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你們在做什麽?
幾乎是在說完這句話的瞬間,蓋伊就後悔了。
而不經大腦思索就沖動說出口的結果,就是他現在站在原地,頂着謝利爾和克裏森甚至包括維爾看過來的詫異視線,再一次感覺到了什麽叫做尴尬。
這種仿佛外出的丈夫歸來後看到妻子與別人在一起的吃味感,放在他和謝利爾身上無論怎麽看都不合适。
甚至還有些滑稽。
畢竟嚴格算起來,謝利爾與他并沒有任何關系,頂多只能算是給他們上了半個小時占星神術課的任教老師。
但是此刻,蓋伊又無法忽視因為看到謝利爾和克裏森舉止親近後,心底所産生的那一份微妙的不爽。
甚至于現在他再回憶起剛剛克裏森在謝利爾面前那副低着頭、乖順又羞澀的模樣,就覺得異常礙眼。
這位王子殿下從小到大,慣會裝出一副單純無害的樣子。
在老國王還在位的時候,就習慣于人前人後兩幅面孔。人前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背後裏自私、冷漠、獨斷樣樣不少。
後來賽奧王後掌握了王國統治權,克裏森這家夥在這方面的僞裝顯然又精進了很多,至少旁人沒有一個看出他的真面目。
蓋伊沒有戳穿克裏森僞裝的想法。
往小一點說,畢竟自己曾經和克裏森做過一段時間的朋友,雖然後來鬧掰疏遠了,但到底還是有一段情誼在。
在這種前提下,蓋伊理解克裏森僞裝真實面目是為了能在阿布科諾古堡自保,他也沒必要讓對方的生活過得更艱難。
而往大一點說,伯莎利頓國的大教庭和王室之間本就是互相牽制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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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伯莎利頓的統治者如何更替,最後的王座是誰來坐,都影響不到大教庭的地位和在民衆心中的分量。
所以他也同樣沒有必要去拆穿克裏森,又或者是到賽奧王後那裏提醒她,讓這位追求美貌的王後注意她以為的兔子其實是暗中蟄伏的毒蛇。
不過現在,他看着克裏森在謝利爾面前的樣子,很難不懷疑克裏森是否另有所圖。
想到這,蓋伊心裏最初的那一絲尴尬也消失不見,他薄唇微抿,目光閃爍了一下,朝着謝利爾和克裏森走去。
維爾見狀,挑了挑眉,正準備跟上蓋伊,卻在擡腳的不經意間,從甜品店的透明窗戶裏,看到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對方顯然早就注意到了他,所以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對他微微颔了颔首。
維爾嘴唇微張,用口型喊了一聲:“兄長。”
奧格斯格背靠着座椅,順着艾諾文的視線看向已經跟上蓋伊的維爾,也不知是想到什麽,意味深長的笑道:“艾諾文,你們兩兄弟還挺像。”
不僅僅是五官,性格也是。
五官相似度有七分,性格卻有九分。
不過就後者來看,相比起兄長幾乎挑不出一絲毛病的完美修養,弟弟要明顯稚嫩許多,還無法做到全然的不動聲色。
奧格斯格收回視線,将關注點放到另一個少年身上:“剛剛過去的那個黑發少年,是大主教的下任繼承人吧?”
話落,沒等艾諾文回答,他又自顧自的回憶道:“我記得現任大主教好像是深棕色的頭發。”
“嗯,我三天前看到蓋伊的時候,他還不是黑發。”艾諾文不急不慢的說着:“應該是剛染沒多久。”
奧格斯格笑起來:“你們伯莎利頓這一點還真有意思,明明是最信仰光明神的國度,作為最高信徒的神教者卻又是最百無禁忌的。”
在伯莎利頓,教堂裏的神教者不需要保持身體的忠貞,他們可以自由戀愛甚至結婚生子,也沒有對自身發色不可更改的規矩束縛。
艾諾文端起杯中的紅茶喝了一口,随後緩緩說道:“光明神是仁慈偉大的神,他用拂曉的光芒清除世界的污穢,亦将遵從本心的自由意志傳遞到每個伯莎利頓的子民心中。”
聽到艾諾文這麽說,奧格斯格也端起面前的紅茶,然後對着艾諾文微微舉杯示意了一下:“敬自由的意志。”說完,也喝了一口。
而在艾諾文和奧格斯格說話間,甜品店門口那邊,蓋伊和維爾已經走到了謝利爾身邊。
謝利爾将克裏森頭發上最後一片細絨枝葉撚下,看向在他身側站定的蓋伊。
他的視線從蓋伊的臉上移向蓋伊的頭發,純黑的發色将少年的棱角襯得更分明,透出了一種幹淨純粹的利落感。
注意到謝利爾的目光,蓋伊突然有些緊張。
雖然這個發色是因為對方的懲罰他才會去染的,但是等真正染下來之後,他的心裏其實也并沒有什麽後悔之類的情緒。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讓他去染頭發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此刻他竟然有些在意這樣的發色自己染起來好不好看,和其他染成黑發的學生先比,自己在對方眼中又有沒有更特別一些。
蓋伊為自己有這種想法而感到煩躁,他嘴唇微動,想試着說點什麽來調節在對方的目光注視下而産生的緊張,但是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聽起來十分幹巴巴的話:“頭發我已經染了。”
乍一聽,像是在向謝利爾彙報自己的進度。
蓋伊說完之後就在心裏暗罵了一下自己。
這還不如不開口。
但是謝利爾卻笑了一下,并且給予了一個好評:“還不錯。”
蓋伊唇角不自覺上揚,但下一秒很快意識到什麽,又硬生生将弧度降下來,只是眼底的喜悅還是洩露了他因為謝利爾的一句話就心情好起來的事實。
一旁的維爾看了一眼蓋伊,又看了一眼謝利爾,眼底閃過一抹思索。
他原以為昨夜之後,蓋伊會很排斥這位外聘的占星術士,卻沒想到事實似乎與他所以為的恰恰相反。
這讓他更好奇昨天夜裏蓋伊去到五層之後,與這位占星術士在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且看對方的樣子,明顯是從甜品店出來沒多久,他的兄長現在也還在店內。
維爾可不認為兄長會平白無故的出現在這家甜品店,顯然是為了這位占星術士而來。
雖然維爾承認這位新老師有人讓一眼難忘的優越外形,即使戴着面具也不影響他對旁人的吸引力,但是不過才一天的時間就能讓蓋伊如此重視,甚至就連他的兄長也似乎對這個占星術士格外在意,這多少讓維爾感到意外了。
畢竟無論是他的兄長,還是蓋伊,都不是普通人。
哦,現在還多了一個克裏森。
這麽一想後,維爾看向這位新老師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探究。
也就這個時候,謝利爾看向了維爾,就是一種很淡的、沒什麽情緒的眼神,卻讓維爾原本平穩的心跳驀地漏了半拍。
這一剎那間,他仿佛從對方那雙金色的虹膜裏,看到了一種将世間之事盡數洞察的銳利。
這種銳利在平靜的水波之下,于鎏金溢彩中泛着細微的漣漪。
危險而又旖旎。
勾動出一眼就足以讓人沉淪的驚豔。
維爾有些心驚,他嘴唇翕動了一下,下意識想說點什麽,只是還沒有開口,對方就已經收回視線。
維爾不禁松了一口氣,暗暗在心裏将這位神術老師列為了不可過多靠近的名單榜首。
這時,一直沒出聲的克裏森往謝利爾這邊靠近了半步:“老師,我們現在回學院嗎?”他的語氣很乖巧,卻有意加重了我們這兩個字。
而這裏的我們,顯然是指他和謝利爾兩個人,并沒有包括在場的蓋伊和維爾。
蓋伊瞥了克裏森一眼,冷笑一聲道:“我也準備回學院,正好一起。”
維爾微微一笑:“蓋伊說的對。”
克裏森嘴唇抿了抿,不說話,只是擡着眸子看向謝利爾。
他偏向奶藍色的瞳孔裏倒映着謝利爾戴着面具的模樣,清麗幹淨的眼神裏,浮現出一抹希望謝利爾能站在他這一邊的期待。
仿佛在渴求着謝利爾的偏愛。
這是一種很容易讓人心軟的眼神。
只是謝利爾還沒有開口,下一秒,蓋伊就橫過一腳,一個跨步直接站在了謝利爾和克裏森的中間,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克裏森看向謝利爾的視線。
蓋伊知道自己這麽做會顯得有些幼稚,但是看到克裏森對着謝利爾擺出這幅樣子,他就是忍不住。
或許換成其他人這樣,他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但是這個人是克裏森,一切就不一樣了。
幼稚就幼稚吧。
反正他本來也沒打算繼續維持自己平時在學院裏的形象,更何況他更丢人的樣子昨天晚上謝利爾都已經看過了。
既然不想看到這兩個人走得太近,他幹脆就遵從本心。
左右也不差這一回。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蓋伊的心情頓時舒坦不少。
他刀裁般的眉梢微挑,看着克裏森再次說了一遍:“一起走吧。”他的下颔揚了一下,仿佛已經從這場對峙中獲得了勝利。
而克裏森,依舊沒有說話。
他只是倔強般垂下眼,額前的發絲隐隐遮住眉宇,讓人看不見眸底的情緒。
一旁的維爾看了看勝券在握的蓋伊,又看了看默然不語的克裏森,也保持着沉默,不過顯然是和蓋伊一個意思。
一時之間,一股詭異的氛圍在三人之中無聲彌漫。
直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放到蓋伊的頭頂。
謝利爾的身體微微前傾,掌心壓着蓋伊的發絲往下,戴着面具的臉湊向蓋伊的肩膀前,看着這三人道:“你們擱這玩過家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