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動搖
動搖
梁蕭坐在院裏,忽然覺得有些無趣。
手裏的書不知道翻過了幾頁,反正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月華見她心不在焉,溫聲道:“沒了顏姑娘在屋子裏說話,确實安靜了些。”
心思被人一語道破,梁蕭頗為惱怒,将書往桌上輕輕一摔:“誰想她了。”
月華笑而不語,梁蕭才發現自己露了大破綻。
月華姑姑可沒說半個“想”字,反倒她先露了馬腳。
梁蕭默默将桌上的書拾起:“姑姑再幫我尋些前人詩詞回來吧。”
月華輕聲道“是”,悄悄退下了。
支走月華以後,梁蕭又将書放下,打開的書頁被風揚起,發出“嘩嘩”的聲響。
自顏衡離開,已有五日。
梁蕭的右手伸進袖子,無意識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
前些日子回來時月華還感到稀奇,問她何時有這麽個便宜東西。
價錢雖不貴,但其中藏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因而彌足珍貴。
于此同時的另一邊。
“爹,娘!”剛到流雲山,顏衡興沖沖地推開門,将裏面吃飯的二老吓了一跳。
Advertisement
顏衡的娘親夏吟默默将掉在地上的筷子撿起來,對她爹說:“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顏衡她爹顏危放下手裏的碗站起來,走到顏衡面前掐了她一把。
“疼疼疼,爹你幹嘛呢?”顏衡氣急地扯下她爹的爪子。
顏危扭頭對妻子說:“會疼,不是幻覺。”
顏衡扭頭就要出門。
顏危疑惑道:“你幹什麽?”
顏衡:“離家出走。”
她被夏吟一把拉了回來:“怎麽這會兒回來了?情絲扣可解下來了?”
顏衡搖搖頭:“沒有,回來問爹點事情。”
顏危坐在桌前:“來衡兒,先吃點飯。”
顏衡擺擺手:“事出緊急。”
顏衡将蓮妃和阿臨的死狀給她爹描述一番,顏危蹙着眉好一番思索,最後輕輕吐出兩個字。
“花盛。”
“花盛?”顏衡撐着頭,“這名字倒挺別致。”
“不錯,就是花盛。”顏危拿起筷子想再吃幾口,奈何顏衡剛才對死者的形容太過真切,這會兒反倒吃不下了。
“這術法極其妖邪,普通妖怪根本不敢修煉,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中術之人之所以雙目不閉,就是要眼睜睜看着自己身上的紅斑如花朵一般綻放,美其名曰賞花。”
顏衡默默咽了下口水。
夏吟也沒了胃口,拉着顏衡道:“問這個做什麽?”
顏衡便将宮中的事簡要說了一番。
三人坐到屋外,顏危道:“這皇宮裏危機四伏,你平日裏可要小心。”
顏衡:“您放心,我如今已經不在宮裏了,有貴人幫我找了住處。”
說到這兒,她的腦海裏浮現出梁蕭的身影來。
這幾日奔波,沒了時間想她,如今反倒被那洶湧的思潮淹沒了。
她看着周圍開始泛黃的秋葉,總覺得身邊少了什麽。
遲早有天,要把梁蕭帶回來,讓她也瞧一瞧流雲山的別致風景。
夏吟輕嘆一聲:“待到情絲扣解下就好。”
顏衡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娘親。”
她在山上逗留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又匆匆趕回宮去。
“殿下,入秋了天氣寒涼,您還是回屋去吧。”月華将披風蓋在梁蕭肩上,勸她道。
梁蕭搖頭不語,專心看起了書。
她日日都在院子裏坐着,這樣顏衡一回來她便能看見。
有名為“思念”的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然後肆意生長。
月晝小跑着進來,對梁蕭道:“殿下,皇後娘娘新得了一批雲錦,請您進宮去挑花色呢。”
梁蕭放下手裏的書:“去瞧瞧吧。”
皇後倚在榻上,聽一旁的小太監誇今年的雲錦。
“母後可久等了。”梁蕭掀了簾子進來,臉上堆着笑容。
皇後急忙起身相迎:“蕭蕭來了?快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梁蕭在那料子上掃了一眼,正欲選自己常穿的靛青色,卻忽然瞧見了一旁的海棠紅。
顏衡的衣裳大多是海棠紅,她不愛穿那些顏色太沉悶的布料,尤其是這海棠紅,四季全穿在身上。
梁蕭臨時改了想法,指了指那海棠紅的料子:“要這個和靛青的那匹。”
皇後頗為稀奇:“蕭兒怎麽喜歡這海棠紅了?”
梁蕭轉身往小榻上一坐:“偶爾換一換,免得單調。”
皇後看着那海棠紅,沉吟片刻道:“本宮記得顏妃從前愛穿這個顏色,真是可惜啊,她還年紀輕輕的,就這樣......”
聽皇後談起顏衡,梁蕭總有些心虛,不由得掩唇輕咳一聲道:“兒臣已将顏妃娘娘厚葬,母親的惋惜之情,娘娘定然泉下有知。”
顏衡假死後,梁殊為她傷心了一陣子,末了還追封她為妃,美其名曰為皇家開枝散葉,有功——雖然這枝葉最後也沒散下來。
梁蕭與皇後閑聊了幾句,尚衣司的女官過來領了梁蕭選的衣服料子,月華跟着一起去報了尺寸。
梁蕭與皇後又閑聊了幾句,眼見日頭緩緩斜沉,于是起身回公主府。
已經十幾日了,算算時間,顏衡快回來了。
三更半夜,顏衡鬼鬼祟祟地摸回了公主府。倒不是她做賊心虛,只是估摸着夜色已晚,梁蕭已經就寝,便不打算吵醒她。
花姿被梁蕭一塊帶了出來伺候顏衡,她第二天一早在床上發現個人,吓得驚呼一聲,顏衡跳起來捂住她的嘴道:“好姐姐,一驚一乍地吓死我了!”
花姿眨巴眨巴眼睛,“嗚嗚”了幾聲,顏衡松開手,她悄聲道:“小主怎麽半夜回來了?”
顏衡擺擺手:“剛巧趕上了,讓我再睡會兒。”
昨夜回來太晚,顏衡沒直接跑到柳央宮去,一路來回奔波,她腦袋剛沾枕頭就睡着了。
如今雖然被花姿吓了一跳,但還是困得緊,連花姿那句“奴婢去請公主殿下”都沒聽見。
如今她已經能和夢裏的梁蕭和平相處,不僅如此,有時還會夢到些奇怪的東西。
不過大抵是夢見太多,顏衡已經能夠做到第二日起床面不改色波瀾不驚,好似前一晚壓根沒做什麽“春夢”。
梁蕭得了花姿的傳話,匆匆邁進顏衡的屋子,差點被腳下的裙子絆一跤,還是月華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顏衡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梁蕭揮手屏退下人,獨自走到床前坐下。
顏衡的睡姿屬實說不上乖巧,她朝外側躺着,被子纏在身上,衣裳也沒換,領口有些淩亂,露出一截鎖骨和白皙的皮膚。
鬼使神差地,梁蕭攏起袖子,伸出手摸了摸顏衡的臉。
從眼尾的痣,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觸手柔軟的面頰。
梁蕭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跳驟然加快,目光落在那柔軟的唇上。
不知道夢到了什麽,顏衡突然砸吧了下嘴,吓了梁蕭一跳。
她匆忙收回手,臉上一熱,好似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虧心事。
許是感到身邊有個影影綽綽的影子,顏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殿下?”
梁蕭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醒了?”
顏衡一邊揉着眼一邊坐起來:“殿下何時到的,怎麽沒叫我?”
梁蕭:“你連日奔波,休息一下也好。”
顏衡抿唇一笑:“多謝殿下關心,我先去洗漱一下。”
梁蕭起身走到桌前,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涼茶,心裏的燥熱總算壓了下去。
盡管她非常不願意承認,但她,好像真的對顏衡有什麽別的想法。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坐到小榻上揉了揉太陽穴。
顏衡在這深宮,的确是最獨特的,因此才吸引了她。
沒過多久,那小狐貍哼着歌就來了,花姿跟在她身後,為二人添了一壺新茶,随後悄聲退下了。
“我問過爹了,的确有這麽一種妖術,”剛睡醒,顏衡肚裏正空着,拈了個桂花糕,一邊吃一邊道。
“那麽便是幕後兇手将這畫獻給母妃,再借機殺死母妃和阿臨。”梁蕭眉頭輕鎖。
顏衡心裏還有些疑問:“那千毒盒是買來幹什麽的呢?為什麽當初夏公公會提到這個?”
梁蕭思索片刻:“只要抓到給母妃送畫的幕後兇手,也許一切都有答案了。”
顏衡撐着腦袋:“這畫既然能放妖術,那必然也是從妖市買來的,不若我們再去問一問?”
梁蕭:“有理。”
她看了一樣顏衡眼下的烏青,斟酌道:“你……再休息幾日。”
顏衡不在意道:“不必,今夜就能——”
她話還沒說完,梁蕭便擡頭敲了她腦袋一記:“瞧瞧你的臉色。”
顏衡噔噔噔跑下小榻,撈起梳妝臺上的鏡子左瞧右瞧,哀嚎一聲:“這也太醜了吧。”
梁蕭低笑一聲,起身走到她身後,從她手裏抽走鏡子:“過兩日再去妖市。你這幾日就好生休養,我再請太醫過來給你瞧瞧。”
顏衡哭喪着臉點點頭,額前的碎發垂了下來,随着動作在眼前晃了晃。
梁蕭安慰她道:“我殿裏有玉容膏,回頭差了人送來。”
兩人在院裏小坐一陣,聽顏衡講這一路上得見聞。
梁蕭瞧着她的眉眼,一顆心輕輕在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