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十六皇子陸昭如今十五歲,為齊妃所出。
齊妃的母族在奉镛的勢力強盛,齊妃卻并不善于争寵奪權,多年來吃齋念佛,不問世事。
但她養出來的皇子是個性子頑劣的,不過雖然頑劣,卻也沒什麽野心,從四五歲起,就喜歡跟在他太子哥哥後面。
陸酩隐在陰影裏,表情看不真切。
反倒是陸昭不嫌事兒大的喝道:“深更半夜,牧将軍拉着我皇兄未過門的太子妃在做什麽?”
陸昭手裏提了盞宮燈,他眼睛尖,把宮燈往前擡了擡,看清了沈知薇額角的傷。
沈知薇偏過臉,躲開了那束探究的燈火。
牧野知道沈知薇不想被人瞧見此時狼狽,尤其是被陸酩,于是側過身為她擋住了光。
“十六皇子莫要平白無故壞了沈姑娘的名聲,這行宮攏共就那麽兩三條路,不過是碰巧遇見罷了。”
“碰巧遇見?那怎麽我嫂嫂的額頭還傷了,是不是牧将軍你想要趁着無人,行不軌之事?”陸昭像是一條癞皮狗,死咬住了就不放。
聽見陸昭口裏說出“嫂嫂”這兩個字時,陸酩終于皺了皺眉。
“十六,走了。”他淡淡道,表情冷漠,甚至沒有擡眼去看一看沈知薇,也不關心她額上的什麽傷。
牧野覺得陸酩冷的像是一塊寒冰,難到以前他也是這麽對牧喬的?
沈知薇似乎早就習慣,垂下眸子,對着太子和十六皇子的背影乖順地行了禮。
牧野望着她,想到過去牧喬也受過這般冷漠對待,忽然心軟起來,問她:“路上黑,有沒有人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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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薇溫聲道:“我的侍女藍意在遠處等着。”
陸昭跟在陸酩後頭,聽見了牧野和沈知薇在園子裏的對話,湊到陸酩耳邊嗤笑道:“牧将軍倒是關心沈姑娘,別不是想撬皇兄你的牆角。”
陸酩面無表情,不搭他的腔,轉而問了另一件事:“黎貴妃那邊處理好了嗎?”
“放心吧,已經派人過去了,連東西都給那太監準備了。”陸昭回道。
他的眼睛轉了轉,壓低聲音:“皇兄,要不要我給你也叫個人來?保證幹幹淨淨。”
陸酩剛才不叫沈知薇,他理解,畢竟沈知薇是正經人家的姑娘,還未過門做那些事确實不好,但要找個宮女通房那還不容易。
陸酩垂眸,睨他一眼。
陸昭擔心道:“皇兄,合歡散不找人解了,要忍好長時間,何苦那麽難受。”
方才在宴會上,陸酩早便喝了那酒,覺出酒中有問題,一直靠內力壓着,才不至于失了神智。
合歡散無藥可解,要麽與人消解,要麽就要熬到藥性自己散了,但這種方式散得慢,合歡散對身體的影響會持續很長時間。
陸酩的掌心裏攏着的玉扇被潮熱的汗漬潤濕。
“不必,你回宴上吧。”他的嗓音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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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回到大殿上時,正好宴會散了,群臣陸續走出宮殿。
殷奴人在其中裏顯得格外矚目,身上的服飾顏色鮮豔,墜着張揚的彩色瑪瑙與寶石。
莫日極被随從們簇擁着,走起路來散漫随性,他勾起一側唇角,狹長眸子微挑,如蛇般陰測測,看誰都透着玩世不恭,看誰都像是在看将死之人。
牧野往裏走時,與莫日極對上,殿前的路寬闊,偏他們誰也不肯繞道相讓。
牧野一身玄衣,對上十幾名高大殷奴人,依然身姿挺拔,氣勢上沒有輸了半分。
莫日極垂下眼,肆無忌憚地打量起牧野。
他搖搖頭,覺得失望極了。
老可汗竟是被這樣一個身板瘦弱的少年将軍打敗?
阿拓勒部落裏流傳了許多關于牧野的傳聞,今日一見,莫日極只覺得他的阿布是個窩囊廢,竟然怕成那樣。
莫日極盯着牧野露出來的那一雙眼睛,清澈的像是草原上的呼倫湖,看向他時,卻又透着絲絲冷意,如湖上落的白雪。
莫日極征戰時,覺得砍頭麻煩,喜歡挖人的眼睛,那樣回去算戰功時,帶起來方便。
他見過許多眼睛,兇殘的,貪婪的,色相的,冷漠的。
唯獨他從牧野的眼裏看不到分毫雜質,至純至真,幹淨的他想要親手把這一雙眼睛挖走。
不過在此之前,莫日極想要看看盛着這雙眼睛的容器。
莫日極伸手到牧野的臉前,碰到了那冰涼面具。
牧野的眸色一緊,反應迅速地扣住他的手腕。
莫日極的視線移到他的手腕處,一經碰觸,他才發現,牧野的手竟然比他的要小上那麽多。
手指纖細白皙,骨節勻稱,連習武之人因為拿劍彎弓造成的繭都沒有了。
莫日極勾唇挑眉:“牧将軍的手怎麽這般秀氣,軟得跟女人似的。”箍他箍得一點力氣也沒有。
牧野沉了臉。
找死。
一道骨節錯位的聲音響起,牧野直接卸了莫日極的手。
莫日極的手和手腕分離,手軟綿綿地垂下。
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莫日極卻仿佛無知覺那般,灼灼的目光緊鎖住牧野的眸子,終于從那海一般的眼睛裏看到些許波瀾和惱意。
莫日極滿意了,左手包在右手的腕子上,用力一按,把錯位的手接了回去。
他不怒反笑,玩味道:“牧将軍真是無趣,這點玩笑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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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牧野用輕功在行宮裏走了一圈,将行宮的布局在心中繪了圖。
行宮內的布防并不歸她管,承帝命她在圍獵途中負責安防護衛,不過是做給沿途百姓看的,但真要她負責禦苑內的安防,承帝就又不放心了。
牧野踩點行宮不過是出于習慣,對于周邊環境一定要有所掌握。
圍獵禁苑的行宮不大,只供帝後和太子住下,其餘的就連公主和嫔妃也是住在帳子裏。
牧野的身手矯健,一路過來,竟沒有被巡邏的侍衛察覺。
她到了太子住的側殿時,發現東暖閣裏點了燈,外頭竟然無人把手,甚至連伺候的宮女內監也無。
牧野忽然想到,這不正是個月黑風高,夜半無人時的報仇機會嗎。
她輕飄飄落在那暖閣的屋檐上,揭了半片瓦,往裏看去,暖閣裏的光線昏暗,只有床塌邊的黃梨木方桌上點着一盞燈,燈燭明滅,映在了床上的人臉上。
陸酩躺在榻上,緊閉着眸子,臉色泛着潮紅,像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麽,他的唇角流出殷紅鮮血,被他冷白膚色襯托,透出一股妖異。
暖閣內非常安靜,仿佛連燈燭燃燒的聲音也能聽清。
微弱的一聲啪嗒,殷紅血珠滴到了他手中的玉扇上。
陸酩緩緩撐起眼,見到血污了玉扇,平時那樣喜潔的人,卻直接用起衣袖去擦。
牧野見狀,心裏大概猜出了七八分,想是方才宴會上陸酩早就中了合歡散,如今那合歡散發作起來了。
她抿了抿唇,君子不乘人之危,今夜還是作罷吧。
牧野這麽想着,正要離開,卻看見暖閣的窗戶外閃過一道黑影,那黑影悄默聲息,翻窗進入了暖閣內,手裏的刀在黑暗裏閃出寒光。
牧野的神色一凜,轉頭看向陸酩。
陸酩自擦幹淨了玉扇上的血後,又重新阖上了目,仿佛渾然未覺危險的接近。
牧野猶豫了一瞬,跳下屋檐,落地時未發出一絲聲音,她想要活捉刺客,于是緊跟在他之後,從窗戶翻進去。
黑衣人靠近床榻邊時,用內力将燭火熄滅,同時高高舉起刀,往陸酩身上刺去。
牧野從後面猛地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擰。
黑衣人大驚,甩開他的手,又從衣襟裏抽出一把短刃,向牧野掃去。
牧野偏過頭,短刃擦過,割斷了她面具的系繩,鬼面倏得墜地。
黑衣人越過牧野,繼續朝陸酩紮去。
牧野顧不上面具,擋到陸酩身前,正要拿起從黑衣人那奪來的刀與其相抵,忽然,腰間突然多了一雙手,将她往後一拉。
陸酩此時的眸子淩厲清明,展開玉扇往前一揮,五根細細的銀針飛了出去,其中兩根紮在了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頓覺不妙,立刻抽身,向後一跳,翻窗逃離。
牧野當即要去追,手腕卻被人锢住。
“不用管。”陸酩的聲音嘶啞沉沉,“要孤說幾遍,這些刺客傷不了孤,用不着你擋在孤前面。”
牧野一陣無言,敢情是她多管閑事了。
“行行行,太子殿下威儀,是臣自作多情,臣告退。”
陸酩凝着黑暗,眼前的人輪廓模糊,卻又那麽熟悉。
他的眸子裏清明消失了,聲音也弱了下來,把牧野按進懷裏。
“牧喬,那裏疼得厲害,你幫幫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