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別演
第23章 別演
謝書程的目光看似淺淡, 卻又像是緊緊鎖住眼前人,讓聞柿有一瞬間自己退無可退的錯覺。
他五官本就生得妖孽,狹長的一雙眼與人對視久了, 很容易就能讓人陷溺進去。
聞柿躲避似的垂下眸子, 錯開一瞬。
只一瞬, 她便明白,他在認真問這個問題。
——她和謝書程, 是什麽關系?
聞柿經常會思考這個問題,特別是在與趙希彤聊過後。
最好的解釋是朋友,超過了普通朋友範疇的……有些過分暧昧的,朋友。
更确切來說可能是“盟友”。
……吧?
聞柿驀然意識到, 如今謝書程這個問題一出口,自己似乎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們的暧昧從來都隔着一層窗戶紙, 而謝書程, 他非常樂意捅破。
他時有惡劣,卻處處周至的手段下, 所求的從來不是她與他的那場兒戲一般的“合作”。
是她。
隐約朦胧的慌亂再一次襲上心頭,聞柿後退一步, 眼睫顫動着再一次與他對視, 冷淡的聲線更像是強作鎮定:“……朋友關系。”
沒什麽底氣,仿佛只在說服自己。
話落,她沒聽見謝書程有回答。
聞柿其實有些心虛,畢竟像謝書程那樣的驕矜大少爺,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為她做了那麽多, 到頭來只得到一句裝傻的拒絕,她怕他會當場生氣。
說不曾有過心動, 不曾有過動搖沉淪的念頭,那肯定是假的。
他對她那麽好,又那麽撩。
只是,她也實在不敢确定謝書程對她的态度,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只是玩玩而已。
謝書念說他沒談過戀愛,她信也不信。
畢竟二十多歲的成年人,長得好,玩得開,有權有勢,要什麽樣的姑娘沒有,就算沒有戀愛,有過幾段你情我願不談名分的風月也實屬正常。
更何況她與他的初見,他就給她留下過極為惡劣的印象。
她至今不知道那件事具體如何,他又與人有怎樣的糾葛。
如若這段時間只是大少爺的一場心血來潮的游戲,那聞柿倒寧願從不曾有端倪。
腦海中的念頭不斷糾纏,聞柿清醒了幾分,盯着謝書程,等他的反應。
男人深邃的五官被樓道暖橘燈光照亮着,依舊是淺淡的神色,不見絲毫惱怒。
過了兩秒,謝書程輕輕挑起半邊眉,“行。”
聞柿聽不出這聲“行”是妥協還是嘲諷,眨了下眼,望着他。
謝書程似是讀懂了她的情緒,輕嘆一聲,朝她靠近了些,擡手,手心半貼在她的臉頰。
聞柿不明所以,肩膀顫了顫,但沒躲開,感覺到他拇指指腹貼在了她眼底,那一塊胎記的位置。
淡紅色的水滴形狀被粉底遮去,隐隐透出的淺淡顏色與腮紅混在一起,幾乎看不出來。
聞柿下意識地有些抗拒,耳邊卻緩慢響起了謝書程藏着幾分笑意的聲音——
“那聞老師,能不能給我一個友情變質的機會?”
聞柿怔住了。
這句話幾乎是光明正大地挑明了他對她的居心,沒有再給她顧左右而言他的躲避機會。
少頃,聞柿冷靜下來,後退一步,脫離他的觸碰。
謝書程收回手,耐心等她開口。
樓道燈滅了又亮起,聞柿冷然精致的五官染上幾分清明與認真。
“這是什麽賭約嗎?”她問。
這下換成謝書程怔了怔。
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的事,他忍不住笑起來:“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聞柿在心裏點了點頭,解釋道:“我不知道你們那個圈子是怎樣的,但我不喜歡被人騙。”
“不會騙你。”謝書程唇邊笑意更深,“你倒是把我想得夠壞啊。”
他本來就挺壞。
聞柿迎着他的目光,“哦”了一聲,默了默,又問他:“你是認真的?”
“不然呢?”謝書程反問。
“……”聞柿思考片刻,有些委婉地開口,“你周圍的莺莺燕燕,斷幹淨了麽?”
謝書程懶懶回敬:“我一沒女友二沒情人三沒暧昧對象,就連個相親對象,當初也被你趕得無影無蹤,你說呢?”
既然說開了,他便也不介意再進一步,聲線拖着松懶又無奈的勁兒:“我謝書程,潔身自好,眼高于頂,二十多年來,只看上過你這麽一個姑娘,這下,你安心了?”
聞柿是真沒想到謝書程會是這樣的回答。
她稍有些驚訝地望着他,正好撞上了他眼底細碎的笑意,耳朵不由得微熱,別過頭去。
細碎的雀躍感不自覺湧上心頭,她說不清這是怎樣的心情。
“挺在意我啊,”觀察出了些端倪的謝書程微微眯起眼,伸手去摁了摁聞柿發頂,又湊近了些,低頭與她平視,“所以要松口不,給我個名分?”
後半句他刻意壓低了些聲音,磁沉的聲線像是沾染着暧昧和蠱惑,近在咫尺,仿佛正待人上鈎。
配上這張幾乎找不到瑕疵的臉,這雙看狗都深情的眼。
太犯規了。
聞柿心跳不自覺地快了些,在胸腔砰砰直跳,她咬唇:“……再說吧。”
家庭、身份,還有各種各樣的顧慮,她在感情上向來沒有一腔孤勇的能力,也不是及時行樂的性子,總得再深思熟慮。
“再說?”顯然這個回答是謝書程沒想到的,他重複了一遍,低低地笑,“多久再說?”
聽出謝書程語氣裏縱容的意思,聞柿膽子大了些,伸手去拂開落在她發頂的那只手,“看你表現。”
等她想清楚。
“行。”知道這已經是今天能試探出的小姑娘的極限,謝書程愉悅地勾了勾唇,格外好說話地站直身子,“那我等你給我這個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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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時候趙希彤正好在,聽見開門的聲音,她拎着瓶啤酒看過來,正想打招呼,話音在落到聞柿臉上時,驟然頓住:“這是怎麽了,這麽一臉春心蕩漾的?”
聞柿開門的動作頓了頓,迎上了沙發上女人賊兮兮的目光。
“又是謝書程?”
有那麽明顯嗎?
聞柿瞥了眼玄關貼的鏡子,心頭一跳。
鏡子裏還是那張臉,五官濃豔而鋒利,只是通紅的耳尖和柔和中透了些水光的眼神,硬生生弱化了幾分冷感,帶上了三分軟綿的意味。
倒真像是懷春少女。
趙希彤閱人無數,一看就知道這姑娘是開竅了,怕把人逗急了人直接逃回房間,趙希彤連忙起身去,把聞柿拉回沙發上,順手還往她手裏塞了瓶酒:“說說吧。”
這也不算什麽難以啓齒的事,聞柿扶了扶額,一五一十交代了,最後落了一句:“……你猜對了。”
饒是趙希彤早有猜測,但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驚訝了一下,旋即便拍着手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麽大快人心的事:“好哇,我倒是沒想到那位謝大少爺也能有今天!”
“那人身邊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哪個不是上趕着想跟他要個名分?他自己倒好,誰都看不上就算了,到頭來眼巴巴在你這兒來求名分,果真是天道好輪回——”
笑了一會兒,她倒在聞柿懷裏,端詳了一會兒她的臉:“我就說嘛,憑你這張臉,想釣男人,那還不是一釣一個準!這回釣到了個極品啊還!”
聞柿咳嗽了一聲,趙希彤還在啧啧打趣,“就他那會撩的勁兒,你可別沒過兩天就繳械投降了。”
“……知道了。”
手機鈴聲的響起适時拯救了聞柿的窘迫,她伸手去摸出手機,趙希彤多嘴問了句:“誰啊?”
“任野。”
“……哦。”趙希彤聲音弱了些,表情掃興地喝了口酒。
等聞柿挂了電話,她才又沒啥興致地問:“他幹啥?”
“新專輯的demo都好了,讓我們明天去聽聽。”聞柿答道。
“行吧。”這麽一說趙希彤倒是感興趣了,抻了個懶腰,“又得幹活兒喽。”
陪趙希彤又喝了點酒,聞柿這才窩回了房間。
明天要早起去工作室,聞柿沒想熬夜,早早洗漱好躺回房間,開始對着天花板發呆。
從中學開始養成的習慣,她總喜歡事事複盤,今天這件事也不例外。
托她好記性的福,一關上燈,周遭暗下來,方才的一切對話無比清晰地再一次映入腦海,聞柿有些煩躁地揍了身邊的枕頭一拳,壓下心頭微妙的燥意。
在這地界搞樂隊,身處的本來就是一個混亂的圈子,聞柿雖然從不與那些人為伍,但亂七八糟的事總還是有耳聞。
前車之鑒太多,像謝書程這樣的,她非常清晰的知道玩不過,碰不得。
他們那樣的人,想寵着慣着一個人格外容易,想弄死誰,也同樣易如反掌。
階級的差異明白而清晰地擺在那裏,在淤泥裏的人極難碰尋到一顆真心。
最怕被高高舉起,又重重摔下。
……她真的能相信他嗎?
酒精稍微上頭,聞柿越發厘不清。
被她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亮起,是一通陌生號碼的電話。
聞柿微微蹙眉,仍禮貌接通:“你好?”
“是我。”
那頭傳來熟悉的,勾着笑的磁沉嗓音。
是謝書程。
大約是他的另一個號碼。
方才腦海裏還糾結的人此刻就在她耳邊說着話,聞柿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什麽事?”
“沒什麽事,有點兒想你了。”
男人聲音像是刻意在引誘着什麽,尾音藏着鈎子似的,哄得人心癢。
比以往更欲些。
聞柿莫名想到了一些開屏的孔雀。
距離上回見面還沒過幾個小時呢。
聞柿沒立即應聲,那頭也耐心得很,到頭來還是謝書程先敗下陣來,輕嘆一聲:“已經教訓過念念一頓,讓她回房間休息了。”
這語氣落得有點兒怨念,潛臺詞像只有提到別人的時候她才會理他,聞柿不由得覺得好笑,“知道了。”
“明天有空嗎?”謝書程突然問。
“嗯?”
“來找你,”謝書程答得坦蕩,“頭回追人,總得殷勤些。”
“……”
這人沒說開之前也是這麽一副狗皮膏藥的模樣,聞柿竟然不覺得驚訝,只照實答:“明天要去趟工作室商量新歌的事。”
“行,”謝書程也沒什麽不高興,“完事兒我來接你?”
這人每天是閑得慌麽。
聞柿想了想說:“也不知道多久結束,結束之後可能我們要一起吃飯。”
簡而言之想約飯也沒門兒。
謝書程不強求,遺憾地拖長尾音“啊”了一聲。
拖腔帶調的一聲還未落,那頭背景裏似乎傳來了一陣叮裏哐啷的腳步聲,随後又是謝書念遠遠的一句“哥,你跟誰打電話呢!聞老師嗎?”
聲音離得越來越近,聞柿心頭莫名一跳,便聽那頭的謝書程不緊不慢地懶聲應道:“你哥忙着追人,消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