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夜
二夜
闫書喬對于衣服的樣式要求并不高,陳晶又是個愛好縫紉、技術不錯的姑娘,手速并不慢。很快就在規定時間內做了兩套衣服出來,一套闫書喬的,一套陳晶的。
樣子是長衣長褲,粗糙,不算好看。
陳晶對此非常嫌棄,聲稱這兩套衣服侮辱了她的水平。奈何時間限制,沒有辦法。
闫書喬對此沒有表示,并拿走衣服,無情走人。
“真的不行嗎?我想跟喬姐一起睡。”陳晶可憐巴巴,手上揮舞着小手絹,在線表演深情別離。
可惜闫書喬根本沒有回頭,徑直離開。
再睜眼之時,就是無孔不入的臭味,類似房間裏不知道哪個角落裏死去老鼠,随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腐爛、發臭,彌漫開來,作為房子的主人,根本沒辦法通過味道來鎖定死老鼠的方位。
但現在不是。
入眼皆是屍體。
前方是屍山,後方是屍海,天還是天,地卻是由屍體堆積而成。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忽然之間,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叫聲打破了寧靜。
闫書喬看過去,那是江豔,狼狽地倒在屍山屍海之中,半個身子都被奇形怪狀的屍體淹沒,就連身上都還“抗”着兩具新鮮的。沒了頭,破了肚,流着血,染得她那一張臉猶如惡魔。
也或許就是因為靠的太近,才讓江豔在沒有夜視能力的情況下發現了自己處境,并難以抑制地叫了出來,并手忙腳亂地想要将自己從中拔出來,只可惜屍體太多,又因為腐爛程度不同而發軟,讓這片地如同流沙一樣,越動,就陷得越深。
“不要,救救我。”江豔哭泣着。
她還不想死,她要活着出去,看着兒子健康成長。
在場的另一個活人,闫書喬,沒有幫助她的想法,她不喜歡流淚,那代表着一種軟弱,而江豔,她的哭,就是明顯的軟弱。
她甚至都不會用金錢來換取活命的機會。
相較之下,陳晶,包括黃志文才讓她覺得那是正常人,他們身上有種與師父類似的特質,堅韌。
但師父說,為人者,當在力有所及時助人。
她應該幫忙。
闫書喬周身氣機一變,整個人漂浮在屍路之上,足下輕點,如同電視裏的武林高手那樣借力而行,不大一會兒就來到江豔身邊,伸出手去。
可忽然,闫書喬神色驟然沉下去,伸出的手忽地縮了回去。那如臨大敵的樣子讓江豔心中更慌,眼淚、血肉糊了一臉。
再睜眼時,卻見自己身邊站着陳晶,正被闫書喬攙着,沒怎麽沾到髒污。
原來,剛剛闫書喬正準備拉出江豔之時,陳晶忽然出現,隐隐的空間波動讓她以為是什麽恐怖東西,這才立刻縮手。
見狀,江豔心中有點隐隐的不爽,她連忙壓下情緒,搭上陳晶伸過來的手,借力起身。
“喬姐,謝謝你。這裏都是什麽東西啊?這麽臭!”陳晶滿腹疑惑。
闫書喬這才記起,陳晶她們與自己不一樣,無法黑暗中視物。
她腰間挂着一個錦囊,有着儲物功能,裏面空間不大,最多能放下電腦主機。目前放着的都是重要物品。
闫書喬拿出一盞燈,僅有一個燈泡,外面套着簡陋的外殼,加上開關一個。
咔嗒。
燈亮起,不大的光暈有着路燈的效果。這也讓陳晶和江豔看到了自己所處的環境。不出意外地,驚呼、尖叫,刺痛耳膜。
這裏面混進了一個男聲,來自于黃志文。
他腿軟,想要站起來又跌倒,陷入了與江豔之前一樣的境遇。這一次,江豔暈倒,陳晶扶着江豔,無人再提幫忙。
闫書喬就看着黃志文驚慌之下,踩破了屍體,腐爛發臭的內髒頓時沾滿全身,整個人狼狽不已。
等他終于将自己收拾得差不多,闫書喬這邊就已經找到一塊相對幹淨平整的地方,将江豔放下,仔細觀察着這片天地。
只有滿空間的屍體,正在腐爛,卻沒有蛆蟲、蒼蠅等小蟲子,空間內,生死二氣相對平衡,因為屍體多,死氣略重,但也達不到屍變的标準。
今日,該如何破局?
恰是時,原本安靜的屍體忽然暴動起來。只剩下頭顱上已經腐爛的嘴巴,不停地咬空氣,咯嘣咯嘣的聲音,不大一會兒就将本就不結實的牙齒咬得脫落下來;只剩胳膊伸起爪子,一下下地試圖抓住什麽,捏住空氣的,将自己的指骨捏得粉碎,抓住屍體的,腐肉碎了滿天;還有那較為完好的屍體,搖搖晃晃起身,向着活人的方向走來……
“喬,喬姐……”陳晶的牙齒上下顫動着,完美地融入了死屍弄出的動靜裏。
闫書喬沒有理會陳晶。
她确認,眼前的屍體都是普通的屍體,死氣雖然大量爆發,按理說根本不能讓屍體“起死回生”,那是什麽力量讓它們行動起來?
思考間,陳晶已經用不知道從哪裏找到的棍子,一下子敲掉屍體的腦袋。
“怎麽不死啊,電影裏不是說打掉喪屍的腦袋就能弄死它們嗎?”
失去了腦袋的喪屍下半身孜孜不倦地靠近陳晶,沖天的臭氣撲面而來,讓陳晶胃中翻湧,只不過此時此刻根本沒法辦法管自己的生理需求,她只能拿着棍子,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喪屍身上。
死不了,就是死不了。
“砍關節,讓它們動不了。”黃志文捂着胳膊,跌跌撞撞地靠近她們。
見狀,闫書喬下意識皺眉,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某種情緒。
那黃志文卻好似全然沒有發現一般,湊了過來,躲在陳晶身後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太累了。
闫書喬不會主動趕人,江豔昏迷,陳晶忙着對付喪屍,度過了一開始的恐懼、害怕,她現在一手棍法使得虎虎生風,每落下一棍,喪屍就如同保齡球一樣被打的倒下,一時間,竟然沒有一頭喪屍能靠近陳晶。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游戲裏的無敵大boss,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甚至于她還把面前的喪屍想象成為剝削自己的老板,一棍子敲下去,汁水四濺,爽快極了!
可是很快地,陳晶開始感覺體力不支,她畢竟只是個沒有鍛煉過的上班族,已經甩不動棍子。
這時候,闫書喬才開口道:“此燈除了照明之外,有防護效果,我周圍兩米之內,死屍打不進來。”
啊?
陳晶呆了,悻悻地放下棍子,蹲在江豔身邊,大口大口吸氣,這時候已經顧不得臭不臭的了。
“活着的”屍體,或者叫喪屍,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擋住,能清晰地看到它們腐爛的嘴巴,随着行動不斷向下掉的肉塊,一層又一層地将四人圍了起來。
最初時,陳晶還有些怕,有點惡心,在臺燈保護的邊緣處,狠狠地吐了一場。
之後看着喪屍群魔亂舞,竟然哈哈笑了起來。心大得令人佩服。
沒太久,喪屍不動了。像是被按了靜止鍵,保持着奇怪的姿勢就倒了下去。
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就是讓人無端感覺發毛。
“好像木偶戲的主人覺得無趣,忽然間撤下傀儡線,臺上只剩下被遺棄的木偶,包括我們。”
“行了吧,你可別傷春悲秋,咱們現在得想辦法出去,臭的要死,這破地方。”黃志文看似不耐煩地打斷了陳晶的話。
但其實他覺得陳晶的形容非常貼切。
闫書喬亦然。
不僅僅在旅社裏,在現實生活中,她同樣是木偶,被人觀看欣賞。
心下微微嘆氣,她伸手在空氣中一撈,好像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被她抓入掌中,最後手指輕輕在陳晶等三人額頭上點一下。關閉臺燈,收入錦囊。
然後,陳晶驚喜地發現自己忽然有了夜視能力!
能跟鬼抗衡,有神奇的臺燈,還能賦予他人光明……
“喬姐,你是不是神仙?或者修仙者,或者道士尼姑之類的高人?”陳晶好奇追問。
闫書喬搖頭,“都不是。”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擁有我這樣的力量并不好。如果能出八夜旅社,我把你引薦給師父。”
陳晶不信闫書喬多言“不好”之語,只當對方不願洩露跟腳。心中倒也不在意,人都說了會給引薦,又庇護着自己,做人不能太貪心。
“那謝謝喬姐!你歇着,我跟小黃一起去翻屍體,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黃志文垮了臉,他讨厭別人叫他小黃,尤其對方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正待說些什麽,江豔醒了。
“陳姐,黃哥,我也幫忙吧。”
“別別別,江姐你比我大,叫我小陳或者名字就行。”
三人一邊說着,一邊開始翻檢屍體。
闫書喬則沒有動,維持臺燈的運轉需要不少力量,在無法借助外界死氣的情況下,她需要恢複自身。
盡力忽視味道、惡心的畫面,從屍體裏尋找信息,大多數情況下都沒有能找到東西,好不容易找到一片紙,也是殘缺不堪的,只能勉強看清楚那是一片紙。
“日…”陳晶摸出來一片漆黑的紙,仔細瞅半天才能發現那是個“日”字,也有可能是“口”“目”或者其他有方框的字體。
黃志文那邊同樣毫無所獲。
他看了眼闫書喬的方向,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麽。
正在猶豫不決時,江豔驚喜的聲音傳來,“有東西!”
黃志文與陳晶連忙上去看,長方形、硬質,用衣服擦開粘着的黑色不明物,隐隐約約瞧見那上面印着一棟房子,彩框、綠邊。
從身上摸出房卡來比較——
這不是八夜旅社嗎!
所以說,屍體裏的東西就是房卡,如此推斷下去,屍體就是曾經的房客?
陳晶感覺背後發寒。
他們會變成這裏的一員嗎?悄無聲息地腐爛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裏?
不,不能!
她下意識地看向闫書喬的方向,只要大佬在,沒問題的!
可是,大佬,也就是喬姐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