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莫日極雖然答應了牧喬放過這一隊影衛, 但他在向牧喬要他的定金時,餘光一瞥,在夜色之中, 和其中一名影衛的目光對上。
影衛的目光死死的鎖着他們,不只是他, 更是用他極為不悅的目光, 緊緊凝着牧喬。
莫日極沒有忘記,剛在牧喬的視線,在這一名影衛身上, 停留了許久。
莫日極今日從胡醫處得知牧喬的胎終于穩定了, 向部落公開宣布了可敦懷有身孕的消息,甚至還在部落裏辦了酒宴,衆人從早上就開始喝酒,一直喝到了傍晚, 莫日極才離開部落, 去了牧喬那裏。
影衛倒是會挑時候, 趕上了部落裏防備最松懈的一日,不知他們在草原潛伏了幾日, 他們竟全然沒有發覺。
思及此處, 莫日極垂下的手掌向後, 朝那海不聲不響地做出一個手勢。
那海當即了然, 調轉馬頭, 在一片混亂的掩蓋想, 離開部落, 通知還未趕來的呼延厲, 繼續追殺撤退的影衛。
牧喬感受到莫日極的鼻息,夾雜着濃烈的酒味, 她擡起手,狠狠打了莫日極一個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方才還喧嚷的部落仿佛在剎那間安靜了下來。
牧喬的匕首貼上莫日極的腹部,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捅去。
莫日極眼疾手快,握住了匕首,才免于一傷,他得了便宜,不怒反笑道:“天天就想着往我身上戳窟窿?我可是兔崽子的爹。”
牧喬肚子裏的胎兒忽然動了一下。
不知道它是贊同還是反對莫日極的話,還是因為方才陸酩的出現,血脈之間有了反應。
牧喬沒想到她的孩子尚未生下來,陸酩就已經知道了它的存在。
她袖中的手蜷了蜷。
莫日極咬上她的時候,牧喬沒有躲開,也沒有掙紮,任由莫日極的所作所為。
她知道陸酩在看。
牧喬讓他好好看着,看清楚了。
不要再蠢得來草原找她,不要以為她懷着的孩子和他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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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醫是太祖帝在時,受太祖帝之命,在陸酩身邊侍奉的禦醫。
如今見到陸酩渾身是血的回到軍中,身邊的影衛只剩下沈淩,王太醫的心跳都停了,臉色吓得煞白,差點沒有昏過去。
他再也顧不上皇權之威,聲嘶力竭地道:“皇上何曾是有勇無謀之人,竟為了樂平公主,不顧龍體安危!”
“若皇上當真舍不得公主,便讓牧将軍去,也未嘗不可啊,何必以身犯險!”
樂平被送回霁國的消息,除了陸酩和他身邊少數親信知道,并未對外聲張,所有人都以為嫁到殷奴的仍是樂平長公主。
而與此同時,牧野在南方則屢屢創下奇功,不日班師回朝。衆人都在等着奉镛城裏端坐龍庭的聖上,會如何嘉獎這一位他親自提拔的天下兵馬大元帥。
陸酩靠在榻上,血立即将榻染紅,一滴一滴流下來。
他艱難扯起唇角,聲線低緩微弱:“王太醫可是要繼續谏言?”
陸酩一身玄衣并不顯眼,如今坐上榻,素色的被衾映出血色,王太醫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噤了聲,命令侍者打水來。
陸酩身上的刀傷箭傷,大大小小數十處。
殷奴人的骨箭上裝了倒刺,取箭時,非得生生撕扯下一塊肉來。
不僅如此,骨箭還經過有毒的草藥汁浸泡,流出的血成了膿黑色。
沈淩的身上傷也不少,顧晚此時也被召來,為沈淩治傷。
同樣的傷,在沈淩身上,血很快便止住了,殷奴人的毒也并不難解,解毒的湯藥喝下去,沈淩的唇色已經由青轉白。
但陸酩的傷卻止不住血。
王太醫見如何也不能讓傷口止住血,陸酩眼裏的光越來越渙散,他在宮中行醫多年,什麽大場面未見過,此時卻慌了神,急得跳腳。
顧晚見狀,抿唇沉思片刻,從陸酩腰間翻出他一直随身攜帶的藥瓶。
她打開藥瓶,将裏面的丸劑盡數倒出,總共剩下七枚紅色藥丸。
王太醫剛又補開的止血湯藥熬好,侍從着急忙慌地端進來。
顧晚攔住侍從,要将手中的藥丸全部放進去。
沈淩捂着手上的腰,站起來,一把按住她的手。
“你幹什麽?”
“陰蛇蠱在皇上的體內,會影響到傷口恢複和解毒,需要更多蛇主的血讓蛇蠱鎮定下來。”
沈淩表情嚴肅:“現在就把藥都吃了,之後怎麽辦?我們找不到牧将軍,殷奴人又有了警惕,能不能再進草原還兩說。”
顧晚餘光瞥見陸酩,他的眼皮沉重,已經阖上了目,意識渙散,他們争論的話,一句也聽不見了。
顧晚急道:“現在不吃,皇上連今日都活不過去!”
她甩掉沈淩攔住她的手,将藥丸融進湯劑裏。
沈淩握緊拳,拖着傷體,走出房,想辦法派人再次深入草原,一定要找到牧喬。
陸酩服下湯藥,身上的傷口才慢慢止了血。
但人也昏迷了三日。
陸酩醒來第一件事,便召來顧晚。
“她懷孕了。”
陸酩的話令顧晚一驚,她下意識道:“不可能!”
陸酩緩緩掀起眼皮,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竟讓顧晚覺得頭皮發麻。
“為何不可能?”他淡淡問,“憑你給她開的避子湯?”
聞言,顧晚的仿佛被冰水澆下,渾身透涼,她猛地跪在地上。
“皇上贖罪。”
“朕也沒說要治你的罪。”
顧晚以為她的那點小聰明,能夠瞞過陸酩的眼線。
她在為牧喬熬藥時,陸酩就已經知道了,只是未曾插手罷了。
陸酩不死心地問:“避子湯難道沒有失效的可能?”
顧晚抿着唇,猶豫一瞬,開口道:“也許……”
“也許。”陸酩輕呵一聲,“你倒是現在懂得糊弄了。”
“過往醫案可有先例?”他問。
“……”顧晚沉默許久,“未曾。”
避子湯的效果極強,況且她還是親眼看着牧喬喝下的,一滴未剩。
若真如陸酩所言,也不該是那一日懷上的……
“她的肚子,大概隆起了這麽多。”
陸酩艱難地擡起手,緩慢地在身前劃過一道弧線。
“依你看,這是懷孕幾月了?”
牧喬的胎兒極為不穩,在母體中生長得極慢,足五月的胎,像是三四個月大小的。
顧晚不敢回答,将頭埋得更深,身體止不住顫抖。
陸酩悶咳一聲,咳出一口血,他拿起禦帕,拭去唇邊溢出的血,将禦帕扔回桌上,聲音嘶啞道:“你退下罷,叫王太醫來。”
顧晚知道太多的詳情,不敢回答,王太醫不明就裏,陸酩手上一比劃,他便回道:“如此大小,應當是懷胎三月,最多四月,孕肚剛剛顯懷。”
陸酩最後一點希冀破滅了。
南方的戰事一休,他便馬不停蹄地從南至北,跨越千裏萬裏,披星戴月,淌過江河湖海,翻過重山峻嶺。
陸酩想過她會不會是被強迫的,可想完,又害怕她是被強迫的。
可若是她不願意,憑她的本事,一定能想辦法逃脫,怎麽會一直留在殷奴。
陸酩垂下眼,忽然覺得極為疲憊,許是身上的傷實在太重了,重得他第一次想要長眠不起。
他的皇位,他的權勢,他的國家,他的臣民,好像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一切都化為寂滅。
“為何不讓我見皇兄?!我有話要對他說!”隔着門窗,樂平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樂平随和親隊伍回到燕北之後,便就此停下,沒有直接回宮。
連同殷奴的公主阿缇,也在燕北停留,住在一處別院,出行皆被控制。
陸酩的傷勢嚴重,需要靜養,侍衛守着門口,非他召見,誰也不放行。
就連樂平,也碰了多日的壁,今天終于忍不住,對侍衛發了脾氣。
屋外的吵鬧聲讓陸酩蹙起眉。
陸酩聽出了外面吵鬧的人是樂平,嘆出一口氣,開口道:“讓樂平進來。”
樂平進到房裏,立即聞到了淡淡的草藥味道。
她并不知道皇兄曾去過草原,只知道三日前,皇兄親自到了燕北。
陸酩坐在禦案後,桌前擺着成山的奏折,今日他一副奏折也未批,一字也看不進去。
陸酩問:“何事?”
樂平看見皇兄,聽見他的聲音,眼眶立即紅了。
她嗫嚅兩下,“嫂嫂留在草原時,她讓我給皇兄帶一句話。”
陸酩緩緩掀起眼皮,開腔問:“她說了什麽。”
樂平止住了抽噎,學着嫂嫂的語氣,轉述牧喬的話。
牧喬說——
“守住霁國,養精蓄銳,殷奴可滅。”
“……”
陸酩在椅中坐了許久,坐到華燈初上,坐到夜色沉沉。
侍從進來點了燈,又退了出去。
燈燭寂靜地燃着,忽明忽滅。
陸酩終于動了動早已僵硬麻木的身體,他伸手,拿起朱筆,翻開奏折,開始批閱。
翌日一早,顧晚受召,重回到陸酩的院中,叩門。
屋裏微弱而壓抑的咳嗽聲停了,陸酩淡淡道了一句:“進。”
顧晚推門進去。
見顧晚進來,陸酩批完手裏的奏折,終于擱下朱筆,他擡手擰了擰眉,眼花了一瞬。
顧晚看見桌案上被揉成一團的禦帕,帕裏深色淺色的血漬。
陸酩徑直問:“牧喬身上還剩下七顆藥,但她不知道蛇蠱的情況,不記得吃藥,或者亂吃藥,該怎麽辦?”
當時他同意讓牧喬送樂平去殷奴,想的是來回路程應當要不了一個月,等她回來,加之路上也有影衛同行,應當不會出事,卻不想,生出這樣的變動……
陸酩一直自诩他可以将一切控制在手中,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離開他的掌控。
可是只要是和牧喬有關的事情,卻一件一件的,不受控制了。
好像手中沙,又像是流過指尖的風。
顧晚也愣了瞬,印象裏,這是陸酩第一次問她,該怎麽辦。
像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有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
顧晚垂下頭,恭敬地回道:“古籍上寫,女性蛇蠱宿體若是有孕,為了保護胎兒,蛇蠱會進入冬眠狀态,孕期也不需要宿主的血供養。”
聞言,陸酩松了一口氣。
如此,他便還有時間。
雖然不能像這次一樣,直接襲擊阿拓勒,但也足夠他的勢力滲透進草原。
顧晚覺得,陸酩此時與其擔憂牧喬,更該為他自己籌謀。
陸酩既然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他已經沒有把握,能夠在一個月內找到牧喬。
牧喬身上的蛇蠱并不緊急,真正緊急的是他身上的蛇蠱。
現下已經無血可解。
顧晚正猶豫,要不要提醒他,但又覺得陸酩心中當比她還要清楚才是。
終于,陸酩問完牧喬的事情,問起她:“有什麽辦法能讓蛇蠱晚兩年發作?”
顧晚輕抿唇。
陸酩問她之前,她已經想過了,這三日,她查遍古籍,找到了一種藥,也許可行。
“古籍裏寫到有一種丹藥,叫還魂丹,将死之人吃了,可以續命,短則三年,最長不過五年,五年之後,再無藥石可醫。”
還魂丹的配制極為繁瑣,而且需要很多珍奇的藥材,若非太醫院裏數年積累,搜集了許多稀有藥材,她就算想制,也制不成。
三年啊……
陸酩沉默半晌:“夠了。”
“你着手去制藥罷。”說完,他拿起桌上未看完的奏折,打開,繼續埋首。
奏折堆積如山,将他淹沒進去。
陸酩寫下的每一個朱字,皆力透紙背,每一字,皆藏着滅殷奴的殺心。
守着牧喬讓他守的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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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淩帶着人馬再次進入草原,無果。
阿拓勒的部落已經不知所蹤。
殷奴人習慣了游牧的生活,一夜之間,就能舉族搬遷,換到更安全的地方。
莫日極考慮到牧喬有孕在身,雖然胡醫說胎穩了,卻也不放心她騎馬,于是将她安置在了馬車裏。
馬車是樂平和親時乘的其中一輛,算在她的嫁妝裏。
莫日極把樂平送回了霁國,倒是有臉把她的嫁妝都扣留了,美其名曰對牧喬說:“你嫁給我當可敦,這些就是霁國皇帝為你準備的嫁妝。”
夜裏,莫日極和牧喬乘的一輛馬車。
次日清晨。
他們停下修整,準備早飯。
啞女站在馬車邊,扶着牧喬下車,在一旁臨時壘出的草垛旁坐下。
她端來一碗羊奶,還有一塊煮過的牛肉,殷奴人早飯吃得就是硬菜。
牧喬聞到熱羊奶散發出的腥味,捂住嘴,止不住地幹嘔,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她擺手,示意啞女将早飯端走。
啞女還是第一次見牧喬孕吐的反應這般強烈。
牧喬懷孕期間,其實并不怎麽有孕反,正常孕期前三個月是孕反最嚴重的時候,她也沒有像現在這般,好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正巧莫日極巡防歸來,看見牧喬在不停地嘔吐,但因胃裏沒有食物,吐出來的只有酸水。
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就一直這樣。
莫日極扭頭,語氣陰沉道:“把胡醫找來給她看看。”
牧喬沒有吃早飯,很快隊伍重新啓程,她坐回馬車裏。
牧喬掀開車簾,望着綿延的草原,忽然在想,她是否真的要繼續留在草原。
起初她知道自己懷孕,許是過于突然,讓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逃避,她實在受夠了陸酩的控制。
但殷奴也并非可久留之地。
後來又因為胡醫說胎兒不穩,不能颠簸,需要在床上靜養,牧喬只能留在阿拓勒,一留就是三月。
昨夜她不過騎了那麽一小段距離的馬,今日她就見了些紅。
胡醫早晨來替她看診,臉色嚴肅,讓她生産之前再不可騎馬,任何劇烈的活動也一并禁止。
現在她即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牧喬攥緊了車簾,另一只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
先生不在了,這世上只剩下她和這個小東西了。
牧喬并不覺得它是拖累,反而下定決心,一定要護住它。
莫日極不知從何方策馬而過,高大威猛,眸光一瞥,看向牧喬。
牧喬凝着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麽,眼裏失了聚焦,連他經過,也沒有發現。
莫日極扯起唇角,出聲譏諷道:“看得那麽出神,覺得可惜了?昨夜沒有與他們一起走成?”
狗皇帝的影衛當真是有點本事,竟能從他們天羅地網般的追捕裏逃脫。
牧喬垂下眼,并不看他,反而将車簾放下。
莫日極碰了壁,越發惱怒,揚起馬鞭,打在了車輿上,架馬離去。
一旁的那海見了,跟了上去,好奇道:“可汗,你跟可敦吵架啦?”
莫日極沉默不語。
“女人嘛。”那海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頗有經驗,“哄一哄就好了。”
莫日極冷哼:“她怎麽不來哄哄本王。”
跟她在奉镛的老相好連兔崽子都有了,跟他就是那副樣子,生怕他不知道她的孕吐是因為惡心他,就連碰都不讓碰。
那海嘿嘿笑道:“要想女人乖,就得放下架子,舔着臉,上趕着去,時間長了,再冷的女人也能熱乎起來。”
莫日極緩緩停下馬,側過頭,睨了他一眼,擡手在他臉上結結實實拍了兩下。
“他媽的,用你教!”
他這段時間舔着臉的次數還不夠多嗎。
莫日極最擅長馴馬,再烈的馬他都能馴服,可一旦馴服了,莫日極又覺得沒什麽意思,厭煩了,甚至會親手殺掉已經對他極為溫順的野馬。
對于牧喬,他以為也像是馴馬一樣。
只不過莫日極既想馴服她,又不想她馴服。
若她有一日馴服了,便與其他的野馬沒什麽區別了。
想到這裏,莫日極又打了那海一個巴掌。
那海捂住臉:“為何又打我。”
莫日極啐了一口,罵道:“賤的!”他罵那海,也罵他自己。
那海:“……”
阿拓勒在新的地方駐紮下來,牧喬的營地依然是在離主營地五裏外的地方,只不過來回巡邏的騎兵更多了。
牧喬的孕吐,胡醫始終治不好,也不知是什麽原由。
牧喬雖然控制不住想吐,但也知道這樣下去,對胎兒不利。
每次都是強撐着自己吃下去,吃了吐,吐了就繼續吃,如此往複,整個人因此消瘦許多。
唯一讓她輕松些的,是莫日極不再每日都來營地晃眼,每次就算來,也只是放下東西就走。
莫日極看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但往營地送來的吃食和衣物,從來不缺,甚至連給孩子玩的木馬都有。
牧喬不願讓胡醫為她接生,也不信任阿拓勒的那些女人,一定要找一名穩婆。
為了這個穩婆,牧喬主動和莫日極說話。
莫日極聽完,板着一張臉,看她一眼,轉頭就走了。
營地裏的狗崽子往他腳邊湊,被他一腳踢開,對着它罵罵咧咧地走了。
狗崽子耷拉下耳朵,跑回了牧喬身邊,發出一聲可憐兮兮的嘤。
啞女也不知為何可汗與可敦就這樣吵架了,她不會說話,即使想要從中緩和他們的關系,也無能為力,只是将可汗送來的那些華麗衣物和珠玉首飾,獻寶似的拿到她的面前。
牧喬一眼也不會看那些衣服飾品。
“收起來罷,不用拿給我看,這些東西,都是搶來的,我不會穿戴。”
啞女手裏的托着衣飾的托盤砸在地上,望着牧喬身後。
莫日極不知何時站在牧喬之後,将她的話聽了去。
牧喬回過頭,對上他的目光。
莫日極譏諷道:“你霁國的東西,就不是從前朝搶來的?”
霁國的歷史不過五十餘年,誰還不是掠奪者。
等殷奴的鐵騎踏破霁國山河,歷史便是他想如何寫就如何寫的。
當天夜裏,莫日極難得又來了,只是這一次,身邊帶了一個女人。
女人不是阿拓勒部落的,她來自外邦,長相妩媚妖嬈,腰肢細得像是水蛇。
莫日極将牧喬不要的衣飾扔在女人身上,讓她換上。
女人也不避諱,甚至故意挑釁地瞥了眼牧喬,就在營地中央,換起了衣服。
牧喬捧着手裏的熱茶,喝了一口,氣定神閑地看着。
見她如此泰然處之,反倒外邦女人拘束起來,頻頻去瞄莫日極。
莫日極不等她換完衣服,就扯着她,進了帳中。
不一會兒,牧喬聽見她睡的帳裏傳出女人放肆而纏綿的叫聲,對啞女道:“我出去走走。”
牧喬還未走出營帳,只見遠遠走來兩人,朝營地而來。
胡醫提着藥箱,身後跟了一位女人,應是她的穩婆,穿着霁國的傳統衣裙。
牧喬有許久未見過霁國的服飾了。
直到他們走近,牧喬看清了女人的長相。
顧晚也看見了她,對視之間,一切不言自明。
牧喬感覺到大腿有滑膩的液體流下。
她很淡地笑了笑,開口道:“來得正好。”
她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