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牧野按照裴辭給她的路線圖, 沒有直接回燕北,而是先朝東走。
她身上穿的宮裝太過惹眼,途中穿越樹林時, 經過一處廢棄無人的獵屋,換上了裴辭為她準備的衣裳。
裴辭知道她只穿玄衣, 除了裏衣, 準備的都是玄色的。
綠蘿為她盤的發髻繁瑣,牧野扯了半天的釵環,最後把頭發絞斷了一截, 才解開頭發。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 看着被扔在破舊木床上的宮裙,如釋重負。
在遠離了皇宮和奉镛城的地方,仿佛陸酩也随之遠去了,那一股令她難受的壓抑感也漸漸消失。
奉镛之外, 天寬地大, 牧野有把握讓陸酩再也找不到她, 就像他找不到牧喬那樣。
牧野唯一牽挂的,就只有先生, 但既先生說了他無事, 牧野便相信先生能做到全身而退。
傍晚時分, 牧野在東南方的一座城池歇腳。
客棧的小二幫忙把馬牽進馬廄, 牧野步行在城中閑逛, 她這段時間被拘束夠了, 好不容易自由, 覺得外頭的空氣都比宮裏的要舒暢。
牧野在市集裏走着, 感受人來人往的行人,耳畔是商販叫賣的聲音, 那人間的煙火氣,真實得讓她覺得之前在宮裏的日子不過是一場寂滅的幻覺。
走着走着,牧野忽然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
她側頭去看,只見一個瘦小的影子蹿了過去。
牧野覺出不對勁,摸了摸腰間,果然挂着的銀袋子不見了。
她踩着路過的一輛平板車,輕輕一踮腳,躍到了屋頂上,左右掃視一番,很快找到了将銀袋子牢牢捧在懷裏,跌跌撞撞在跑的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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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冬天裏,他的衣着單薄,只有一件破舊髒污的單衣,沒有鞋穿,臉上還戴着一個青銅面具,樣式和牧野常年戴着的面具一模一樣。
民間一直就有小販仿制牧野的面具販賣,家家戶戶都買來挂在家門前,當作震懾鬼怪的辟邪物。
少年像是泥鳅一樣,鑽進了小巷子裏。
牧野沒有急着去抓他,而是慢悠悠地輕功跟在他後面,想看看他偷了錢,要去做些什麽。
買吃的買穿的就算了,當她是積德了,要是不學好進什麽賭場,就把銀袋子拿回來,順便把這小毛賊揍一頓。
瘦弱少年喘着粗氣,跑過一條條巷子,不斷頻繁地回頭,确認有沒有人跟上他,直到繞着巷子轉了好幾圈,才放慢步子,最後又重新回到剛才的市集。
牧野看見他握着銀袋子,站在一家包子鋪面前,咽了咽口水,轉身又離開,走進了一家棺材鋪。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沒了銀袋子,身後跟着棺材鋪的夥計,擡着兩具棺木。
少年帶着夥計走了很遠,走到城郊的一座破廟。
牧野沉默地一路跟着,蹲在破廟的屋頂上,透過天井,看見幹草堆裏,躺着一個中年女人,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女人拉着小女孩的手,閉着眼睛,表情祥和,小女孩也睡得安靜。
棺材鋪的夥計把她們放進棺材,少年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們,下巴繃得靜靜,直到棺材板合上,才擡手抹了抹眼睛。
少年沒有其他的去處,兩具棺材也是,守靈的地方就在這個破廟裏。
夥計在棺材前點上香和白色的蠟燭,便離開了,第二日他們會再來,擡走棺材下葬。
牧野看着少年單薄的背影,現在倒是希望他偷錢,是為了去玩去賭。
她轉身離開,回了一趟客棧,從行囊裏拿出多餘的銀錢,在集市裏買了熱氣騰騰的包子,又在布衣鋪挑了一件厚實的成衣。
牧野走進破廟時,少年躺在兩具棺材的中央,他的臉上沾滿污漬,嘴唇慘白,身上蓋滿了幹草,蜷縮成一團,懷裏捧着鬼面具。
牧野彎腰撿起一根枯木枝,戳了戳他烏漆嘛黑的腳丫子,“死了?”
少年腳往回一縮,清醒過來,察覺到破廟裏來了生人,打了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
他睜着漆黑似炭的眼睛,戒備地看着牧野,認出了牧野,他行竊的對象。
“你怎麽找到我的?”
牧野輕嗤:“跑那麽慢,找你還不容易。”
少年沉默一瞬,忽然撲通一下,跪在牧野的面前,“公子能不能等我一天,過了明天我自己去向官府認罪。”
牧野掐着少年的胳膊,拎小雞仔兒似的把他拎起來。
“男兒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其他人跪個什麽勁。”
“我不拉你去見官。”
聞言,少年一怔,楞楞地看着牧野。
牧野從袖子裏拿出油紙包的包子,扔給少年。
少年下意識接住包子,隔着油紙,包子還是滾燙的,捂熱了他冰涼的掌心。
牧野把買來的衣裳放到那堆幹草上,“這些,還有你偷走的銀子,都算是你欠我的,以後等你賺到錢了,再還我。”
她補了一句,“不能再是偷來的錢。”
少年傻傻地站着,還沒反應過來。
牧野從破廟周圍撿來更多的枯枝,堆成小山,升了篝火,她回過頭,看見少年還呆在那裏,“趕緊吃啊,裏頭沒毒,衣裳也換上,凍死了我找誰要錢去。”
少年回過神來,兩口一個包子,兩口一個包子,把牧野買來的包子全都吃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又把手上沾的油往幹草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去拿新衣裳,穿上。
牧野坐在篝火邊,漫不經心地挑着火。
少年蹭到了她身旁,蹲下,像是一只可憐兮兮的流浪狗。
牧野給了他一丁點兒的好處,就巴巴地湊上來了。
“叫什麽名字?”牧野問他。
“林越。”
“多大了?”
“十四。”
“家是哪兒的?”
林越沉默片刻,才道:“我家在洇城,爹讓媽帶着我和妹妹逃出來了,他自己留在城裏打倭寇。”
“可今年冬天太冷了,媽和妹妹都沒能扛過去。”
牧野抿唇,問:“洇城裏頭現在是什麽情況?”
林越的眼淚唰一下流了出來。
“都死啦!”
倭寇占領洇城後,将城內的百姓屠殺殆盡,不論男女老幼。
“……”
牧野不太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些她在燕北見過太多,殷奴人的手段,一點不比倭寇的仁慈。
她拍了拍林越的背,就當做是安慰了。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還有沒有什麽親戚可投奔?”
林越擡起袖子,想要擦眼淚,想起衣裳是牧野新買的,把衣袖掀起來,用裏面的舊衣服擦幹了眼淚鼻涕。
他一字一頓地說:“我要去從軍!”
牧野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門上,“你才多大,劍都提不起來,從什麽軍。”
林越雙手捂住腦袋,不服氣道:“為什麽我不行?牧将軍也是十四歲就上了戰場的!”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牧野望着林越那一張青澀稚嫩的臉。
她上戰場,是因為不想再有和她一樣年紀的孩子,失去父母,無家可歸。
“既然有牧将軍在,就不需要你們。”
林越悶悶地說:“可他不在。”
牧野:“……”
林越繼續說:“要是他在就好了,我爹我娘還有妹妹,就不會死了,死的該是那些倭寇!”
若不是遇到林越,牧野也不會想到,南方的戰事原來那麽嚴重,區區倭寇竟然敢屠城。
而傳到朝廷的戰報,卻只字未提。
牧野緊擰眉,用枯枝在地上撥弄了兩下,撥出一片幹淨的土地,憑借記憶,畫出了倭寇在洇城的布防圖,洇城是南方的軍事要塞,易守難攻。
倭寇占領洇城,屬實沒有道理,他們在海上生存,後方沒有足夠的補給支持,過去主要以搶奪物資為主,而不會去占據對他們來說沒有用處的城池。
牧野沉思許久,除非,是有別國在背後做推手……
她攥緊了手裏的枯枝,啪得一聲,枯枝截斷。
牧野塗掉了地上畫出來的布防圖,然後拿出自己的鬼面具,遞給林越,“你帶着這個面具,去奉镛城找鄭國公,他會好好安置你的。”
林越接過鬼面具,沉重的質感和他的完全不一樣,他翻過面具背面,看見了背面印着的一個“牧”字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牧野,驚訝地合不攏嘴。
牧野站起身,走出破廟,夜晚的寒風凜冽,吹起她玄衣的下擺。
林越捧着鬼面具,盯住她的背影,耳畔随風傳來牧野的一句話——
“他在。”
-
牧野從客棧牽了馬,拿上行李,連夜出發,趕去泯城。
泯城是距離洇城最近的一座城,泯城太守和牧野的父親是舊交。
雖然牧野手裏現在沒有一兵一卒可以供她調遣,沒有兵的将帥,什麽也不是,但她還是想要去一趟泯城,不然始終覺得內心有些惶惶不安。
牧野夜以繼日,軍情變幻莫測,她一刻也不敢耽誤,馬一天換了一匹,這時候牧野才想起疾風的好處,雖然脾氣大,但是耐跑。
牧野換了三匹馬,三日加起來,阖眼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終于在第三日的傍晚,趕到了泯城。
她站在城門腳下,望着城門口有序進出的百姓,不知道為何,莫名松了一口氣。
牧野進了城,直接去了太守府找柳淵,柳叔伯。
因為這會兒正趕上了用晚飯的時間,太守府的門倌不願意進去通報,讓牧野明日趕早再來。
牧野有急事,哪裏還等得到明日,自報姓名道:“勞煩你就通報一聲,就說是牧野來拜見。”
門倌瞧一眼牧野,表情平淡,輕哼道:“這一年到頭,不知道多少個戴鬼面具的假冒是牧野将軍,你連面具都不戴,裝也裝得不用心。”
門倌見她講話客氣,衣着也得體,只擺擺手:“快走吧,有什麽冤情難處,明日再來,讓我們老爺安生用個膳,休息休息。”
柳淵曾經在朝廷裏身居要職,後來因為上谏,說了些承帝不愛聽的話,加上本身太過于剛正不阿,在官場上無形裏得罪了許多勢力,最後被貶谪到了泯城。
他在泯城的聲望很高,做了很多為民利民的政績。
太守府外,還擺了一個鳴冤鼓,凡是有人擊鼓的,柳淵都會親自接見,聽百姓訴苦鳴冤。
只不過後來柳夫人嫌柳淵被叫出去太多次,有時候光吃飯的功夫,就要停下來三四次,于是規定了時間,每過傍晚便撤走鳴冤鼓,第二日再搬出來。
尤其是近來因為洇城的事情,柳大人在苦想營救的法子,聽裏面伺候的人說,好幾日沒合眼了。
因為是拜訪柳叔伯,牧野還是懂得一些規矩的,不然她哪裏還找什麽門倌通報,直接翻牆就進去了,誰還攔得住她。
“如何你才能相信我是牧野。”她無奈問門倌。
門倌上下打量她,“如何也不能,牧野将軍百步穿楊,力能扛鼎,不是我小瞧公子,公子這樣瘦削的身板兒,還不如東市賣肉的屠夫像呢。”
“……”牧野左右看了看,正在想要不要把太守府門前的石獅子扛起來給門倌看時,府裏走出一人,雙手負在後背,身型幹癟瘦高,皮膚黢黑,兩鬓斑白,衣着樸素。
牧野挑挑眉,高聲喚道:“柳叔伯!”
柳淵聽見牧野的聲音,一愣,朝她看去,盯着她的臉,打量了許久,然後面露驚喜之色,“小野?!”
牧野笑了笑,點點頭。
柳淵張開雙臂,抱住她,猛拍兩下。
“你來可太好了,正解我的燃眉之急!”
他拉着牧野往府裏走,又忽然想起什麽,吩咐門倌道:“夫人想吃東市的棗糕,我去不了了,你替我買回來。”
門倌雙手接過老爺遞來的銀子,眼睛還直愣愣地盯着牧野看。
他剛剛都說了什麽來着,他竟然敢說大霁的戰神身板瘦削,比不上東市的屠夫?
門倌咬了咬自己的舌頭,不停呸呸呸,把他有眼不識泰山說的屁話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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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淵領牧野進了府,直接要往書房裏去,被柳夫人看見了,掐了柳淵的胳膊一下,罵道:“你自己廢寝忘食就罷了,牧将軍千裏迢迢到泯城,飯還沒吃,你就知道拉着聊公務!”
柳淵輕嘆道:“洇城的百姓如今忍饑挨餓,我又怎麽吃得下去。”
柳夫人長久無言,不再堅持要他們用飯,“我讓下人把飯送到書房。”
一進書房,關上門,柳淵開口便問:“可是朝廷派你來增援的?你帶了多少兵?現在安置在何處?”
“……”牧野對上柳淵殷切的眼睛,抿了抿唇,緩緩搖了搖頭,“柳叔伯,你知道的,朝廷現在不敢用我。”
經過圍獵行刺案後,牧野看清楚了,承帝是當真不放心她,也不派她帶兵,即使她從未想過要僭越皇權,取而代之。
更何況牧野一直覺得皇家對她的忌憚很沒有道理,牧家血脈單薄,到她這一輩,就只剩下她一個人,能支撐起她什麽野心。
一個人坐上那高高的位置,住在寂寥的宮裏,該多冷啊。
聽到牧野說她沒有帶兵,柳淵的眼裏黯淡了一瞬,又很快恢複如常,他思索片刻,道:“沒事,我現在手裏守城的兵有五千,你帶的話,能不能将洇城奪回來?”
牧野的表情嚴肅,望着他:“柳叔伯,如今的問題,不在于洇城,而是泯城。”
柳淵微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牧野走到桌案邊,鋪開一張宣紙,拿起毛筆,畫起了洇城倭寇的布防圖。
柳淵站在她的對面,看她每畫出一個關口,标出其中倭寇的兵力,臉色便沉一分。
洇城周圍每一個關口駐紮的兵力,都不是區區五千守城兵能夠應對的。
牧野的手指按在布防圖之外的一個某個點上,看向柳淵。
柳淵盯着她的手指點在的位置,是倭寇所有兵力最終彙合的方向,正是泯城!
他的臉色瞬間大變。
倭寇的野心竟不止一個洇城。
牧野見他的臉色凝重,知道是明白過來了,問道:“目前可有其他援軍的消息?”
柳淵微微搖頭:“十日前我把洇城的情況上奏給朝廷,昨日剛收到朝廷的回複,說是會派兵來支援。”所以他在看到牧野之時,還以為是援軍就到了。
他頓了頓,看着牧野,“五千守城兵,能守多久?”
牧野:“能守多久,取決于倭寇什麽時候攻打泯城。”給他們多少準備的時間。
柳淵:“……”
從書房出來,柳淵直接去了府衙,連夜加強城內的布防。
牧野将消息傳達到了,暫時無別的事情做,才覺得腹饑和疲憊,三下兩下扒完了柳夫人準備的飯食,在柳夫人的安排下,在府內休息下來。
牧野睡到一半,忽然聽見屋外嘈雜喧嚷的聲音,伴随匆匆腳步聲。
她立即翻身下榻,推開房門出去,伸手攔截住一個正在疾跑的下人,“出什麽事了?”
下人的臉在火光裏滿是恐懼,“倭寇打來了!別拉着我,都快跑吧!”
他說着,掙脫開牧野,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牧野的眸色一泠,沒想到倭寇來得那麽快,讓他們連準備的時間也沒有,她從馬廄騎上馬,往城門的方向趕去。
城裏的百姓不知該往哪裏逃,像是沒頭蒼蠅四處亂竄,一片混亂。
牧野騎着馬,寸步難行,最後只能棄了馬,用輕功在人群裏穿梭。
百姓們都在朝遠離城門的方向跑,牧野在人潮裏,忽然看見了一抹瘦削身影,高高舉着一根木棍,正往城門的方向去,她定睛一看,認出了是林越。
牧野皺起眉,躍至空中,抓住林越的細胳膊,将他拽出了人群。
“你怎麽在這兒,不是讓你去奉镛嗎?”她提高聲音,才能不被周圍的慌亂叫聲給淹沒。
林越也喊道:“我一路跟來的!将軍,我要跟你一起去殺敵!”
要不是牧野扯着他的衣領,這小子就要沖出去了。
“殺個屁敵!”牧野嫌他添亂,搶過他手裏的木棍,手一擰,和林越小手臂一般粗的木棍折成了兩截,“你這身板兒,上了戰場,就是這個下場。”
她推了推林越的後背,沒好氣地說:“快滾去太守府。”
牧野從太守府離開時,柳夫人已經止住了府內的混亂,組織百姓們,以太守府為中心,帶着女人孩子們躲藏,男人們找來鋤頭菜刀自衛。得了消息的百姓們,現在都在往太守府跑。
林越不肯動,眼睛裏藏着執拗的恨意,想要手刃害他家破人亡的倭寇。
牧野沒了耐心,一個手刀落在他的脖頸間,林越瞬間昏倒軟下去,牧野扛着他,放到了馬背上,拍了拍馬屁股。
馬也知道危險,長長的一聲嘶鳴過後,往人群裏紮了進去,逃離城門口。
牧野要走時,低頭看見了從林越身上掉出來的鬼面具,她撿起面具,逆着人群,繼續朝城門口去。
越靠近城門,天越亮,火光沖天如白日。
數不清的将士屍首挂在城牆上,胸膛插過羽箭,在夜色裏紅得發黑的血将箭頭燃着的火浸濕。
茫茫夜色裏,守城軍找不到城外躲藏在黑暗處的敵軍,只能看見一道道火箭射上城牆。
在箭陣壓制下,敵軍像是蛇一般步步逼近,不斷有倭寇翻上城牆,手拿刺刀,将守城軍開膛破肚。
城外,倭寇整齊劃一地喊道:“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柳淵站在城門之下,旁邊是他的幕僚何連,一身青灰長衫,鷹鈎鼻,蓄着兩撇八字胡,幹幹瘦瘦,在柳淵耳邊焦急勸道:“外面的人太多了,這要怎麽守啊,要不打開城門投降,還能保全将士們的性命!”
柳淵仰頭望着城牆上拼死守城的将士,握緊拳,猶豫不決。
“柳叔伯難道以為投降,就能活命嗎?”牧野走近,沉聲反問。
柳淵和何連轉頭看向她。
牧野:“城裏的将士,城裏的百姓,對于倭寇來說,活着就是在消耗糧食,只有死了才最省事。”
這時,守城軍的屍體被倭寇扔下,重重得砸在他們腳邊,腦袋摔成了肉泥。
何連離那具屍體只一步之遙,吓得雙腿直哆嗦,急道:“不投降,那能怎麽辦?泯城不過五千将士,如何守?”
牧野聞到空氣裏飄散着濃重的血腥味,熟悉的死亡氣息。
她蹲下身,凝着死去将士凸出冒血的眼睛,最後伸手阖上了他的眼皮。
牧野站起身,緩緩戴上了鬼面具,露出的一雙眼睛冰冷肅殺,仿佛瞬間變了一個人。
不,不再是人,而是地獄的厲鬼,閻王。
何連面露驚恐地看着她。
牧野抽出插在将士胸口的鐵劍,鮮血順着劍尖滴落在地,一滴一滴。
她一字一頓。
“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