛛網
蛛網
休賽期空閑時間充裕，就連不關注電競的中年人也知曉這點，頭天晚上，辛眉接到了來自家裏的電話，叫她周末中午回去吃個飯。
想想這陣子也是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忙的飛起，已經很久沒回去了，辛眉便答應了。
秉着及時彙報行程的原則，跟溫久說了之後，溫久竟也表示要跟她一塊回去。
辛眉為難了一瞬，雖然之前想過把溫久領回家裏認真給個名分，但至少也得先讓二老有個心理準備，就這麽把他帶回去說要跟他結婚實在太過荒謬，辛志剛那個血壓該被氣到住院了。
溫久見她神情複雜，摟着她的脖子道：“我又不是去你家，我回我家不行嗎？”
辛眉恍然，溫久在自己父母小區是有自己的房子的，離得還挺近，如此一來順道把他捎回去倒也沒什麽問題。
停車場熄了火，溫久解了安全帶準備下車。
辛眉看着他孤零零的瘦弱背影，想到中午自己能嘗到來自家人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而溫久卻不知該如何填飽肚子，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中午怎麽吃飯。”
溫久詫異了幾秒，噗嗤笑了聲：“拜托啊，我又不是幾歲孩子，還能餓到自己嗎？”
辛眉依然放心不下。
事實上也只有做那種事的時候她才把他當成一個成年人，那張臉太過稚嫩，一雙清澈無辜的眼睛似乎能被任何兇悍一點的事物輕易欺負到眼淚汪汪。
“好，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溫久在她臉上親了響亮的一下：“除了想你沒別的事！”
直到站在自家家門口，辛眉這才發覺自己兩手空空。
雖然他倆什麽都不缺拿什麽都是多餘，但難得回來一趟空着手實在太不好看，她正準備偷摸溜去門口超市買點東西，眼前的門卻忽然被打開，将二人都結結實實吓了一跳。
盧慧嗔怒道：“你這孩子！來了怎麽也不敲門呢，在這傻站着幹嘛！”然後伸手拉了她一把：“快進來！”
辛眉剛邁進門，便跟此刻正坐在沙發上同辛志剛聊天的陌生男人對上視線，腳步當即頓住。
對方稍顯拘泥，見她進門立即起身，“你好，我叫梁碩。”
辛眉打量着他沒吭聲。
對方相貌算是英俊，一米八五的個子身材挺拔結實，聲音清朗有力，辛眉一眼注意到他腰間綴着星的軍用皮帶，大抵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也猜到了他幹嘛來了。
“別愣着呀，小梁跟你打招呼呢！”盧慧扶着她的腰将她往前推，滿面堆笑：“小眉呀，這是你爸朋友的兒子，今天來咱家做客，正好你們也認識認識。”
辛眉便走上去大大方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辛眉。”
對方鼓起勇氣同她一握，肉眼可見地紅了臉。
辛志剛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招呼她坐下，便開始喝茶聊天。
兩個男人聊的無非職場或政治新聞，辛眉插不上話也不好玩手機，索性就盯着電視屏幕看。
梁碩因為她的到來變得分外不自在，面對辛志剛抛來的話題也回答的一本正經，活像在接受什麽面試，生怕說錯一句話被判不合格。
辛眉直接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溫久沒發來信息打擾她，而她亦沒在陽臺看見溫久的身影。
明明才分別了一小會兒，她心裏就空落落的。
十分鐘後盧慧敲開了房間門，瞪了她一眼讓她出去吃飯，想到要跟個陌生人坐同一張桌子上吃飯，辛眉就胃口全無，“有外人來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聲。”
盧慧倒是很誠實：“提前跟你說了你還來嗎？”
辛眉太陽穴突突地跳：“那也用不着把我騙回來。”
盧慧怒道：“什麽叫把你騙回來？說的跟爸媽會害你似的，梁碩家裏什麽條件你剛剛也聽到了，別人都求着認識！”
辛眉：“他家什麽條件跟我有什麽關系。”
盧慧直接上手點她的腦殼：“你少裝糊塗！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要任性到什麽時候，你好歹跟人家小碩先接觸接觸啊！萬一你喜歡呢！”
“我不喜歡。”辛眉別開頭面無表情道：“而且，我現在也不是單身。”
“你說什麽？”盧慧瞬間瞪大了眼，一臉驚愕：“你不是單身……你什麽時候談了男朋友，怎麽不告訴我們，他是誰？”
“本來是要跟你們說的。”辛眉道：“但現在有個梁碩作對比，我還是不找那個不痛快了。”
盧慧一聽這話心更是涼了半截：“小眉你可別吓我們……你們交往到什麽程度了？”
辛眉稍加思索道：“我得對人家負責的程度。”
盧慧險些昏過去。
把話說開了，矛盾一分攤，辛眉頓時輕松不少，飯也吃的香了，反而是盧慧跟辛志剛倆人冷着臉筷子都沒動幾下，弄得梁碩還以為自己哪做的不對冒犯了他們，簡單吃了兩口便找了個理由要離開。
老兩口将人送走，再回來時，辛眉吃飽喝足，抹了抹嘴淡定地放下筷子，準備迎接一場狂風暴雨。
辛志剛冷着臉厲聲問道：“說，他是誰？”
辛眉：“當然是我喜歡的人。”
“不敢說？”辛志剛冷聲道：“就算再差勁，我們作為你的父母，也有知情的權利。”
“他不差勁。”辛眉反駁道：“我作為女兒，對你們的安排都沒有知情的權利呢。”
“真是把你慣得無法無天了！”辛志剛一拍桌子起身，沖她大聲道：“別以為你不說我就查不出是誰！”
“那您就查吧。”辛眉慢悠悠起身往門口走，看着眼前被自己激怒的辛志剛，忽然就想到高考成績出來後落在自己臉上的一巴掌，當年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鬓角已生白發，即使氣的渾身發抖也不敢再對她動手。
長大沒別的好處，擺脫家庭牽制是其中之一。
她忽然又覺得辛志剛可憐，回想自己叛逆灑脫的前半生，似乎一點也沒站在父母的角度考慮。
于是她換上一副和氣面孔，好聲詢問道：“爸，你說有沒有可能，咱們能讓對方入贅呢……”
“滾！！！”
辛眉麻溜地帶上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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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炎熱，随便做做家務就出了一身的汗，溫久剛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就聽到有人敲門，他問了聲是誰，門外無人應答，走到貓眼往外一看，瞬間怔住。
辛眉懶洋洋地站在門外，沖他一笑：“不好意思，空着手來的，讓進嗎？”
房子的戶型不算大，一人居住綽綽有餘，家具布置簡單潦草，一眼望去基本沒什麽東西，不難判斷出溫久并不經常過來這。
溫久一臉驚喜，将毛巾一丢抱着她不撒手：“姐姐你怎麽來了，這麽快就吃完飯了嗎？不陪叔叔阿姨聊會天嗎？”
辛眉揉了揉他濕漉漉的頭發：“沒什麽好聊的，一直在想你。”
溫久眼眸一亮：“想我什麽呀？”
辛眉正準備說點好聽話，忽然聞見一股熟悉的香味，順着看向茶幾，一桶泡面正散發着熱氣。
她當即臉色一變：“你中午就吃這個？”
溫久一臉無辜：“是啊。”
辛眉皺眉道：“能吃飽嗎？”
“吃不飽啊，那怎麽辦呢？”溫久眼睛一轉，故作難過，眼巴巴地看着辛眉：“姐姐會給我做吃的嗎？”
“我不會做飯。”辛眉掏出手機：“給你點別的吧。”
“不用了，我會做飯的，我做飯老好吃了。”溫久笑着把她推到沙發上坐下：“我今天就想吃泡面而已，省事！”
辛眉初來乍到，對他的小房子不免好奇，溫久也不遮掩，大方地帶她參觀，反正一共就這麽點地方，因為東西少，一眼看去還算幹淨整潔。
去到卧室，她一眼就看到擺在枕頭邊的那個藍毛小怪物，是他們一起抓到的。
辛眉笑道：“這麽喜歡啊。”
溫久撲到床上，将小怪物抱在懷裏愛不釋手：“當然，每晚我都要抱着它睡，就像你陪着我一樣。”
辛眉倚着門笑着問他：“阿久你之前一直是自己在這住嗎？”
“不是，近兩年才搬到這裏。”溫久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語氣随意：“之前住在一個很破舊的地方，這個房子是我父親後來買給我的。”
辛眉：“你好像跟你的父母沒什麽來往。”
溫久笑了聲：“他們現在各自有家庭，父親有了新的妻子和女兒，母親有了新的丈夫和兒子，而我如今也過得很好，沒什麽跟他們來往的必要。”
話雖如此，但一想到逢年過節家家戶戶歡聚一堂其樂融融，溫久卻孤苦伶仃一人的場面，辛眉不禁一陣心疼：“那會覺得孤單嗎？”
“之前會吧，但現在不會了。”溫久坐起來笑吟吟地看着她，朝她張開雙臂索抱：“因為有姐姐。”
在溫久記憶中，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屬實度過了一段相當可憐的日子。
時至今日，哪怕一閉上眼，仿佛又回到那個老舊小區簡陋的一居室，躺在潮濕散發着黴味的床上，一邊想着老師布置的功課，一邊焦慮着晚上去哪弄點吃的填飽肚子。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在別人享受着父母加倍寵愛的時候，他獨自一人不知淋了多少雨，對他人投去多少羨慕的目光，就算被欺負，也只能一聲不吭默默忍耐，因為沒有人能替他出頭。
有時候半夜躲在被子裏哭完，他看着窗外繁星璀璨的夜幕，腦海中也會幻想出一個人的輪廓，那個人被他深深愛着，也深深愛着他，給予他溫暖和安全感，令他崇拜且對他寵愛有加。
如果這個人未來真的會出現的話，他一定會非常非常黏她。
辛眉的出現，抵消了他童年所經歷的所有苦難。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環境太過舒服，溫久本想着纏着她幹點壞事，可親着親着頭腦愈發混沌，最後将頭往她頸間一埋，呼吸均勻地睡了過去。
辛眉便一動不動摟着他，就像小時候剛跟大人分房睡時，盧慧摟着她一邊講故事一邊輕輕拍她的背一樣。
端詳着溫久稚嫩安詳的睡顏，她輕輕觸摸着他的眼睫，呢喃道：“馬上就結束了，到時候姐姐帶你離開這，好不好。”
溫久這一覺睡得無比滿足，眼還未睜，大腦已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熟悉的香味竄入鼻腔，他一睜眼，就看到辛眉近在咫尺地下颌，繼而感受到身下她的胳膊，以及滞留在他背部的手掌。
他睡了多久，她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沒動嗎。
溫久瞬間坐起來，辛眉這才抽回早已發酸麻木的胳膊，艱難地活動了下。
她看着他笑着問：“睡的好嗎？”
溫久替她揉着胳膊，懊惱道：“你怎麽不把胳膊拿開，血管阻斷時間過長很危險的。”
辛眉：“沒事，你不重。”
整個人她都受得，一個腦袋又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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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溫存後，二人開車返回基地。
IF進入世界賽本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俱樂部氛圍輕松了，工作量卻一點不見少，照資方的說法，IF成功續命一年，那麽各部門都要重新投入狀态正常運轉，包括她所在的青訓部，關于新人的培訓和審核是不能中斷的。
對辛眉來說，卻是沒有明年了。
或者說，明年的IF如何，已經與她無關了。
趁這段休賽期，她将所有青訓文件取出來鋪滿了整張辦公桌，準備好好重新整理一遍。
厚厚一摞檔案陳列眼前，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一張張熟悉的照片躍入眼底，令她頗為觸動。
他們都是這三年來跟她有過交集的選手，有的堅持至今仍在等一個首發機會，有的則被熬滅了眼底的光，選擇退役另謀出路，或重新開始學業。
這些文件裏有個人資料，青訓考核記錄，模拟比賽成績存檔，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趣味調查報告，辛眉将已離隊選手的資料挑出來另外存放，整理了兩個小時仍有一大半沒處理完。
偏偏這時葉盛在群裏發布了要開臨時會議的通知，想着正好喘口氣回來再接着整理，辛眉也不顧鋪了一桌子的檔案，拿保溫杯接了口水就走了。
訓練室內，幾局訓練賽打完，連勝的戰績令每個人俱是心情愉悅，對即将到來的世界賽充滿信心。
休息時間，米楷還認真學了幾句英語，想着到時候也能跟外國粉絲打招呼。
易東接了個快遞電話下樓，幾分鐘後抱了一個箱子上來，裏邊整整齊齊放着幾份包裹嚴實的特産，是易建中特意備好讓易楠郵過來的，都是村民手工制作網上買不到的玩意。
大家毫不客氣的将其瓜分一通，品嘗後贊不絕口，直呼美味。
酥餅帶着濃郁的杏仁味，入口即化，清香無窮，眼見着一幫饞嘴的将點心吃的越剩越少，溫久順手拿了幾包，準備給辛眉送去。
辦公室空無一人，明顯都去開會了。
辛眉辦公桌上亂七八糟連放東西的地都沒有，想到她收拾的滿頭大汗的疲憊模樣，溫久會心一笑，用手掃出一小塊角落，把點心放下了。
忽然，一張A4紙上露出常家樂的一張藍底證件照。
溫久好奇将那張紙抽了出來。
是三年前青訓部為待審核隊員特意安排的趣味調查表，調查內容大概有英雄池，本命英雄，最喜歡的裝備，最崇拜的職業選手等一系列無關實力的問題。
溫久很快被某個不起眼的問題吸引了注意力。
假如你奪得S賽冠軍，你希望你的冠軍皮膚是哪位英雄。
幾乎每個人都寫的自己的本命英雄，常家樂也不例外。
溫久眼瞳微微顫動，佯裝不在意地将它放回了原位。
他忽然想到那天陸哲遠笑吟吟地神情，對他說：“阿久，你着道了。”
你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可有想過，她是為了什麽嗎。
那時，他堅定不移地告訴他：“她是為了自己。”
為此他放棄了博弈，心甘情願地落入她精心布置多年的網中。
他願意付出所有去成就她的一切，只要她是為了自己。
腦海中，最後一塊拼圖赫然歸位。
不巧，是令他傷心的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