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牧野坐在桌案前, 攤開布防圖。
沒過多久,陸酩從外面進來,修長的身影擋住了外面的光線, 将他的臉龐隐匿在陰影裏。
牧野聽見動靜,擡頭看了他一眼, 沒在意, 很快收回視線,繼續看布防圖。
陸酩走進書房,負手在身後, 向上輕輕擡了擡, 書房外的左右侍衛見狀,垂下眼,将書房的門關上後,屏退到了五丈之外。
書房門關閉時, 發出悠長的咯吱聲, 随後将書房裏和外面隔絕開來, 裏面安靜無聲,如一個未知的無底暗洞。
沈淩望着太子殿下消失在書房裏的背影, 想起方才殿下的臉色,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沈仃貓在樹裏, 見好久不見的沈淩回來, 等到他和殿下彙報完工作, 朝他揮揮手。
沈淩一躍上樹。
沈仃問:“淩哥, 你這段時間出什麽任務去啦?好久沒見着你了。”
雖然沈仃知道他們影衛之間的任務是互相保密的, 但他和沈淩關系好, 能透露的,沈淩也會告訴他一星半點。
沈淩只“嗯”了一聲, 沒回答。
沈仃看他一眼,知道是一點兒都不能透露的任務了,識趣地不再問,再問按照影衛的規矩,就該要去領罰了。
“歇夠了嗎?”沈淩單腳立在一根細細的樹枝上,穩穩當當,看着躺在樹冠裏優哉游哉的沈仃。
沈仃一怔。
沈淩:“歇夠了就去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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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仃覺得冤,“怎麽就要領罰,我不是什麽也沒問出來嗎?”
沈淩:“殿下口令,罰的是你失責,監視目标不力。”
沈仃一臉迷茫,他怎麽監視不力了,今天牧野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沒出什麽幺蛾子啊?
沈淩默默看他,覺得确實是該罰,讓牧野在視線裏消失了那麽久,還無知無覺的。
“藏書閣。”沈淩只提醒到這裏。
“……”沈仃眨了眨眼,愣了一瞬後,恍然大悟,沈淩這麽說,一定是因為牧野在藏書閣裏做了什麽事,躲過了他的監視。
他跟在沈淩後面,哭喪着臉,“老大,要不你跟殿下說說,給我換一個任務吧。”這才不到一個月,他就因為牧野,領了兩次罰了,體罰事小,反正他皮糙肉厚,再這麽下去,他的俸祿都要扣沒了。
還不如派他去幹些帶血的活兒呢,雖然髒了點累了點,但人頭拿到手裏就完事兒了,哪像跟着牧野,不可控因素也太多了。
原本沈仃還以為監視牧野,跟監視太子妃差不多呢。
比起牧野,牧喬可太給他省事兒了,那三年他不知過得多輕松。不過這兄妹倆,長得也太像了,好幾次他都有些恍惚,把牧野錯認成了牧喬。
沈淩懶得搭理他,帶着沈仃離開院子時,餘光最後瞥了一眼緊閉門的書房。
所有的太監宮女和侍衛,都退到了院外,只有綠蘿守在離殿最近的位置。
-
牧野的食指在布防圖上來回移動,聽見陸酩緩緩走近的腳步聲,直到站在她身後。
她手指停在布防圖的某一處,回過的頭,剛想和他說些什麽,陸酩凝着她,冷不丁開腔:“江骞行給你什麽東西了?”
聞言,牧野怔在那裏,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是一驚,陸酩是怎麽知道的?明明她很确定先生給她解藥時,沈仃并沒有發現。
“什麽東西?”她抉擇之後,決定先裝傻。
顯然,陸酩沒有什麽耐心,聲音低低涼涼道:“要麽自己拿出來,要麽衣服脫了搜身。”
“……”
牧野咯噔一下,明白陸酩這不是在詐她,而是已經知道了她和裴辭在藏書閣裏做了什麽。
她不得不佩服,陸酩的眼線真是無處不在,竟然能讓他們毫無察覺。
陸酩高高站着,睨着她,臉色沉沉,渾身上下散發出逼人的壓迫感。
“不動?”他冷聲道。
“……”
識時務者為俊傑。
牧野不想跟他硬碰硬,食指輕輕顫了顫,而後從袖子裏摸到了裝着解藥的小瓷瓶,她的指尖在瓷瓶上摩挲一瞬,最後移開,将那一支烏木簪拿了出來。
陸酩的目光落到她掌心裏的烏木簪,清泠泠的眸子眯起,回憶起昨日在青山寺時,江骞行頭上插着的便是這一根簪。
在死寂的室內,陸酩發出一聲冷笑。
“江骞行的口味,可真夠特別的,看上你這麽一個小太監?是想要以簪定情?惡不惡心。”
“……”
牧野受不了他冷嘲熱諷地曲解裴辭,還把她和裴辭的關系說得那麽惡心,索性和他撕破了臉。
“你說江骞行惡心,你自己就不惡心了?”
她站起身,推開陸酩,走到博古架邊,掀開箱櫃,從裏面扯出那條藕荷色宮裙,扔到了桌上。
“你先前想讓我換的宮裙,是牧喬穿過的吧。”牧野伸手扯下自己臉上的面具,仰起頭,“怎麽,看着我這張臉,能讓你想起牧喬?”
“江骞行碰一下我,送我一根木簪,你就受不了了,你自己是什麽心思自己不清楚?是想把我當成牧喬的替身?”
陸酩的目光凝着她,如稠墨的瞳仁幽沉可怕。
許久。
他竟“嗯”了一聲,承認得直接徹底,“你當她的替身,讓孤滿意了,孤便不動江骞行。”
牧野:“……”
陸酩緩緩開腔道:“不然,他今晚就得死。”
牧野瞪大眼睛:“你敢!無故謀害臣子,你也不怕被言官們口誅筆伐!”
陸酩輕扯唇角:“孤連威名赫赫的牧将軍都敢圈在宮中,不過一個江骞行,有何不敢?”
“更何況,真的是無故嗎?”陸酩幽幽地問。
他掰開牧野的手,奪走木簪,指腹在木簪的雲紋出摩挲,很快找到了機關處,按了下去,一根銀針從木簪的尖端射了出去,直直地豎着紮進了他們面前的桌案上。
陸酩将木簪扔到桌上,嫌髒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後将帕子也一并丢到了桌旁。
牧野不知道陸酩是怎麽那麽快找出木簪裏的機關的,仿佛對木簪的設計極為熟悉,早就清楚了一般。
陸酩看她的眼神冰冷:“江骞行給你這根木簪,是想用來謀害孤?”
“不過一根銀針,又紮不死人。”牧野強撐着嘴硬。
“紮不死人?”陸酩冷哼。
“綠蘿!進來。”他揚聲道。
綠蘿小心翼翼地推開書房門,低垂眉眼問:“殿下有何吩咐?”
陸酩:“把案上的銀針拿起來。”
綠蘿:“是。”
銀針上的毒,叫不知名,因為只要皮膚碰上一丁點兒,就必死無疑,死了也查不出毒的來源,也就沒有起名的必要。
牧野攔住綠蘿,拿起陸酩丢在桌案上的帕子,包裹住銀針,直接扔進了一旁的炭盆裏。
炭火立刻纏繞上來,将帕子燒成斑駁塊狀,銀針也成了黑色。
空氣裏散發出濃烈的異味和燒焦味。
陸酩看向她,眼神譏諷。
牧野抿着唇,一言不發,和他冷冷地對視。
綠蘿微愣,不明所以,一時停在原地,陸酩擺手,讓她退下。
綠蘿雖疑惑,但也感覺到了書房裏僵持的氣氛,冷得仿佛能凝成冰。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牧野,面露出擔憂之色,但遲疑一瞬,最終還是默默地退出了書房。
陸酩在太師椅上坐下,手掌按在桌前,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緩緩開口道:“你覺得謀害儲君的罪名,江骞行背不背得起?”
“……”牧野握緊了拳頭,“你想怎麽樣。”
“孤說過了。”陸酩拖着長長尾音道。
他的視線微垂,落于那件華麗繁複的宮裙上。
陸酩平靜道:“你是自己動手換,還是孤來幫你換。”
牧野: “……”
書房內的氣氛凝滞。
許久。
牧野抓起那件宮裙,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天知道她此時有多忍耐。
她拿着宮裙,往博古架後面走。
陸酩眯了眯眼,眸色越發幽深了,她竟然可以為了一個江骞行做到這樣的地步。
“上哪兒去。”陸酩沉聲道,“就在這裏換,當着孤的面換。”
“……”
牧野攥緊了宮裙,咬牙道:“陸酩,你別太過分!”
陸酩靜靜看她,漆黑一團的眸子深不見底,他的食指骨節輕輕敲了敲桌案,叩擊聲在死寂的書房裏顯得急促,表達出了他此時的耐心有限。
牧野的臉漲得通紅。
她艱難地擡起手,解開身上的外衣,随着衣服的落地,好像她的尊嚴也被随之剝離。
宮裙的設計繁複,她轉過身,背對着陸酩,穿了許久沒有穿上。
陸酩盯着她的背影,目不轉睛。
終于,他站起來,走到牧野身後,繞過她,将她合圍在身前,伸手替她系上腰間的綢帶。
牧野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望着地上陸酩的影子。
她穿上這身宮裙以後,仿佛連身形也矮了幾分,陸酩的陰影将她籠罩,她變得像一只雀兒般渺小,被困在一座雀籠中。
陸酩掰着她的肩膀,讓她轉過身來。
牧野仰起下巴,瞪着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睛,直直地怒視他。
陸酩将她從上到下,一寸一寸地看過去,最後掐住她的下巴,往下壓了壓。
牧喬不會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視角斜睨他。
牧野被他強迫着,低下頭,垂着眼,她的牙齒止不住打顫,呼吸又深又長,才能勉強抑制住心底那股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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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漆黑,寂靜無聲,今夜似乎格外的冷,火盆裏的炭發出微弱的橙光,将熄未熄。
牧野躺在榻上,久久沒有閉眼,直直盯着裏間,陸酩睡在床榻上,沒有放下帷帳。
壓抑的屈辱在夜色包裹下變得越發清晰,她握緊了拳頭,手伸到枕下,摸到了她的匕首。
也不知道陸酩是心大還是知道她身上還有女兒酥的緣故,夜裏對她并不設防,由她随身帶着匕首和暗器。
匕首發出泠泠的寒光。
她赤着腳踩在地上,地面的涼意從她的腳底浸透進來,一路涼到了頭頂心。
牧野一步一步,靜悄悄地往裏間走。
陸酩躺在床榻上,睡姿端正,眉眼凜然。
牧野爬上榻,跨過陸酩,坐在他的身上,藕荷色的羅裙散開,好似一朵蓮花綻開。
她的烏發披散,如綢緞順滑,發絲垂落在陸酩的手背上。
她的動作很慢,每到夜裏,她全身都是發軟的,沒有力氣。
陸酩好像睡得很沉,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牧野雙手握住匕首,高高舉起,對準陸酩的心口。
“想殺我?”陸酩忽然出聲,在寂靜的空間裏,格外清晰。
他依然阖着目,即使匕首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前,面色卻波瀾不驚,雙手攀在她的腰上,收緊。
牧野的雙手顫抖,刀尖刺破了他的裏衣,雪白的裏衣,氤氲出如梅花般大小的血漬。
陸酩緩緩睜開眼,迎着清冷的月光,露出他那一雙比月色還要涼的眸子。
“你殺了我,江骞行也活不成了。”他淡淡道。
牧野握緊了匕首,指尖泛白,恨他恨的牙癢。
陸酩靜靜看她,不鹹不淡道:“你試試。”
牧野的眼眶通紅,死死地盯着他,真想就這樣一刀紮進陸酩的心口,将她今日所受的屈辱還給他。
但她不能害了先生。
牧野渾身發抖,匕首沒有再往下紮,懸在離他的胸口相距毫厘的位置。
陸酩擡起手,輕松地卸掉了她的匕首,大掌抵在她的後背,将她抱進懷裏禁锢住。
牧野無力反抗,埋進了他的頸窩,張嘴狠狠咬了下去,口腔裏瞬間蔓延出濃重的血腥味。
陸酩不躲不閃,由着她像是憤怒的野獸般撕咬。
牧野聽見耳畔傳來陸酩低啞沉沉的聲音,溫熱的呼吸潮濕——
“記住,以後你就是牧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