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牧野不知道躺了多久, 等緩過勁兒來,硬撐着坐起來時,周圍已經沒了蓉嫔的人影, 天色也暗了下來。
她鎖起眉,頭疼得厲害, 最後一息記憶還停留在她在躲蓉嫔的那只貓, 然後便摔暈了過去。
牧野摔下來時,手裏還攥着那支最高處的梅花,紅梅冶豔, 同她此時瞳孔裏的血色相映襯。
她攤開手, 發現手背上印着十枚月牙指痕,刺穿了皮肉,此時血已經結塊,不知蓉嫔是什麽時候掐上去的。
牧野渾身得疼, 尤其撞到山石的肩膀, 好在室外的溫度夠低, 低到将她的血液凝結,肩膀凍住, 就感覺不到疼了。
她帶着用慘痛代價摘到的紅梅, 行路遲緩, 艱難地回到了東宮。
東宮門口值守的小太監見了她, 立馬回身往裏頭跑去禀告。
牧野邁進宮門, 看見路上的太監宮女跪了一路, 氣氛緊張凝滞。
綠蘿得了小太監的消息, 立刻邁着碎步迎了過來, 面帶焦急之色:“殿下找您找了好久。”
她垂眸,瞧見了被牧野捧在懷裏的梅枝, “怎麽還摘了梅花回來。”
牧野走了一路,身上疼得不行,不想講話。
綠蘿也顧不得再問,推着她進了陸酩的書房,她要是再晚回來些,這宮裏伺候的太監宮女,都得遭殃。
書房裏,陸酩正坐在長案前,案上齊齊整整擺着三堆明黃奏折,他的手裏執着朱筆,在奏折上圈圈點點,下筆力透紙背,眉心始終皺着,不曾舒展。
聽見開門的動靜,他的筆頓住,掀起眼皮,目光看向進來的牧野。
綠蘿退後,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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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見到陸酩,又想起方才聽見那兩個太監宮女的對話,急切切地脫口問:“行刺案是不是破了?我是不是能走了?”
她這在宮裏才待了一天就這樣,再待下去,真要她的命不可。
陸酩并不回答,目光在她懷裏的紅梅上停留一瞬,很快又移開。
他的語氣平靜道:“上哪野去了?”
牧野本來在蓉嫔那裏就受了一肚子氣,回來還要受陸酩的審問,也跟他甩起了臉。
“我愛上哪上哪去,既然行刺案結了,殿下也沒有再□□我的必要了。”
陸酩冷哼:“今日朝堂之上,行刺案方才水落石出,你在後宮裏竟然能那麽快得到消息,看來牧将軍身後的人,手伸的夠長啊。”
牧野才懶得跟他廢話,将懷裏的臘梅丢到地上:“放人放人!”
她開始脫身上的太監服,這破衣服,真是一刻也穿不下去。
陸酩索性也跟她撕破了臉,直截了當道:“放人,不可能,孤勸你死了這條心。”
果然。
牧野扯起唇角,冷冷地看着陸酩。
“殿下關着我,根本不是因為行刺案,是想要用我來威脅牧喬,逼她現身?”
“我勸殿下死了這條心,牧喬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陸酩漆黑的瞳眸幽沉,仿佛寒潭裏的水,直直地凝着她。
“你是這樣想的?”
牧野回道:“不然殿下這樣關着我,究竟所為何目的,要如此折辱我?”
陸酩扯起唇角:“你覺得這樣叫折辱?”
“牧、野。”他的聲音低沉,仿佛将這兩個字在齒間反複厮磨,“很快你會知道這是你自己選擇的。”
從她選擇嫁進東宮,嫁給他,就沒有她說一句不玩了,便能退出的。
這麽華麗的金絲鳥籠,再野的鳥兒進來了,哪一只不是被關到死。
他出不去的地方,她也別想獨自自在。
牧野對上陸酩的眸子,漆黑如稠墨,仿佛将她吞沒進去,她的後背忽然發涼,一時不知言語。
陸酩邁步走近她,身形挺拔修長,那渾然天成的威壓,如一道無形陰影将她裹挾。
他垂眸,看着她脫到一半的太監服,輕呵一聲:“反正孤也看厭了這身衣服,不喜歡穿太監服,那就換件宮女穿的罷。”
牧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覺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咬牙道:“陸酩!你別太過分!”
牧野抄起桌上的白玉茶壺,朝他砸去。
陸酩擡手握住她的手腕,牧野的手随即一軟,茶壺哐當掉到地上,發出清脆聲響,茶水濺了一地。
空氣裏彌漫出一股微苦茶香。
此時已是傍晚,牧野受軟骨散的影響嚴重,連一盞茶壺都拿不住,她臉上的表情憤慨,罵道:“卑鄙小人!你給我喝的根本不是軟骨散的解藥!”
哪家的軟骨散,解藥吃了十天半個月還不好。
陸酩将牧野臉上憤怒的表情一寸一寸地看過去,牧喬以前從未如此對他動怒,也從未用如此怨恨的眼神看過他。
過去的相敬如賓,耳語厮磨,難道都是她裝出來的嗎?
許久。
他才緩緩回道:“牧将軍太有本事,不用些方法,困不住你。”
牧野氣極:“太子殿下堂堂儲君,怎能做出如此厚顏無恥的事!”
陸酩扣住她腕子的手一緊,已然沒了耐心,“對付孤自己後院裏不聽話的野貓,要什麽正人君子?”
他拽着牧野,一路到了長案前,掃掉案上的奏折,将她按倒在桌上。
她的肩膀被陸酩壓住,壓在了從假山摔下來時産生的傷處,一陣劇痛。
牧野的後腰抵在桌案邊沿,雙腿騰空,她覺得身體的肌肉像是成了棉花,甚至比先前軟骨散作用的感受更加厲害,竟然一絲反抗之力都使不上來,仿佛整個人成了一灘水,化在了這張紫檀長案上。
即使陸酩走開了,她也使不出一點力氣,從案上撐起身來,保持着極為屈辱的姿勢。
牧野的兩只手都攥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紫色的經脈噴張,雙目通紅如血色。
她聽見耳畔傳來陸酩緩緩的腳步聲,走遠又走回,一件藕粉色的宮裙被他扔來,落在她身上。
牧野掙紮着逐漸往桌下滑,陸酩锢着她的腰,将她重新抱回案上。
“陸酩,你他媽瘋了?!”牧野沒想到他剛才說換成宮女的衣服是認真的,竟然還把衣服找了來。
陸酩凝着她,牧野的發冠在剛才掙紮裏掉了,濃密的烏發松散開來,他将她臉上擋住了眼睛的碎發捋開,露出了一雙充滿恨意的瞳眸。
陸酩對着牧野那一雙猩紅的眸子,一點都不像牧喬了,換上女裝,是不是會好一些?
他淡淡“嗯”了一聲。
大概他是瘋了吧,被她逼的。
牧野擡起手,卻只軟弱無力地打在陸酩的身上,造成不了一點傷害。
“滾開,我不要穿。”
陸酩不管她的掙紮,抓住她的兩條胳膊,圈在他的一只手掌心裏,扣到她的頭頂上。
另一只手将牧野沒有脫完的太監服扯下,而後嫌惡地扔到了地上。
牧野的太監服下穿着一件中衣,此時衣襟處已經散開,露出她的一截雪白脖頸,還有藏在中衣下的輕薄小衣。
陸酩瞧見那件小衣,覺得分外諷刺,修長手指勾住她小衣的細帶,壓低聲線湊到她耳邊道:“将軍不願穿宮裙,又可知道這件小衣,都是什麽人穿的嗎?”
男人溫熱的呼吸噴灑在牧野的側臉,感受到他冰涼指尖蹭過肌膚,牧野渾身微微顫栗。
她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的摳進肉裏,随之而來的疼痛讓她的大腦愈發清醒。
陸酩的手搭在她的中衣上,往肩膀下撥弄,忽然他的動作頓住,眸色暗了下來。
他松開锢住牧野腕子的手,一只手撥開她的中衣,另一只手碰上了牧野肩膀處大片的烏青,烏青的地方血色和青色相間,蔓延至後背,醒目刺眼。
“後背的傷怎麽弄的?”陸酩的指腹在烏青以極為輕柔的力道摩挲,好像是怕弄疼她。
牧野卻覺得他的指尖摩挲時,比他方才用力的抓着她手腕的感覺還要讓人難以忽略,癢麻的感覺從後背和肩膀一路傳至她的脊骨,一直麻到了腳跟。
牧野的雙手被松開,趁着陸酩的注意力放在她的傷上時,伸手拿起桌上的硯臺,用盡了僅存的力氣,朝他的頭上砸去。
硯臺的角砸在了陸酩的額角,他下意識閉了閉眼睛,牧野砸完這一下,手也軟了下去,拿不住硯臺,由它摔到地上。
陸酩的目光靜靜地看着被他壓在桌案上的牧野,額角滲出殷紅的血,滾燙的血滴在了牧野的眉心,好似一顆朱砂痣。
牧野的臉頰被氣得漲紅,比胭脂色還要豔,撩人不自知。
半晌,陸酩斂下眸子,将她的中衣拉起,指腹拭去了她眉心的血跡,而後攬着她的腰,将她從桌上抱下。
牧野的雙腳觸地,腿卻一軟,被陸酩及時扶住。
陸酩:“站都站不住了?”
牧野擡眸,瞪他一眼:“給我解藥!”
她想要推開他的攙扶,卻被他直接抱着,繞過桌案,坐到了太師椅上。
陸酩淡淡道:“想要解藥,白天你該好好吃藥。”
“陸昭給你下的軟骨散來自西域,叫女兒酥。”他停頓半晌,想起女兒酥原本的用途。
女兒酥是人販子用在賣到各個邦國的西域女子身上的,用作尋歡作樂的,防止她們在做那事時過分掙紮,傷到主顧。
陸酩望着牧野,抿了抿唇,繼續開口道:“女兒酥的藥性極強,沒有能立即見效的解藥,太醫配了藥,也只能緩解症狀。”
“……”牧野眼神戒備地看着他,不知道該不該信他的說辭。
不過她每日喝完藥後,的确無力的感覺會緩解,到了傍晚才會變得重新嚴重起來,今日她沒有喝藥,無力感比平時要更加強烈。
難道說陸酩每天給她吃的真是緩解的藥?
“那這藥到底什麽時候能解?”
陸酩道:“快了”
牧野追問:“快了是什麽時候?”
“……”陸酩沉默半晌,“大概半月以後。”
可若牧野的記憶遲遲未恢複,陸酩很難保證他不會再下藥。
牧野皺起眉:“這是什麽破藥?藥效能持續那麽長時間,你是不是又在诓我!”
陸酩不再解釋,淡聲道:“随你怎麽認為。”說完,他轉身走出了書房。
牧野靠在太師椅裏,手撐着椅面,想要坐起來,卻根本使不上力,像是個廢人一樣。
沒一會兒,陸酩從外面回來,端着一個漆盤,盤上放着一碗湯藥和一盒瓷瓶裝的藥膏。
他将漆盤放到桌上,知道牧野手裏沒力氣,将藥碗至牧野嘴邊,“喝藥。”
牧野的頭向後撤了撤,眼神不善,“緩解女兒酥的?”
“緩解頭疼的。”陸酩不鹹不淡道,“早上的藥不喝就沒了,沒力氣就忍着吧。”
“……”牧野惡狠狠地盯着他,“等我有力氣了,第一個殺了你。”
陸酩忽然笑起來,唇角輕勾,對她大逆不道的話并不在意。
“藥還喝不喝了?不喝拿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越來越沒力氣的緣故,牧野對于疼痛的感知也越來越強烈,頭疼和肩膀後背的疼一起來了。
她不想跟自己過不去,把嘴湊到了藥碗邊,由着陸酩替她喂藥。
喝完藥以後,牧野突然出現一陣眩暈,眼前閃過模糊不清的景象,她隐約能夠看到滿目的紅色,不是血的顏色,更像是大婚之禮上,張燈結彩,鋪張耀目的紅。
她的掌心按在額角,眉頭緊緊鎖着,閉着目,陸酩見她如此反應,出聲問:“怎麽了?”
“沒什麽。”牧野晃了晃腦袋,不願意告訴他自己看到的奇怪景象。
“……”陸酩深深地看她一眼,不再追問。
他将空湯碗放回漆盤中,又拿起盤裏的藥膏,打開精致的蓋子,一股藥草清涼的味道在室內彌散開來。
“把衣服脫了。”陸酩命令道。
聞言,牧野打了一個激靈,眼神瞬間警惕,餘光瞟見了桌案上的宮裙,裙擺像是紅石榴花般散開。
她死死咬牙,不肯屈服:“你若要我穿這身宮裙,不如殺了我。”
陸酩的視線凝着她,牧野的一雙眸子現在還是紅的,眼睫濕潤,裏面含着不帶掩飾的恨意,如芒刺,刺痛了他的眼睛。
陸酩知道是他做過了火,以她現在的認知,怎麽能接受這樣的折辱。
但他也沒想到,方才牧野嗆他的兩句,還放言要離開,輕易就将他的怒氣勾了起來。
許久,陸酩發出輕輕嘆息,讓步道:“孤不讓你穿了,方才是孤失禮。”
他難得一見地溫聲細語道:“這宮裏不比在宮外,你一個人往外跑,身上還不便利,若沖撞了哪個不長眼的,孤又不在你身邊,沒法護着你,回頭難道讓孤在滿宮的水井裏去找你嗎?”
陸酩的聲線低啞徐徐,帶着磁性,此話一出,牧野反而愣住了。
她都已經跟陸酩撕破臉了,方才還鬧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麽他的态度卻忽然轉變,跟她這般溫順起來?
從來高高在上,矜貴不凡的陸酩,竟然也有說軟話的時候?
牧野卻不吃他這一套,聲音還是冷着的:“我身上不便利可是拜殿下所賜!”
若非陸酩給她下藥,她何至于落到如此狼狽。
陸酩的指腹在牧野肩上摩挲,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注意到她手背處的抓痕。
他的眸色沉得可怖,好像急風驟雨前的平靜。
陸酩“嗯”了一聲,“是孤欠考慮了。”
“……”牧野還沒回過味來,陸酩已經将她的中衣扯開。
牧野惱道:“你、你還要我脫衣服幹什麽?”
“你後背淤青了,孤給你上藥。”
牧野狐疑地神色更濃了。
“不勞煩殿下親自動手,我自己能上。”
陸酩挑眉:“你怎麽上?傷在哪裏都看不見。”
牧野攥緊衣領,戒備地看他,不肯解開衣服。
陸酩的指腹在凝脂般的膏藥上打轉了兩圈,睨着她,拖着長長的尾音,不輕不重道:“都是男人,你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