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活人
活人
喬姐不見了!
也許是眼花,也許是事實,陳晶看到黑影一閃而逝。
還不等她将黑影的存在告訴同伴,越來越多的、奇形怪狀的黑色不明物體就越來越多。
無眼、大嘴,尖牙,多手腳。
除此之外,再無器官,似乎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行走和吞吃。
陳晶捏緊了手中的棍子,沾了不明液體的以及汗漬的手微微顫抖,她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
腥臭的風撲在面上,張大的嘴巴裏好像有一條吐芯的蛇,對着她的血肉垂涎欲滴。
眼瞧着那東西就要上去,陳晶看準角度,對着那張嘴就是狠狠一棍。
手腕的觸感告訴她,她打中了!喜意微微上湧,可随後,她的雙眼猛地瞪到最大,那雙眼睛裏倒映出一個扭曲的人形,一張流着涎液的大口。
來不及了。
以她的反應速度根本沒辦法揮出第二棍。
她的眼珠微微轉動,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棍子上——它已經斷裂。
原來如此。
她沒有失敗,只是要死了而已。
生命的最後幾秒裏,陳晶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內容,只是當想象之中的平靜遲遲沒有到來,反而惡臭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激得她俯身就吐。
将胃裏的東西都騰空之後,陳晶捂着嘴巴,涕淚交加,“嗚嗚,我還活着,還活着。”
闫書喬懶懶看她一眼,丢下手中的斷臂,道,“你們剛才陷入幻覺,看到的都是假的。”
“喬姐,謝謝,謝謝。”
下一刻,陳晶的胳膊纏上闫書喬,她微微掙了下,就任她去做。
師父說過,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要幫助普通人。現在這樣,也算是一種幫助吧?
“啊啊啊!”
這邊正“溫情脈脈”,又是重合起來的尖叫響起來。
“有怪物!”
陳晶連忙解釋,“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闫書喬卻否認了這個說法,“有東西。”
目光所及之處,一件類似破爛麻布的東西一顫一顫的……不明物體。
不,那不是物體,應該是個人,一個跟他們類似的人。
闫書喬快步而至,将人牢牢地禁锢住,提起來。
拖把似的腦袋,破成一條條的黑色衣服,露出有些髒污的身體輪廓。
“卧槽,居然是個人。”黃志文發出一聲驚呼,大步走到野人面前,指點江山,“讓我來看看這人是何方神聖。”
伸出的手在即将觸及到野人的拖把頭時,又猛地縮了回去。
陳晶撇嘴,用手中棍子撇開野人的拖把頭,這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的棍子居然斷成兩截!
這也就是說,剛剛的幻覺并不是幻覺?
陳晶驚呆了,她下意思看向闫書喬,卻看見對方根本沒看自己,手指在空氣中繞了個圈,野人的臉便展現在衆人面前。
陳晶暫時将疑慮放下,仔細看向那人。
胡子滿臉,遮擋了五官,細細看去,那張嘴似乎在咀嚼着什麽,又好像只是呓語。
沒錯,他是個瘋子。
闫書喬皺眉,臺燈亮起,直直照在男人臉上,而那雙眼睛并沒有刺眼而閉合,依舊迷離。
她的右手捏了個手訣,最後一點,虛虛地定在野人額頭中央。
這時候,那雙眼睛終于聚了焦。
随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笑聲,笑着笑着,眼淚便流了出來,他環視一周,咽下口中的東西,沙啞道:“又有人來了啊,出不去的,大家都出不去。”
“怎麽說?你出不去,我們可不一定。”黃志文焦急中又帶着隐隐的高傲。
只有闫書喬,聲音平穩,“離開的條件是什麽?”
“屍體,搬屍體,全部都搬出去。”
話還沒說完,黃志文立刻插嘴,“這麽多!”
闫書喬不理他,繼續問,“還有什麽條件。”
野人又笑了起來,“扁擔、籮筐,挑走屍體,目的地在另一處,讓工具齊全的時候你們就知道怎麽走。工具,很重要……”
野人的眼神漸漸渙散起來,臺燈的光芒也随之有些暗淡,随後野人頭一歪,沒了氣息。
黃志文反應最快,嗖地一下,躲的老遠,眼神在野人與闫書喬之間來回晃悠,顯然懷疑野人的死與闫書喬有關。
事實上,他也猜對了。
闫書喬使用的是一種強行喚醒人類神志的術法,能讓一個神志混沌的人重歸清明,哪怕對于癡傻之人也有一定效果。除此之外,施術對象會對施術人異常信任,基本上屬于有問必答的狀态。
但使用成本也極大,不僅僅對施術人,更對施術對象。
因為抽取的是一個人的精氣神,也可以稱之為生命力。
因此,可以将此術法稱為邪術。
其實運用體內陰煞氣,她可以做到許多效果,而師父修煉的靈氣便達不到這種效果,很多“術”都需要結印、借助道具。為了能保持住她體內微弱的陰陽平衡,她還是會借用結印手法來調動體內力量。
“扁擔、籮筐。”闫書喬輕聲念着這兩個工具的名字,随後放開感知在這片充滿屍體的空間裏尋找。
什麽都沒有。
她似乎變成一個普通人,只能依賴于視覺與嗅覺。
因此,一無所獲。
但,要在這片屍海翻找東西……
闫書喬還在遲疑,陳晶已經扒了具屍體的衣服套在手上,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喬姐,你別動,我替你做!”
聽罷,闫書喬手指輕點了下陳晶額頭,那姿态與點野人額頭的樣子沒有區別,可陳晶沒有害怕的意思,沒有閃躲,任由她做,然後繼續手中的活計。
黃志文見狀,輕嗤一聲,走到江豔身後,指了指屍體堆,道,“幹活吧。”
江豔自從遭遇大變之後,整個人都好像失去了靈魂,雖然能吃會叫,但狀态看着就不對勁,若不是找到兒子的信念依舊支撐着她,恐怕早就已經倒下,成為屍體群的一員。
即使如此,她做事依舊仔細麻利,或許從這裏可以窺見一二出去的決心。
于是,場上就成了一女一男“游手好閑”,兩個女人辛勤勞作。
其中黃志文就像個監工一樣,時不時地走到陳晶與江豔邊上看兩人的成果,踩在軟肉上,如同走在冬天的雪地上,咯吱作響。
“黃志文,停下。”闫書喬開口道。
“憑什麽?”聽得此話,黃志文不僅不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伴随着某些不明物體飛濺。
闫書喬擡手,對着虛空揮了下去,伴随着響亮的一道耳光聲,隔得很遠的黃志文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如秋風下的落葉,打了個旋兒,随後重重跌落在地。再擡頭時,除了缺少亂糟糟的長發外,與那野人一般無二。
當黃志文倒下之後,四周似乎都變得喧鬧起來,風聲、呼吸聲,清晰如安裝了擴音器,又更加“細膩”。
總之,所有人都聽到了咔吱咔吱的聲音。類似于小倉鼠正啃着它嘴巴裏的堅果。
只是當親眼看到“當事鼠”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冒犯了倉鼠。
那是個不着寸縷,瘦骨嶙峋,除了是個人樣以外,幾乎看不到人性。見到他的一瞬間就覺得陰暗、黑暗。
被人發現,那人也不再掩飾,站了起來。估計有一米八以上,不算矮。
他與闫書喬立在那裏,氣場相撞,就像形狀一樣的兩塊磁鐵,相斥又相吸,讓其他人再無立錐之地。
忽然,男人蹲下身子,随手從屍體群中撈出一條大腿,大口嚼上去,“香啊,難得有這麽嫩的肉。幾位小娘子要不要嘗一口?”
闫書喬見狀,厭惡地一擡手,男人的身子晃了晃,脖子處皮開肉綻。
但他還活着。
有點東西。
闫書喬與男人之間的火藥味更濃了。
他/她是什麽人?
男人擡頭看了看天,說道:“好了,天快黑了。幾位,自求多福吧。”這話裏的不懷好意任誰都看得出來。
說罷,他倏而消失,原本還算明亮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大片大片的雲朵,光明被完全阻隔在外面,有種黑夜驟然到來的感覺。
不,就是如此。
随着光亮的消失,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氣息緩緩升起,化作絲絲縷縷的粘稠液體,纏繞在衆人脖子上,令人喘不過氣來。
包括闫書喬自己,都感受到了壓力。
這是她無法都無法抗衡的危險!
躲!
手中臺燈立刻被激發,淡淡的光暈籠罩住在場之人。
“看,屍體動了!”陳晶指着自己腳下的一根手指。
類似的場景不是沒有出現過,衆人依舊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于是,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所有的殘肢斷臂紛紛起飛,無論是完全腐爛還是較為完好,在此時此刻,皆被拼成了一句句人體,然後,襲擊他們。
這一次有了經驗,衆人直接對着屍體腦袋、關節處招呼。
但,所有的屍體都紋絲不動。
就連臺燈的保護作用都被削弱,照明範圍一點點地縮小,光芒也暗淡下來,若是再這麽下去,很快就會支撐不住!
“怎麽辦啊!”黃志文根本顧不上自己才被打得凄慘,急得直哆嗦,手上的武器都握不緊。
“扁擔、籮筐。”哪怕情勢危急,闫書喬的聲音依舊平穩,在其他人都很慌張的情況下,無疑是一劑定心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