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在他說完這話的時候,跟在他身後走過來的白發金瞳男人,也出現在謝利爾的視線當中。
個子很高大,皮膚的顏色很深,露出來的右手臂上戴着一個金色的鷹眼臂環,是艾塞亞國的人。
謝利爾擡了擡眼皮:“随意。”雖然這兩人一個是伯莎利頓國的公爵,另一個是艾塞亞國的親王,但是此刻,比起這兩個人,謝利爾還是對聽冒險故事更感興趣。
艾諾文微微一笑,道了一聲謝之後,走到了謝利爾對面靠裏的位置。
雖然貴為爵位等級最高的公爵,但是艾諾文對外并沒有什麽架子,他性格從容沉穩,有着良好的個人修養,是伯莎利頓國公民們公認的性情溫潤有親和力的頂級貴族。
除此之外,他還是整個伯莎利頓國最受年輕小姐喜歡的紳士。
艾諾文坐下之後,奧格斯格也順勢坐到了艾諾文的旁邊。
這位來自艾塞亞國的親王,顯然不是很擅長隐藏情緒。從見到謝利爾之後,他就像是發現了驚喜的新事物,目光幾乎沒有從謝利爾身上移開過。
他金色的瞳孔很亮,像遙遠傳說裏熾熱張揚的太陽神,狂放又熱烈,看向謝利爾的眼神裏透着毫不掩飾的興趣與好奇。
就像一匹鎖定了獵物的頭狼,卻不是暗中蟄伏,反而是不加掩飾的彰顯着自身的存在感。
他和身旁的艾諾文就像是兩種極端。
相比于艾諾文那種隐藏在溫柔背後、被刻意收斂的強勢,他身上的攻擊性是外放的,鋒芒畢露。
此刻,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謝利爾身上,過于熱切的眼神讓正在喝紅茶的胖烏鴉都停下了動作,擡起小腦袋看向這黑皮艾塞亞國人。
胖烏鴉嘴巴動了動:“謝利爾你理理他。”
不然這黑皮男人可能會這麽一直盯下去,影響它喝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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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利爾将目光轉向奧格斯格。
見對面的黑發青年似乎終于注意到自己,奧格斯格眼中的驚喜更甚,沖着謝利爾露出爽朗一笑:“你好,我叫奧格斯格。”
他的聲音很渾厚,是一種和他的外表極其相匹配的陽剛。
謝利爾報了自己的名字:“謝利爾。”
或許是謝利爾的回應給了他鼓勵,讓有了一種兩人可以這麽聊起來的錯覺。他整個人就像是話匣子被打開了一樣,十分自來熟的說道:“你的黑發很好看,我在來這裏的路上看到好幾人也是黑發,不過都沒有你的黑發吸引人,你是……”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謝利爾打斷了:“能安靜點嗎?”
他不鹹不淡的說:“你有點吵。”
奧格斯格驀地一頓,他的眉梢淩淩挑起,有那麽一瞬間眼底閃過一抹難以明辨的情緒,但很快就消失不見:“是我唐突了。”
謝利爾沒再理會他,将目光轉回到圓臺上的講書人身上。
而對方也像是在特意等着謝利爾一樣,即使一直耷拉着眼皮,未曾看向這邊,視線也始終停留在那泛黃的筆記本上。但是當謝利爾的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就從原本的微末停頓中再次開口,繼續講着未說完的冒險見聞。
“……會變化顏色的薄霧擋住了勇者前進的視線,他将所學的神術全部使出來,最後在渾濁的霧氣中摸索到一條正确的道路。他沒有猶豫,順着這條路一直往前,終于在一棵被藤蔓纏繞的高聳松樹下,看到了一頭體型龐大的麋鹿。”
說到這,男人微微停頓了一下,将腿上的筆記本又往後翻了一頁:“他想去追這頭不同尋常的麋鹿,只是剛跑了兩步,纏在松樹上的藤蔓就化成千條毒蛇朝他襲去。”
“之後呢?之後他怎麽逃脫的?”說話的還是那位長卷發的神眷者小姐。
最先吐槽的人是她,聽得最認真的還是她。
“之後他掙脫束縛斬殺了毒蛇,代價是一截斷指。”
神眷者小姐頓時唏噓一聲:“啊!這可不是一個好結果。”
男人繼續說道:“他也并非毫無收獲,在将所有毒蛇斬殺之後,他在松樹的樹皮上看到了一段模糊的文字,上面寫到了無妄虛密林的另一端———深藍之海的水下王國。”
“水下王國?”有人嗤笑起來:“你這講的故事怎麽越來越離譜,我是不信在深海之藍的下方會有王國的存在。”
“或許真的有呢?”有人反駁他:“我們住在被譽為聖恩之光的王城,總要懷揣着一絲奇妙而美好的幻想不是嗎?”
“我的關注點跟你們不太一樣,我比較好奇在樹皮上留下文字的人是誰。”
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
謝利爾在心裏默默回答了他。
那文字還是在那化身在撿松子的時候順手刻下的。
想到那個化身,謝利爾就有了一絲躍躍欲試的沖動。
沒別的目的,就想弄到他的血。
謝利爾按照這個化身的性格和能力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成功率,嗯,有點低,但謝利爾不打算因此放棄。
就在他思索着怎麽讓成功率提升的時候,從坐下之後就沒有說過話的艾諾文,突然喊了一下謝利爾的名字。
謝利爾看向他,眼眸微挑。
艾諾文緩緩問道:“作為占星術士,你相信水下王國的存在嗎?”
這冷不跌的一句話,透露了很多信息。
很顯然,他是為見謝利爾而來,而并非是恰巧出現在這家甜品店。并且在來之前,也已經查清了謝利爾對外的身份。
謝利爾擡了擡眼,漫不經心的搭理道:“你對我的回答很好奇?”
艾諾文輕點了下頭,他俊逸的臉上揚着一抹溫柔的笑意,像天空一樣蔚藍深邃的眼睛注視着謝利爾,以一種回憶似的口吻說道:“其實在格爾剎北區的時候我就見過你,那個時候你走在利森維恩的身邊。”
謝利爾不甚在意的嗯了一聲。
這事他當然知道。
甚至連後來艾諾文與奧格斯格的那番對話都一清二楚。
玫瑰與刀劍。
對方當時是這麽形容他和利森維恩的吧。
謝利爾沒什麽所謂的想着,用指尖緩緩摸着胖烏鴉毛絨的腦袋,帶着幾分随意的慵懶。
店內的光暈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黑發顯得更黑,露出的皮膚又顯得越白。黑與白,明明只有這兩種顏色,卻透出了一種格外濃烈的旖麗。
艾諾文盯着謝利爾看了兩秒,突然理解了為什麽對方只上了半個小時的占星神術課,就讓那些骨子裏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的神眷者那般關注和在意。
且不說對方的占星神術是否精湛,就單單只是與衆不同的外形,就足夠引人矚目。
艾諾文在腦海裏試着想象了一下對方揭去面具的模樣。從露出來的這雙眼睛開始描摹,他試圖将自己曾見過的美人皮囊往更明豔绮麗的方向去延生。然而很可惜的是,似乎他無論怎樣去延生,最終的面容都無法與對方完美适配。
艾諾文難得感到了一絲遺憾。
這也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的樣貌産生好奇。
不為其他,只是想單純的看看對方的長相。
艾諾文輕輕笑了笑,他凝視着坐在對面的謝利爾,優雅從容的說道:“或許我該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叫艾諾文,和你一樣,也是一位占星術士。”
他這話剛說完,“啪”得一聲,圓臺上的男人突然将筆記本合上:“今天就到這裏。”
留下這一句話之後,男人就直接從坐椅上起身,也沒管有些人聽得正盡興就被動戛然而止的抱怨,像下樓時那樣将筆記本夾在胳膊下,不急不慢的走上樓。
只是在上到最後一層階梯時,他的餘光往謝利爾這邊掃了一眼,很平靜的一眼,乍一看,像是随意一撇。
講冒險見聞的人離開了,謝利爾待在這裏的趣味也減了一半。
他見胖烏鴉紅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就用指尖捏了下它的後頸。
胖烏鴉拍了拍翅膀,飛到了謝利爾的肩上。
謝利爾看向還準備同他搭話的艾諾文:“作為一位合格的任教神術師,我該去給不甚可愛的學生上課了。”
話落,謝利爾站起身離開座位,帶着飛到他肩上的胖烏鴉去了付款的前臺。
至于艾諾文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如果對方直接問他深藍之海中是否存在水下王國,興許謝利爾會十分樂意的回答。
畢竟那樣還能加能力點。
但是對方問的是他相不相信,這種不算解惑似的問題,即使他回答了也沒有任何益處。
而對于既沒有益處、又不能讓提起興趣的話題,謝利爾向來是選擇無視,即使他知道對方有意與交談。
艾諾文薄唇微抿,纖長的眼睫動了動,他看着謝利爾的背影,眼睛若有所思的眯了一下。
坐在他旁邊的奧格斯格伸出手,一把将手臂搭在艾諾文的肩上,語氣裏透着幾分幸災樂禍的揶揄:“吶,艾諾文,原來你也不是無往不利。”
艾諾文收回視線,面對奧格斯格的調侃,故作苦惱的笑了一下:“嗯……稍微有些挫敗。”
對方對他沒有任何興趣,不想和他過多交談的意思也表露得足夠明顯。
奧格斯格扭頭看了一眼已經走到門口的謝利爾,半開玩笑的說:“艾諾文,萊伽聖恩學院還缺神術師嗎?”
艾諾文頓了頓,眸底深處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冷光,不過開口時,他的語氣依舊是溫和而沉靜的,似乎與平時沒什麽兩樣:“你想去任教?這可不是一個有趣的玩笑。”
艾塞亞國雖然已經與伯莎利頓結盟,但是也還沒好到讓一個艾塞亞國的親王,到伯莎利頓的神眷者學院任教的地步。
奧格斯格收回手,語氣有些遺憾:“那還真是可惜了。”
也不知是單純在說因為無法任教而錯失了接近謝利爾的機會,還是在說別的什麽。
又或者是兩者都有。
………
謝利爾這邊。
他付完利頓幣走出門口的時候,克裏森已經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兒。
金發少年安靜地站在門的右側,原本穿的那一身店員侍者制服已經換成萊伽聖恩學院的白色制服。他的身形清瘦單薄,白色的學院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一種莫名惹人憐愛的少年感。
看到謝利爾出來,他走上前,擡起眼眸有些緊張的喊了謝利爾一聲:“老師……”
由于他剛剛所站的位置是在一棵絨雄樹的枝丫下方,所以在秋風的吹拂下,細絨的枝葉有好幾片都落到了他的頭發上。
而他像是對此毫無所察那般,頂着一頭枝葉站在謝利爾面前。
整個人就像是一只受盡風吹雨淋的雛鳥,小心翼翼的靠近能給他帶來溫暖的港灣,又忐忑又期待的希望着能得到更多的回應。
謝利爾沒說話,只是盯着他看。
看得本來只是僞裝成緊張狀态的克裏森,真的變得緊張起來。
他的耳根開始微燙,有那麽一瞬間差點就以為自己的心思和目的被對方看了出來。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
即使面前這個人是占星術士,也不可能知曉所有事情,不可能将旁人的心思一眼識破。
更何況,往後該以一種什麽樣的狀态與對方相處,也是他在踏出這個店門的時候,才确定下來。
克裏森的喉結滾動一下,心思轉念間,他幹脆就順着這種真實的緊張,微微低頭。
而他這一低頭,頭發上的細絨枝葉也更加清楚的出現在謝利爾的視線中。
謝利爾眉梢微挑。
這綠茶味的黑心小可憐都演到這份上了,他不得配合一下?
反正他現在也無聊。
下一秒,謝利爾伸出纏繞着繃帶的手,指尖撚住落到克裏森頭發上的一片細絨枝葉。
這一剎那間,克裏森的身體微顫了一下,像是不明所以:“老師……”
“頭發上有枝葉。”謝利爾一邊說着一邊将這些細絨枝葉一片片撚下。
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随意。
克裏森垂着眼,嘴唇緊抿,乖巧安靜的站在原地任由謝利爾動作。他的皮膚很白,金發柔順的垂在臉側,所以當發絲間的耳根彌漫上燙意之後,紅得就像是滴了血。
當謝利爾微涼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他的耳尖時,克裏森的身體再次顫動了一下,這一瞬間如同羽毛輕輕撓過的觸感,帶來了一絲隐約又細微的癢意。
這種陌生的顫栗讓克裏森的眸光閃了閃。
這一次身體的反應,和那驀然快了一拍的心跳,已經讓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是僞裝,還是真實。
他的眼睫微動,垂下的藍色眸子看着眼前之人纏着繃帶的脖頸。薄薄的一層純白繃帶一塵不染,因為貼合得很規整,所以将脖頸線條的優美都勾勒了出來。
面前這個人是王後身邊的人,他觀察他,忌憚他,揣測他,卻又不得不為了計劃在主動靠近他的時候,将自己僞裝成更無害的樣子。
矛盾的情緒在克裏森的心裏交織。
此時此刻,他突然很想暴戾地撕下這一層繃帶,用手撫上這冷白纖細的脖頸,這樣他就能毫無阻隔的接觸到對方的皮膚,感受到細膩的觸感和頸間血管的跳動。
當這個想法從腦海裏冒出的時候,就像心髒處的火苗被引燃,以閃電一樣的速度一路上竄到脖頸,讓他的喉嚨有了一種像是被火燒起來的幹澀。
這種幹澀讓他迫切想要做點什麽。
但最終克裏森只是閉上了眼,将眸底的翻湧的暗流盡數藏匿。
謝利爾眉梢再次挑了挑。
确實挺會克制和隐忍,是個合格的演技派。
謝利爾這麽想着,就在他即将把最後一片細絨枝葉撚下的時候,一道有些惱怒的聲音從他的後側方響起———
“你們在做什麽?”
謝利爾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是把頭發染成黑色的蓋伊。在蓋伊的身側,還站着和克裏森一樣有着一頭燦爛金發的維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