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牧野被陸酩抱在懷裏, 她的臉貼在男人的胸前,問着空氣裏淡淡的血腥氣,夾雜着檀香沉斂的味道。
牧野死死咬着牙, 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栗,每一次顫栗, 都包含着對陸酩深入骨髓的恨意。
牧野掙紮着想要離開他, 陸酩禁锢着她,不肯放。
牧野睜着眼睛,聽見他心髒的跳動, 緩慢的呼吸, 直到夜半她實在撐不住,睡了過去。
翌日,牧野醒來時,陸酩已經不在了, 窗外天色透亮。
她用手腕艱難撐起身體, 啞着嗓子, 出聲喚:“綠蘿——”
聽見她的喚,綠蘿很快推門進來, 端着早膳和解藥。
牧野盯着紅漆盤裏的藥碗, 冒出熱氣, 升起一陣厭煩。
這段時間, 喝藥喝得她覺得自己成了藥罐子, 早上一碗, 晚上一碗。
陸酩用這兩碗藥, 把她控制得死死的。
綠蘿看見她身上穿着的女裝, 面色如常,沒有透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 柔聲細語道:“今日會有太醫來複診,一會将軍躺在裏間,露出一只手就行。”
牧野輕哼一聲,譏諷道:“你還叫我将軍,不該叫我娘娘?”
綠蘿一愣,望着她,忙低頭改口道:“娘娘。”
牧野:“……”
她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這一聲娘娘,把她頭皮都喊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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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叫我娘娘,誰是你娘娘。”
綠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自從她的娘娘變成了将軍以後,脾性真是越來越難以琢磨了。
她點點頭:“是,将軍。”
牧野一口将藥喝盡。
“更衣吧。”她已經受不了身上這件宮裙了,想要立刻脫下來。
綠蘿将漆盤放到一旁的矮桌上,去取衣物,回來時,手裏捧着兩套裙裝。
“将軍,你想要換哪一件?”
“……”牧野擰眉,“我自己的衣服呢?”
綠蘿垂下眼:“殿下吩咐,以後你就穿以前娘娘穿的衣服……”
牧野經過昨晚,憤怒和屈辱已經發洩夠了,現在累了,她平靜道:“那我不換了,就這樣吧。”
她重新躺回榻裏,不準備踏出陸酩的寝殿一步,不想被人看見。
巳時,王太醫前來看診。
綠蘿将榻上的帷幔一層層放下來,将牧野擋在裏面,只能透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切收拾妥當後,才請王太醫進入。
牧野伸出手,綠蘿在她的手腕上蓋了一張帕子,讓太醫隔着帕子診脈。
牧野的唇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陸酩還真是把她當女人了。
藏着掖着,連看診也要避諱太醫的肢體接觸。
王太醫診脈完,出聲問:“近日頭疼還厲害嗎?”
“嗯。”牧野淡淡道。
甚至比以往要疼更嚴重,她偷偷試過夜裏不喝緩解頭疼的藥,結果半個時辰都堅持不住。
王太醫沉思片刻,提筆開了新方子,綠蘿送他離開。
在東宮看完診,王太醫還要去太子殿下那邊複命。
牧野隔着帷帳,聽見一沉一輕的兩道腳步聲離開。
她的眸色微沉,垂下眼,看着攤開的掌心,小瓷瓶被她的手心捂得滾燙。
牧野撥開瓶蓋,傾倒,瓷瓶裏滾出一顆暗紅色藥丸。
她捏起藥丸,放進嘴裏,用牙齒咬碎,生吞了下去。
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裏蔓延,一直苦到了嗓子眼裏。
帷帳放下後,床榻裏的氣息攏聚,那一抹檀香味,不斷在牧野的神經上厮磨,她的瞳孔裏升起難以掩飾的殺意。
-
晚膳是牧野一個人吃的,陸酩沒有回來,幸好他沒有回來,不然牧野怕她一個忍不住,把整桌菜都掀到他臉上去。
飯後,綠蘿照例端了藥湯上來,牧野聞到一股濃烈的草藥味,湯藥的顏色也比以往的要更加濃黑,她微微皺眉,“太醫換方子了?”
綠蘿回道:“嗯,這是新開的方子,多添了幾味藥。”
牧野端起藥碗,飲盡,臉上面無表情。
喝完藥,牧野找了一間偏殿待着,手裏拿了一本兵書,一直看到天色将黑。
綠蘿進來替她點了燈,“殿下今晚在內閣議政,應該不回來了。”
牧野放下兵書,擡手揉了揉額角,今日太醫換了的藥方,她感覺還不如先前的,頭疼得反而愈發厲害起來了。
她的語氣煩躁道:“他回不回來,用不着特意告訴我。”
“……”綠蘿眼睫顫抖一下,趕緊斂下眸子,當作什麽也沒有聽見。
牧野頭疼得再看不進去兵書,索性早早的梳洗睡下,直接睡在了偏殿,沒有回陸酩的寝殿。
牧野發現,只要陸酩不在,她的态度稍稍一硬,綠蘿便不敢違抗,一切都照着她說的來。
要不是牧野時刻記得她在這個東宮裏不過是個囚徒,還真要以為綠蘿把她當主子了呢。
夜深人靜。
牧野卻難以入睡,頭疼越來越明顯,她的眉心緊皺,額角和鼻尖滲出密密的汗。
綠蘿怕她冷,炭盆燒得很旺,偏殿裏熱得她覺得呼吸都是悶悶的。
就在牧野輾轉難眠時,忽然,她聽見偏殿的門被打開,一道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在黑暗裏響起。
牧野聽出了那是陸酩的腳步聲,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感受到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走到她的床榻邊停下。
陸酩從外頭回來,身上還帶着夜裏的涼意,将室內的溫度都帶低了。
牧野覺得呼吸也輕松了些,但她卻不敢多呼氣,她不知道陸酩大半夜到偏殿來又想幹什麽。
很快,她就知道了。
陸酩傾身,将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了起來。
懸空的瞬間,牧野睜開眼,一擡頭,正正對上了陸酩的眸子,幽幽沉沉,如古井般深不見底。
“你放開。”她壓低聲音道。
陸酩沒管她的抗議,抱着她往殿外走,“誰讓你睡偏殿的?”
雖然牧野身上的女兒酥已經解了,力氣在慢慢的恢複,但她不敢使出太多的力氣,怕被陸酩察覺,只是手抵在他的胸前虛推了推,反駁道:“我想睡哪兒就睡哪兒。”
陸酩輕嗤,“牧喬該睡哪兒你就睡哪兒。”
牧野已經不想再跟他争辯什麽了,他是認真地把她當起了牧喬的替身。
走出殿外,冷風呼嘯而來。
牧野把臉和脖子都縮進被子裏,由着陸酩抱她回了寝殿,抱上了他的榻。
她躺在靠裏的位置,靜靜地看陸酩更衣,忽然問道:“你有在找牧喬嗎?”
陸酩更衣的動作不停,斜斜睨了她一眼,“有你的話,不用費勁去找了。”
“……”
他媽的。
牧野:“你要不還是找一下吧。”
別再搞她了。
陸酩垂下眼,對上她的眸子,“太醫給你的藥吃了那麽久,腦子一點沒好嗎?”
牧野“嗯”了一聲,“我能不喝藥了嗎?反正這三年應該也沒什麽重要的記憶。”喝了藥害她頭還更疼。
陸酩深深地看着她,輕扯唇角,“沒什麽重要的記憶?”
他換好寝衣,躺了下來,扯走了牧野一半的被子。
牧野不滿地啧一聲。
燈熄了,帷帳落下,床榻裏陷入無垠暗色。
牧野渾身緊繃,怕陸酩像昨天一樣抱她睡覺,攥着被子警惕着。
好在今夜陸酩似乎并不打算動她,仰躺着,直接阖目休息。
牧野等了半晌,背部逐漸放松下來,也慢慢閉上眼。
一片安靜之中,陸酩忽然開口道:“明日起,我要離開奉镛一段時日。”
聞言,牧野睜開眼。
陸酩繼續道:“你老實在宮裏待着,別想動什麽心思。”
牧野哼道:“你覺得我不動心思可能嗎?”
陸酩也緩緩睜開眸子,和她對視,不鹹不淡道:“所以我不在的日子,女兒酥的解藥就先給你停了。”
“……”真不是人啊。
牧野雖然已經用不着太醫開的一日一次的破解藥了,但聽到還是很氣。
-
晚上,牧野一邊頭痛,一邊又做了一個夢。
等她意識到是夢,睜眼醒來的時候,已經能夠波瀾不驚,面無表情了。
陸酩難得一次在她醒來時,還睡在床榻上。
他的睡姿端正,阖着目,鴉羽似的眼睫蓋下,灑下一片陰翳,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五官精致深邃,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好似天上的月華幹淨無瑕。
都他媽是假的。
牧野記着夢裏他是怎麽欺負牧喬的。
不過是一個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她擡起腿,踹了陸酩一腳。
陸酩隔着被子,反應迅速地扣住她的腳踝。
“大清早,這麽有力氣?”
“……”牧野不知道他是随口的諷刺還是發現了什麽,她不敢小瞧陸酩的腦子,立刻卸掉了腳上的力氣,由他握着。
“沒力氣,我要喝解藥。”
陸酩松開她的腳踝,松開時的動作流連,掀開被子起身,淡淡道:“從今日起,沒有解藥了。”
牧野記起夜裏他說過,他不在的這段日子,都不給她解藥。
“你什麽時候回來?”她問。
陸酩解開寝衣,“你想孤什麽回來?”
“……”牧野看見眼前出現一片冷白膚色,陸酩當着她的面更衣,露出一整片胸膛,腹部肌肉勻稱結實,手臂修長,線條流暢。
她像是被燙了眼,立刻低下頭,只盯着自己的手看。
“我管你什麽時候回來,死在外面最好。”
反正想害他殺他的人那麽多,哪個人真得手就好了。
陸酩換上外衣,長袍掀起一陣風,微涼。
他垂眸,目光靜靜看着牧野。
牧野沒有擡頭。
半晌。
陸酩收回視線,什麽也沒再說。
他換好外服,往外走,殿門打開,院外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雪。
紛紛揚揚,白得蒼茫。
陸酩擡起眼,望着滿目的雪,一粒雪子落在他的眼睫上。
他回過頭,看着被帷帳擋住了臉的牧野,開口道:“除夕會回來。”
直到陸酩離開,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裏,牧野還是沒擡頭,也沒應聲。
她盯着自己的手,張開又握緊成拳,來回了兩次,手腕處的淡青色經絡在一張一弛。
先生的解藥果然好用。
經過一夜,她感覺到身體裏的內力重新運轉,充滿了力量。
寝殿的門重新關上,牧野終于擡起頭,隐約捕捉到陸酩說了除夕兩個字。
除夕啊。
她在宮裏的日子過得不知時間流逝,掐指一算,原來再過月餘,就要過春節了。
牧野一開始以為陸酩離宮,不過是離個幾日,沒想到他這一去,竟然是要去這麽久。
誰要在宮裏等他到除夕,她還要回去和阿翁過節呢。
至于先生,不管怎麽樣,陸酩大概都不會放過先生的,不如等她離了皇宮,就去找陸酩,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他!
思忖至此,牧野從床榻上一躍而起。
綠蘿像往常一樣,端了早膳進來,只不過紅漆盤裏當真沒了湯藥。
牧野今日吃得特別多,畢竟一會兒可要消耗不少體力。
綠蘿将她吃得幹幹淨淨的碗碟收走,牧野便又睡下了,她觀察過,到了巳時,東宮的侍衛會進行一次輪換,現在還不到時候。
将近巳時,牧野在寝殿內喚道:“綠蘿,我頭疼,進來幫我按一按。”
王太醫開的藥,雖然能緩解頭疼,但不能完全讓痛感消失,牧野常常晚上沒睡好,白日裏便讓綠蘿幫她按一按。
綠蘿的按摩手法娴熟,力道不輕不重,不急不緩,牧野每每讓她邊按摩邊補眠,倒是能恢複些精氣神。
聽見牧野喊她,綠蘿應了一聲,輕輕推開殿門,走了進來,又怕外頭宮人打攪,阖上了殿門。
只是她剛剛關上殿門,後腰就被一柄尖銳匕首抵住。
綠蘿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呼叫,就被牧野緊緊地捂住嘴巴,拖進了裏間。
“想活命的話就閉嘴,不準喊!”牧野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