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謝利爾夾雜着笑意的語氣裏,透着幾分不加掩飾的戲谑,略顯散漫的語調在這白晝與黑夜交替的街頭,于秋日細碎的晚風下,多了一種讓人耳膜發癢的缱绻。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之後,原本垂着頭的克裏森擡起臉,本能的用目光捕捉謝利爾的身影。
站在一旁的維爾,也側頭朝着謝利爾看去。
三人之中,反而是與謝利爾距離最近的蓋伊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事實也差不多确實如此。
在謝利爾将掌心随手放在他發頂的時候,蓋伊的身體就僵住了,當謝利爾将臉湊向他的肩膀前開口說話後,他那一張俊臉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爆紅。
太近了。
兩人現在的距離對于蓋伊來說,太近了。
他甚至能非常清楚的感覺到臉側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是一種帶着幾分涼意的、似灰燼一樣的清冷。
這樣的距離,只要他側過頭,再稍微往前一點,雙唇就能貼到對方的耳根。
這時,又是一陣晚風吹來,細絨枝葉在風的吹拂下紛紛而落,謝利爾的發梢也在風的吹拂下掃到了蓋伊的耳根。
耳畔細微的癢意讓蓋伊的身體繃得更緊。
這一瞬間,随風飄飛的細絨枝葉仿佛不是落到了地上,而是落到了他的心尖處,帶來了一種讓蓋伊覺得十分陌生卻并不讨厭的酥癢。
他喉結動了動,像一個紅着臉的雕塑。
克裏森看向蓋伊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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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爾的視線也分外複雜和微妙,一言難盡中又透着幾分果然如此的感覺。
在這兩人的眼神下,不用照鏡子蓋伊都知道自己的臉肯定很紅,那種熱辣辣的火燒感仿佛從皮膚滲透到他的骨髓裏,連帶着讓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注意到蓋伊的變化,謝利爾眼眸微挑,随口說了句:“還挺容易害羞。”
他這話一說完,就收回了手,身體也重新站直了。
蓋伊僵硬着腦袋轉回頭去看謝利爾,惱羞成怒的反駁:“誰讓你突然靠過來!”他的音量拔得有些高,像是想為自己扳回一局。
只是在這種狀态下,反而越發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意味。
謝利爾沒有再理會他,而是不急不慢的繞過他往學院的方向走去。顯然是不打算在繼續留在這家甜品店門口,繼續被人圍觀。
事實上,就蓋伊與克裏森他們的行為,放在謝利爾眼中,的确如他剛剛所說的那樣像是在過家家。
一條路就這麽大,回學院的路也就那麽多。
走個路而已,一不一起也就那麽回事。
因為根本沒什麽區別。
謝利爾喜歡看樂子不假,但是繼續待在這裏沒有任何意義,最重要的是,謝利爾不想一會兒急匆匆趕回教室。
現在這個時間點回去正好。
見謝利爾一走,蓋伊想也沒想,直接擡腳跟上去,嘴裏還不忘追問着:“對了,你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什麽是過家家?”
維爾看向走到謝利爾身側的蓋伊,瞥了克裏森一眼後,也迅速跟了上去。
最後,就只剩下克裏森還站在原地。
他盯着謝利爾離開的背影,随即又看向試圖向謝利爾追問出結果的蓋伊,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攥緊成了拳。
樹上的細絨枝葉還在飄落,只是這時候,已經沒有了為他撚下枝葉的人。
克裏森擡起頭看向頂上茂密的樹葉,傍晚的雲團在天空中緩緩浮動,能從葉的縫隙中隐隐可見。
他看着這些漂浮的薄雲,片刻後,在灰雀的鳴叫聲裏,收回視線邁開腳步,也跟了上去。
……
萊伽聖恩學院。
謝利爾準時準點走進教室。
依舊是昨天那一間,來聽課的學生比昨天更多。偌大的空間裏不僅沒有一個空位,就連過道都被搬着小凳子的神眷者們擠滿。
謝利爾站在講課的臺上,朝下方淡淡掃去一眼,除了蓋伊、博德斯爾奇、索爾霍林、以及昨天謝利爾走之前大喊要染黑發的神眷者之外,還零零碎碎有好幾個神眷者也把頭發染成了黑色。
注意到謝利爾的眼神,這些把頭發染成黑色的學生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分外激動。
謝利爾的心情頓時有些微妙。
作為魔鏡,為了心底的那個最終目标,他确實需要不斷擴大自身的影響力,但是那更多的應該是職能上的、行為上的,而不是這種浮于表面的、外形上的模仿。
不過這本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這麽一想,這種發色上單純的模仿,放在初期階段,也勉強算是一種他自身影響力的體現。
昨天那一節課,謝利爾用了半個小時講占星神術學的理論,這一節課他直接步入正題,用刻着蘭歐大陸星系的水晶球進行實際演示。
一節課下來,他作為魔鏡的能力點提升,比昨日多了近五倍。不用特意去查看,謝利爾就能明顯感覺到能力點有了一個峰值的跨越。
按照這個速度,不足半月,時間長短這一限制條件在謝利爾這裏就将不複存在。他從日落出來之後,只需要保證在日出之前回到鏡子裏就可以。
因為一開始謝利爾是以外聘占星術士的身份來學院任教的,所以一周七天裏,除了兩天公共的休沐日之外,剩下的五天他只用上前四天。
謝利爾按部就班的上了三節課。
在第四天的晚上,上完這周最後一節占星神術課的謝利爾,正準備離開教室,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蓋伊突然起身叫住了他。
早在謝利爾上第二節課開始,蓋伊的座位就從最後一排換到了最前排,作為他同桌的維爾也跟着一起坐在了謝利爾的眼皮子底下。
謝利爾眼眸微垂,看向下方的蓋伊:“懂事的學生,不該占用老師的下課時間。”
蓋伊說道:“我就想問你一個問題。”
謝利爾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雖然見他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謝利爾就已經大概知道了對方要問什麽。
蓋伊看向謝利爾的眼睛,耳根微燙,問出了一個在場的神眷者都關注的問題:“後天晚上的加西亞大舞會,你會來嗎?”
謝利爾聞言,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思索起來。室內暖橘色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金色的瞳孔裏仿佛蘊藏着細碎的剪影。
空氣中很安靜,近千人的教室,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這些神眷者全部都看着謝利爾,與蓋伊一同等着謝利爾回答。
加西亞大舞會。
是萊伽聖恩學院最盛大的舞會。
每三年舉辦一次,由伯莎利頓的最高統治者點燃開場的禮花。
加西亞大舞會這一日,無論是伯莎利頓國的王室,貴族,還是大教庭的神教者都會出席。除此之外,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也會受邀參加。
人很多,會相對混雜。
舞會上的佳肴也很多,可麗餅會做得相當出色。
前者等于有熱鬧可看。
後者等于有諸多美食可吃。
綜上所述,精簡重點後,謝利爾最終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會去。
……
加西亞大舞會的舉辦地在萊伽聖恩學院的湖泊中心。
湖泊是人工打造的,最中間豎立着一棟別致典雅的大理石圓塔,從湖畔的鵝卵石廊橋一路往前走,就能到純白穹頂之下的大廳。
謝利爾回阿布科諾古堡的路上,經過這一處湖泊,皎潔的銀色月光灑在這處泛着漣漪的湖面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的細碎光點。
從他這個角度往湖泊中央的大廳看去,能看到十幾個宮廷侍女正在琳琅絢爛的彩燈下忙碌。
她們是賽奧王後特意派下來的,提前為還有兩天就舉辦的大舞會做準備,将圓塔周圍裝點上不會凋零與枯萎的紅翎蘭。
謝利爾看了幾眼,就收回了目光。
等回到阿布科諾古堡的時候,謝利爾并不意外的看到了還未晚休的賽奧王後。
身着真絲睡袍的王後神情慵懶的坐在精致的扶手椅上,單手堪堪撐着太陽穴,對謝利爾露出了一個明豔的笑容:“親愛的,歡迎回來。”
謝利爾也笑了笑:“嗯……讓我猜猜,美麗的王後是有重要的有話對我說。”
賽奧王後聞言,唇角勾起弧度不禁又擴散幾分:“那你再猜猜,是與什麽有關。”
謝利爾在一旁坐下:“加西亞大舞會。”
賽奧王後點了點頭,像是覺得這你一言我一答的交流方式很有趣,于是又繼續說道:“再來猜猜吧,親愛的魔鏡先生,我打算做什麽?”
謝利爾很配合:“你打算暫時将我交給利森維恩。”話落,他微微頓了一下:“他現在正在過來的路上,大概一個中管沙漏的時間。”
加西亞大舞會不比平常,舞會那天霍克力王都護衛隊會全程在宴廳巡邏。
除此之外,原本只負責阿布科諾古堡安全的護衛騎士,也會被撥去一批去協助護衛隊。
而這樣一來,阿布科諾古堡的安防勢必會下降一部分。
在這種情況下,賽奧王後不會放心将魔鏡留在古堡中,直接轉交利森維恩保管是最穩妥的做法。
未來三天,謝利爾應該都會被利森維恩貼身帶在身上。
當然,是指他的魔鏡體。
“與你交流總是格外愉快而輕松。”賽奧王後藍色的眼眸裏流轉着潺潺的笑意,她如玫瑰般豔麗的紅唇微張,緩緩對謝利爾說道:“光明神在上,願未來三天你和利森維恩能相處愉快。”
“對了,”賽奧王後像是又想到了什麽,将話題微微一轉,她看着坐在一旁的謝利爾,目光微動:“五天前我得知到一個消息,在無妄虛密林的深處,存在着一把光之神杖。”
謝利爾眼眸微挑:“王後是從那位艾塞亞國的親王嘴裏聽來的?”
賽奧王後笑得意味深長:“畢竟是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在茶會話上閑聊一些兩國之中的新奇趣聞,也再正常不過。”
謝利爾不急不慢的說道:“我以為你不會提這件事。”
“我獨自思考了五天,最終還是決定來向你求證。”
賽奧王後的眼眸裏閃過一抹野心:“據說将浮空神術加注到光之神杖裏,就能讓施術者瞬間轉移到另一個地方,這可是真的?”她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謝利爾面具下的眼神。
因為不确定這樣的問題是否處于一個能立刻得到答案的範圍,所以她的語氣裏還帶着幾分并不确定的試探。
“是真的。”
“會有距離限制嗎?”
“從這座聖恩之光到卡爾德拉小鎮的距離。”謝利爾列舉了一個更容易讓賽奧王後聽懂的比喻。
賽奧王後眼睛一亮,漂亮的藍色瞳孔裏迸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她開始大膽的猜測:“如果将其他神術加注到光之神杖裏,是否也會有相對應的效果?”
說着,她取下脖頸上的項鏈,用禦物神術将這條項鏈浮于空間:“就像這原本的禦物神術只能讓物體浮空,如果借由光之神杖,是否就能讓施術者本人立于空中?”
謝利爾看向她:“很遺憾,這并不行。”
賽奧王後聞言,眼中浮現出一抹失望,不過很快她就将情緒調整,重新将取下的項鏈戴回到雪白的脖子上。
她看着謝利爾道:“我需要這把光之神杖。”她站起身,走到窗棂前,窗外月光彌漫出銀色的輕紗,落到她一頭披散的金發上,她的聲音有些低,語氣裏去透着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我要得到它。”
謝利爾:“看來你已經有主意了。”
賽奧王後轉過身:“我會将這個任務交給利森維恩。”
謝利爾并不意外,他甚至将王後接下來要說的話講了出來:“你會讓他帶着我,帶着我這個魔鏡一同進入無妄虛密林。”
“沒錯,”賽奧王後點頭:“有你在,我會更放心。”有全知的魔鏡跟着利森維恩,有些危險就可以提前避免,這樣能大大減少無妄虛密林的危險性。
謝利爾眨了眨眼睫,歪頭道:“你就不怕利森維恩折損在那裏,而我也将無緣與你再見?”
賽奧王後微微搖頭,無比篤定的說道:“利森維恩很強,”她直視着謝利爾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他是最強的。我信他,也信你。”
謝利爾輕輕笑了笑,不置可否。
利森維恩确實很強,畢竟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
并不誇張的說,他現今的實力放在整個蘭歐大陸,也沒有誰能打敗他。
他足夠擔得上最強這一稱號。
但是到了無妄虛密林,在多種因素的綜合影響下,利森維恩就不再是戰無不勝了。
無妄虛密林裏有精靈、翼龍和獸人,那裏的空氣密度低,對于一直生活在蘭歐大陸的公民來說,一旦穿過薄霧進到無妄虛密林,身體就會産生一種沉重感。
越往無妄虛密林深處走,這種沉重感就越明顯,即使是常年接受苛刻體能訓練的騎士或者劍客,行動上也會變得遲緩。
在這種限制條件下,哪怕利森維恩是光明神靈魂的化身之一,也不可避免會受到影響。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光明神将這一部分化身降生到蘭歐大陸上的時候,利森維恩就屬于蘭歐大陸的公民。
他的身體素質無論多強悍,依舊會和蘭歐大陸的其他人一樣,受到這種條件限制。
至少一開始是會這樣。
而除開這些不談,光之權杖,是由光明神本體的一截手指骨所化,此刻正在無妄虛密林裏那位歸屬于“善”陣營的化身手中。
讓光明神歸屬于“惡”陣營的化身,去搶奪歸屬于“善”陣營化身的武器,謝利爾想象了一下兩個化身打起來的畫面,嗯,夠戲劇也夠刺激。
不愧是賽奧王後。
謝利爾現在已經開始期待了:“時間定在什麽時候?”
賽奧王後看着謝利爾,眼眸微彎,瞳孔裏浮現出一抹狡黠:“你認為什麽時候最合适?”
謝利爾眉梢微挑,賽奧王後顯然是一個聰明人,很懂得利用他全知的能力。
知道由他嘴裏說出的時間,必然是最合适的時間,因為那是在知曉所有事情的情況下,綜合了各種因素的最佳答案。
當然,這一切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賽奧王後充分相信那個傳言———
全知的魔鏡面對持有者的疑問,會給出最真實的回答。
魔鏡不摻雜謊言,更不存在欺瞞。
無論詢問的人是誰。
賽奧王後誠如她所說的那樣,她信任利森維恩,也信作為魔鏡的謝利爾。
在賽奧王後的視線下,謝利爾略微思忖了幾秒,給出了回答:“半個月後。”
半個月後正好是無妄虛密林的冬天,日落之後到日出之前的時間會很長,對于謝利爾個人而言他在行動上會更方便。
更重要的是,這個時間,住在無妄虛密林裏的獸人大部分已經進入冬眠,少了這部分獸人的襲擊,到密林的危險性也會降低。
從謝利爾那裏得到回答,賽奧王後愉快笑起來:“好,”她随即說道:“我會在出發之前組建好一支雇傭小隊,由利森維恩帶隊,希望你們一起去無妄虛密林的時候,會有所幫助。”
說完這話,賽奧王後沉吟了幾秒,随即又看向謝利爾:“不過在這支小隊組建之前,我想聽聽你那邊是否有可推薦的合适人選。”
謝利爾說出一個名字:“拉格倫。”
“拉格倫?”賽奧王後低聲念了一下:“聽起來是個陌生的男性名字,”并不在她所知曉的高階神術師名單中,她問謝利爾:“我需要在哪裏找到他?”
“萊伽聖恩學院旁邊的布盧爾街道,他在一家甜品店裏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