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泯城接到戰報的時間有延誤, 柳淵拿到的最新戰報,至少也是五日之前的。
牧野知道攻打夏國,打的就是速戰速決, 出其不意,但她沒有想到陸酩的速度那麽快。
如果換做她, 牧野在想她會怎麽打……
柳淵臉上的笑意就沒消失過, 不住地說:“真是太好了啊,太好了。”
牧野沒有吭聲,斂眸沉思, 忽然, 她擡起眼:“柳叔伯,城內的兵現在能否調動?”
“夏國有難,洇城的兵馬很有可能會去支援夏國,我們必須要斷其後路。”
柳淵捋了捋胡子:“你說的不錯, 殿下在走之前已經預料到了, 派了十六皇子帶兵攔截想要救夏的軍隊。”
牧野皺皺眉:“陸昭?他能行嗎。”
一個混不吝的纨绔, 陸酩也敢把後背交給他。
柳淵輕嘆一口氣:“我也有這個擔憂,所以先前就提議讓你去, 不過殿下只說讓你安心養傷, 不用管這些戰事。”
聞言, 牧野沉默。
“小野, 這話也就我們私下說, 先前你的兵權被拿走, 我還替你抱不平, 覺得官家是卸磨殺驢, 可我看太子對你倒是相當看重。”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要是成了太子的親信, 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
“……”牧野的思緒複雜,她和陸酩之間的事情,有太多不能跟柳淵道出口,至于柳淵說的當太子親信,以他們現在的關系,是絕對不可能的。
柳淵還有公務在身,他們又聊了幾句後,便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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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騎在馬上,出了神。
坐在馬前的小顧櫻喊了她兩聲,也不見反應,提高聲音:“小野哥哥!”
在院子裏的時候,沒有人敢直呼牧野的姓名,小顧櫻也不知道牧野叫什麽,只是哥哥,哥哥的叫。
方才和柳淵分別時,她聽見柳淵喊牧野“小野”,這會兒就也跟着喚起了牧野“小野哥哥”。
牧野眼睫輕顫,終于回過神來。
她低下頭:“怎麽了?”
“我們還回市集嗎?”小顧櫻指了指前方。
牧野才發現她剛光顧着想事情,走錯了方向都沒注意,她扯過缰繩,掉轉方向,往回走。
她們回到偏院時,沈仃正坐在院子裏,石桌上擺着三尺白绫,一瓶毒藥,一把匕首,思考着怎麽死會不那麽痛苦。
顧晚提着藥箱,靜靜看他,等着急救。
見牧野回來,沈仃仿佛看見了再生父母,差點沒哭出來。
“将軍,你怎麽沒跑啊?”
牧野睨他一眼:“你管我跑不跑。”
站在牆根紮馬步的林越伸長了脖子問:“師父!你一大早去哪裏了啊?”
小顧櫻抱着牧野給她買的玩意兒,蹦蹦跳跳,跑到林越面前,“小野哥哥帶我騎了大馬,還去了市集玩。”
林越一聽,臉上露出羨慕的表情:“啊,我也想去,怎麽不叫我?”
小顧櫻歪着腦袋:“哎呀,忘記了,下次再帶你一起!”
她從小玩意兒裏挑出一個自己喜歡的兔子木雕,“林越哥哥,這個送給你。”
牧野沒管兩個小孩,轉頭問顧晚:“有飯嗎?”
在外頭晃了半天,肚子有點餓了。
顧晚點點頭,放下藥箱,進了院裏的小廚房,沒一會兒端出菜飯,還是熱氣騰騰的。
沈仃默默撿起石桌上的白绫、毒藥和他的匕首,塞回衣服裏,将石桌清出位置。
牧野今日的心情不錯,不想一個人吃飯,看着他們說:“一起吃吧。”
小顧櫻現在一點也不怕牧野,反而可喜歡小野哥哥,帶她騎馬,又給她買了許多小玩意兒。
她拍拍手:“好呀!”
林越站直起來。
牧野輕嗤:“你着什麽急,功練完了才能吃飯。”
聞言,林越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又重新紮上了馬步。
顧晚和沈仃互看一眼,也不扭捏,坐到了石凳上。
牧野冷不丁問:“有酒嗎?”
顧晚:“将軍你的傷勢未愈,不能喝酒。”
牧野不是誰勸就管用的性子。
“沈仃,買酒去。”她命令道。
沈仃眨眨眼。
牧野:“不買我明天就跑了。”
沈仃蹭一下從石凳上跳起來,瞬間消失不見,一刻鐘的功夫,就抱了兩壇酒回來。
顧晚無奈,“将軍,真不能喝。”
小顧櫻左右看了看阿姐,又看看牧野,晃着腿,幫阿姐附和說:“小野哥哥不乖。”
牧野捏捏她的小鼻子,“你還管起我來了。”
牧野開了一壇酒,仰起頭,喝了一大口。
江南的酒,烈度雖不如燕北的,但味道卻是回味十足,清甜甘醇。
她砸吧兩下,露出享受的表情。
顧櫻盯着她,好奇地問:“好喝嗎?”
牧野用筷子沾了些酒:“你嘗嘗。”
顧櫻舔了舔,小臉迅速擰成一團,吐出粉嫩的舌頭:“好辣!”
牧野被她逗得大笑。
一頓飯結束,牧野将兩壇酒都喝光了,微微上了臉,兩頰泛起淺紅。
顧晚瞪了沈仃好幾眼,嫌他蠢,就算是買酒,買一壇回來就好了,還買了兩壇那麽多。
她經過這段時間相處,發現牧野是個沒節制的,給她做的飯,不管做的有多大量,她都能吃完。
酒也不例外,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就剩不下來。
用過飯,歇息半個時辰後,顧晚端來了湯藥。
牧野喝了藥,繼續回房休息。
顧晚的藥裏放了安神的草藥,讓她睡得很沉,一直睡到傍晚。
牧野頭疼,疼醒了,她從枕頭下面摸出瓷瓶,打開蓋子,往掌心裏倒了倒,倒出瓷瓶裏最後一顆藥丸。
在來泯城之前,她拿着裴辭治療頭疾的藥方,找了一家醫館配了丸劑。
她的頭疼自從離開奉镛,便發作的沒有那麽頻繁,只需要隔三差五吃一次,配的丸劑吃到現在才吃完。
大概是中午喝了酒的緣故,今天頭疼得格外厲害。
牧野将藥丸扔進嘴裏,吞了下去。
顧晚估摸到她醒來的時辰,走到門邊,輕叩問:“将軍可要用晚飯?”
牧野頭疼不舒服,沒有胃口,回道:“不用了。”
“好。”顧晚靜靜退遠,不打擾她休息。
牧野繼續躺回榻上,閉着目,等待藥生效。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顧晚帶着妹妹回了側房,熄了燈,院子裏一片夜深人靜。
牧野頭疼的感覺才終于有所緩解。
她發出一聲長長嘆息,擡起胳膊,蓋住眼睛。
忽然肩膀傳來一陣刺痛,她輕嘶。
牧野不想管,放下胳膊,閉眼準備入睡。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屋外傳來微弱的動靜。
有人悄無聲息地翻窗進來,微弱的氣流變化令她睜開眼,警惕地凝着面前黑暗。
“誰。”
黑暗裏的影子頓了頓。
“吵醒你了?”
陸酩的聲音低低沉沉,在無垠的夜色裏,清泠如月華。
牧野聽出了他的聲音,一怔。
“你怎麽在這裏?”
他不該在軍中嗎。
陸酩走近她,慢條斯理找到桌上的火折子,點起燈。
“回來看看你有沒有老實待着,免得你不安分。”
牧野翻了個白眼,從陸酩嘴裏就吐不出什麽好話來。
随着燈燭被點燃,室內亮起昏黃燈光。
牧野眯了眯眸子,适應光線後,擡起頭,朝陸酩看去。
陸酩身上的戰甲未卸,玄色戰甲在燭光下閃爍出寒光,周身也攜着夜裏的濕氣寒意。
陸酩也在看她,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一瞬後,往下偏移,随即蹙起眉,問道:“肩膀怎麽了?”
聞言,牧野偏頭,朝肩膀看了一眼,白色的裏衣上氤出一片血紅。
她漫不經心地“哦”一聲:“可能早上騎馬,扯到傷口了。”
陸酩在她的榻邊坐下,拿起桌上的金創藥,伸手去解她的裏衣。
牧野捂住衣襟:“你幹什麽。”
陸酩對上她充滿戒備的眸子:“給你上藥。”
“你以為我要幹什麽?”他輕嗤。
牧野無言以對,她也不知道怎麽下意識就做出這幅舉動。
好像陸酩要對她怎麽樣……似的。
陸酩凝着她,漆黑瞳孔裏的情緒諱莫如深:“你怕什麽?怎麽以前裴辭能給你上藥,孤就不行了?”
牧野也覺得不對勁,不過是上個藥,有什麽可扭扭捏捏的。
她猶豫一瞬後,緩緩松開攥住衣襟的手。
裏衣松散,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
陸酩的目光沉了沉。
“側過身去。”他說。
牧野翻了個身,背對他,受傷的肩膀朝上。
陸酩解開她半邊裏衣,褪至腰間。
肌膚感受到他的指尖碰觸,微涼,激起一瞬癢麻。
牧野抿了抿唇,把臉埋進了軟枕裏。
“說真的,你為什麽回來?”她問,想要通過對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陸酩說是回來看她,說什麽她也不會相信,雖然陸酩常常跟她發瘋,但是在正事上從來不會兒戲,更何況是南方現在如此焦灼的局勢之下。
陸酩打開金創藥,思考一瞬,将自己的手湊近床榻邊的火盆,烤了烤,等到沒有那麽冰涼之後,才用指腹沾取藥膏,替她上藥。
他的眼眸認真,動作裏小心仔細,半晌,才道:“去拿回洇城。”
聞言,牧野打了個激靈,想要坐起來追問。
陸酩按住她的腰。
“別動。”
牧野的腰間一陣敏感,老老實實側躺在榻上,一動不敢再動,她攥緊被衾,努力克制自己身體上的其餘反應。
“夏國不管了?”她問。
陸酩:“夏王死了,裏頭有一陣亂的,沈淩在就夠了。”
牧野問:“你不怕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陸酩反問:“你認為哪一個才是芝麻?”
牧野:“……”
她斂眸,很快明白過來。
洇城是大霁與諸侯國之間的關口,扼住了洇城,便扼住了大霁在南方的頸動脈。
而夏國被大霁和東海合圍,随時可取,并不急于一時。
牧野思索的時間裏,陸酩已經替她上好藥,将她的裏衣重新攏起。
“走了。”他起身,吹熄了燈燭,屋內重新歸于黑暗。
牧野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
來去匆匆。
“喂——”牧野撐起身,朝着黑暗裏喊。
陸酩頓住。
牧野輕抿唇,語氣硬邦邦地說:“你別死了。”
她頓了頓,補了一句:“我還要親手殺你的。”
黑夜裏,有短暫的靜默。
陸酩發出一聲輕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