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瑜貴妃
瑜貴妃
時值清晨,國師元德在案幾上點了香,一時煙霧袅袅,朦胧的煙氣讓對坐兩人的容貌都有些模糊。
在元德對面坐了個素衣女子,兩人并未言語,屋內落針可聞。
良久,元德一邊撥弄香灰,一邊問:“公主造訪,為何事而來?”
梁蕭給自己斟了杯茶道:“本宮早就聽聞國師大人學富五車,通曉天地之理,只是先前本宮心性頑劣,如今有心參道,特來請教您。”
元德笑道:“公主莫要自貶,能有參道的心意已是極好,不知公主想要問貧道些什麽?”
梁蕭擡手撫了撫發髻:“國師才高過人,只是父皇原先并不信道,也無畏鬼神,國師究竟是如何讓父皇轉變心意的呢?”
國師元德十一年前入宮,那年梁蕭的母妃離世,是以她并未和這位國師有太多的接觸,只知道國師神通廣大,父皇在他的輔佐下,政績日佳。
“世間萬物,沒有什麽是亘古不變的,人的心意也是如此。當年皇上久病不愈,宸王爺特地從宮外尋了貧道來,希望能為陛下診治。”元德一邊說着,一邊提筆研磨,似是要抄經。
“但宮內太醫個個醫術超群,究竟是什麽疑難雜症,需要國師來解決?”梁蕭追問道。
元德并未作答,而是專心致志地開始書寫,直至筆下寫滿一頁,才緩緩開口道:“公主,有些事若是尋了許久都沒有答案,那便說明此事無解。”
梁蕭幾乎要坐不住了,但仍舊耐着性子道:“國師何意?”
元德笑笑,轉而問梁蕭道:“公主今日來打聽此事,又是何意?”
“本宮與父皇先前一樣,不信鬼神,不信道,故而好奇,所以才有今日之訪。”
話雖這麽說,但梁蕭其實有些心虛。
說着不信鬼神,可前些日子還親眼見過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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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擱筆:“公主若為此事,那貧道只可透露一二。”
梁蕭:“那國師能告訴我什麽?”
元德沒有言語,反而遞給梁蕭一張紙。
上書六個大字:“天道不可參也。”
梁蕭:…………說了也是白說。
眼見元德的嘴十分嚴實,梁蕭實在打聽不出什麽東西,只好起身告辭。
月華姑姑一手攙着梁蕭順着臺階往下走,一邊問道:“公主可問出什麽來了?”
梁蕭搖搖頭:“什麽也沒問出來,他淨和我打啞謎。”
“姑姑,母妃的死會和國師有關系嗎?”梁蕭低着頭,聲音悶悶的。
月華嘆口氣道:“奴婢不知,只知娘娘去得突然,且太過蹊跷。”
當年母妃突然離世,父皇只說是被宮內的侍女下毒所害,母妃身邊服侍的人全都被絞殺,唯有月華僥幸逃過一劫。
“就連奴婢能活下來,不也蹊跷得很?”月華道,“白绫奴婢也用了,可偏生沒死成。一定是娘娘暗中保佑奴婢,讓奴婢帶着公主您查清此事呢。”
月華原叫長華,是蓮妃身邊的掌宮姑姑,當年蓮妃中毒身亡後,所有宮人都被賜了一根白绫,不服的更是被活活絞死。
據說扔到亂葬崗時全都沒氣兒了,唯獨月華撿了條命回來。
她一番易容喬裝後再度進宮,想盡辦法回到梁蕭身邊,等梁蕭懂事後,二人便開始着手調查當年的事情。
但已經過去太久了,而且線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被人抹去,因此她們一點頭緒也沒有。
直至前不久的延春,是她們目前唯一找到的,和此事可能有關的人。
延春畢竟只是個奉茶的宮女,又是個啞巴,于是線索斷在了這裏,她們只能再想別的辦法繼續追查。
梁蕭神色悵然:“總會再有消息的,如若母妃真是被奸人所害,那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月華點頭稱“是”,主仆二人一路無話,及至回宮時已近正午。
“小主,內務府送了些冰過來,我給您盛上,端來去去暑氣。”此時正午陽光毒辣,花姿見顏衡熱得滿頭汗,關心道。
顏衡點點頭,示意她快去。
燕都地處北方,天氣幹熱,顏衡老家流雲山地處西南,因此她實在不習慣這裏的氣候。
若是在家裏,那便現了原形到河裏洗一通,那叫一個清涼。如今窩在宮裏,既無聊又悶熱。
“小主,瑜貴妃身邊的吉星來了。”顏衡的另外一個侍女花筝跑進來通傳。
“瑜貴妃?”顏衡疑惑道。
自打她入宮以來,這位瑜貴妃就神龍見首不見尾,兩人至今沒有見面。只聽說她盛寵多年,手裏還有協理六宮的權利,有時候皇後在她面前都要低上一頭。
顏衡理了理衣裳:“那便請進來吧。”
不多時花筝就領了吉星進來。
“奴婢見過顏美人。”吉星一進門,就先給顏衡行了禮。
“我們娘娘說美人入宮這些時日裏,她身體抱恙沒能見見您,這會兒特地讓我請您去禦花園賞花呢。”吉星說了一連串,看上去情真意切。
顏衡心說這是哄誰呢,大中午的看花?莫不是找她的麻煩?
當妃子前,教導她的嬷嬷曾告誡她說,這宮裏的女人個個都是名門望族,随便得罪一個,那以後在宮裏的日子保準不好過。
顏衡騎虎難下,瑜貴妃的位分僅在皇後之下,她只是個小小美人,如今人家派了貼身侍女來請,若是不去,可有的是話柄了。
她無奈起身:“有勞姑姑專門跑一趟過來,我這就去。”
先會會她再說。
外頭的太陽叫人睜不開眼,顏衡一手揮着扇子,跟在吉星後面前往禦花園。
她入宮已有些時日,這園子還沒怎麽轉過,此時花開得正盛,她卻無心欣賞。
能當上貴妃的,想來有些手段。她一個野生的狐貍,哪裏能鬥得過,一會兒肯定要吃虧。
約摸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吉星才帶着顏衡停在一間小亭外面。
顏衡先行了禮,而後眯着眼打量裏面坐着的人。
那是個極雍容華貴的女子,正斜倚在鋪了軟榻的石椅上。
女子身上羅衣輕攏,露出些白皙細膩的皮膚。發上簪了點翠的釵環,鬓邊步搖的流蘇垂下,但即使是她一手扇着扇子,那流蘇也絲毫未動。
看年歲,瑜貴妃應該年過三十,但仍舊風韻不減,難怪讨皇上歡心。
先前聽花筝說,無論宮裏進了什麽漂亮的姑娘,都比不過瑜貴妃得寵,尤其是五年前瑜貴妃生了九皇子梁沐以後,榮寵更勝從前。
“妹妹來了?”瑜貴妃慵懶地擡起眼皮道。
“天氣炎熱,妹妹一路走來辛苦。吉星,給美人端杯茶去。”
瑜貴妃有心刁難,顏衡只得忍着。
如今在外已經曬了快一炷香的時間,顏衡背上的衣衫早被汗濕了。
顏衡:我幹嘛要留在這裏受這個委屈,好想回流雲山……
她接過吉星遞來的東西,本想快些喝進肚子裏解渴,卻沒想到那是一杯滾燙的茶。顏衡沒辦法,只能先将茶杯端在手裏。
她心道這瑜貴妃真會作假,想熱死她還得整這些彎彎繞繞。
“妹妹不渴?”瑜貴妃見她半天沒有動靜,支起半個身子問道。
這話裏看似實在詢問她渴不渴,實際實在催促顏衡快點接住這賞賜,不然她可就要倒黴了。
顏衡只好咬着牙道:“多謝娘娘賞賜。”
一杯熱茶下肚,從裏到外都熱了起來,顏衡的汗珠直接順着額頭往下流。
瑜貴妃從書桌的冰盤裏拿了個荔枝放進嘴裏品嘗,而後慢悠悠道:“本宮請美人過來原是為了賞花,只是日頭太盛,本宮皮膚嬌嫩,若是曬得太久會發紅,煩請美人在此候一會,等日頭斜了再去。”
說罷,她也不等顏衡回答,自顧自地閉眼假寐去了。
顏衡:…………我謝謝您。
不知過了多久,顏衡熱的有些發暈,于是雙手攏在袖子裏,準備冒險掐個法術涼快涼快。
身後忽有腳步聲漸近,人未至,聲音先傳了過來。
“今兒太陽這麽好,瑜貴妃待在涼亭裏,真是可惜了。”
顏衡迷茫地轉身看了過去。
梁蕭一手搭在月華姑姑手上,一邊悠閑地踱了過來。但她并未仔細梳妝打扮,只穿了身淺色的素衣,發上也只簪了兩只釵。
即使穿的這樣素淨,也依舊擋不住她那秾麗的美,反倒顯得一旁的瑜貴妃穿的俗氣。
瑜貴妃聞言,終于舍得從她的軟榻上起身:“公主也是好雅興,正午時候在這裏閑逛。”
梁蕭不鹹不淡地道了句:“湊巧路過。”
這話不假,還真是湊巧。她才從國師的修濟觀回來,這條路本不是她回宮的路徑之一,今天不知為何就想走這裏,沒承想就碰見瑜貴妃在這裏刁難顏衡。
好歹也是因為她的情絲扣才留在這兒受委屈的,梁蕭不能不管。
她停在顏衡身側道:“本宮口渴,還請貴妃賞口茶喝。”
吉星利索地倒了杯茶端來。
梁蕭一手托着杯座,一手拿蓋刮了刮茶杯邊沿,卻并未入口。
只見她随手一翻,将熱茶悉數潑在了顏衡身上。
顏衡驚得後退一步,卻不想頭昏腦脹,差點一屁股摔在地上。
“本宮失手,髒了顏美人的衣裳,煩請美人随我回宮,挑件喜歡的當作賠禮。”
瑜貴妃的臉都綠了。
縱然她在後宮橫行霸道,梁蕭依舊是她開罪不起的人物,于是只好幹笑了兩聲道:“那本宮只好改日再請妹妹賞花了。”
梁蕭接了句:“瑜貴妃自己打扮得就像花一樣,哪裏用得着去看那些庸脂俗粉。”
要不是曬得太難受,顏衡簡直想跳起來鼓掌。
瑜貴妃估計後槽牙都快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