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倒黴
倒黴
梁殊手裏把玩着一串碧綠的玉珠,斜倚在軟榻上說:“既進了宮,哪有送出去的道理?你不喜歡,以後莫與她來往便是。”
梁蕭一聽此話,便知道父皇是打定主意要顏衡留下,今日無論是撒潑打滾還是其他,恐怕都無法讓顏衡卷鋪蓋走人。
她狠狠剜了一眼還半蹲着的顏衡,然後換上一個友善的笑容:“既然父皇這樣說,那我也不好為難美人了。”說話間她走上前将顏衡扶了起來。
顏衡:......謝謝公主,別以為我感覺不到您在掐我。
手上雖不客氣,可兩人面上還得維護得和和氣氣,于是顏衡回了一個虛假的笑容:“公主替皇上考量,怎麽算作為難呢?也是妾身沒本事,沒能讨得殿下的歡心。”
被陰陽怪氣了一番的梁蕭:......
梁殊也許是看不下去二人虛情假意,揮揮手道:“蕭兒不是要去看母後?把顏美人一并帶去,讓皇後教些規矩給她。”
梁蕭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來:“是。”轉身又瞪了一眼顏衡,不情不願地在前面領路。
甫一出了乾元殿,梁蕭便止住腳步轉身對顏衡喝道:“你從夕鳶樓進宮,對我父皇有什麽企圖?”
顏衡被她驟然一兇,莫名有些委屈:“公主有所不知,妾身進宮,實則是為了見公主一面。”
梁蕭:……?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桃羞杏讓的女子,不解地問:“為了見本宮?”
“正是,”顏衡眨了眨眼,大着膽子上前一步拉住梁蕭的胳膊說,“這裏面有些內情,不方便在外面說,不知可否去殿下的寝宮裏詳談?”
她眼波流轉,就像讨食的小動物一般,那雙眼眸濕漉漉地盯着梁蕭。
梁蕭覺得自己大抵是被美人迷暈了眼,要不然怎麽想也沒想地就回了句“是”,甚至還忘了帶她去皇後的寝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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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梁蕭的柳央宮裏,她揮揮手讓衆人都出去,只留了她們二人在屋裏。
“說吧,到底為何要見本宮?”梁蕭端着茶飲了幾口,無端地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顏衡撈起左手的袖子,将手腕遞到梁蕭面前。
她心中明白,若是告訴梁蕭有關手鏈的原委,那麽她是妖怪的事情也必然暴露,屆時只要梁蕭摘了手鏈,她就立馬離宮,以免梁蕭招來人要捉妖。
“公主殿下,早年你在宮外時曾給了我這條鏈子,這手鏈制造奇巧,只有你能摘下來,無功不受祿,我可不敢昧了你的東西,尋了好久才找到你呢。前幾日在夕鳶樓碰見你,我就想把這條手鏈還你,誰知就被你護衛扔出去了。”顏衡說得情真意切。
無功不受祿是假,想早點摘下來免受夢魇侵襲才是真。
“本宮才能取下來?”梁蕭一臉“你騙小孩呢”的表情,顯然不相信顏衡說的話。
于是顏衡把有關情絲扣的事情全須全尾地講了一遍。
梁蕭聽完道:“那這就是我母妃的遺物?”
真是稀奇,母妃當年中毒離世,父皇怕母妃用過的東西上還有殘留的毒氣,所以叫人将遺物大多燒了,只留了幾件放在身邊,用來睹物思人。
那這顏衡又是從哪裏弄來的手鏈?莫不是诓她?
梁蕭越想越覺得蹊跷,幹脆起身從裏屋掏出個長盒,從裏面取出一幅畫來。
那畫上畫了位身着華服的女子,姿容絕代,一身素裙在她身上恍若華光籠罩,襯得人瓊花玉貌,就像落入凡塵的仙子。
畫中人正攏起左手袖子喂魚,露出一截霜雪似的皓腕。
二人一眼就瞧見了蓮妃手腕上的鏈子,果然和顏衡手上的一模一樣。
“還真是母妃的遺物,那為何我會給你?我又是什麽時候給你的?”梁蕭滿腹狐疑。
“這個……公主您九年前曾前往商南游歷,便是在那時給我的。”顏衡答道。
“商南?九年前?”梁蕭開始回憶。
“您遇見了一只野白狐。”顏衡怕她想不起來,補充道。
“是有這麽回事兒,我記得我将鏈子給了狐貍,結果——”梁蕭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起身指着顏衡。
“你,你不會就是——”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顏衡眨着眼點點頭。
梁蕭深吸一口氣:“妖——”
顏衡眼疾手快地捂住梁蕭的嘴,示意她噤聲。
“公主放心,我絕不害人,若我有意害您,九年前便動手了,何須在府上住着?”顏衡言辭懇切道。
梁蕭“嗚嗚”了幾聲,示意顏衡把手拿下來。
“當真?你不害人?”梁蕭一雙杏眼裏全是懷疑,她頭一回聽說這世上真有妖怪,心裏又驚又怕。
“千真萬确,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把手鏈還給您而已。”顏衡就差舉起手發誓了。
梁蕭慢慢放下心來:“只要我把手鏈取下來就成?然後你就會走?那夕鳶樓——”
顏衡道:“我從未在夕鳶樓見過公主。”說着她就把手腕遞給了梁蕭。
一刻鐘後,兩人滿頭大汗。
“這為何取不下來?你是不是唬本宮呢?”梁蕭有些生氣,拽着顏衡的手腕不撒手。
“我族中阿嬷說手鏈的主人就能取下啊。”顏衡也着急萬分,鏈子磨得她手腕通紅,仔細看去,甚至還有些細微的血絲。
難不成梁蕭不是手鏈的主人?可顏衡确實會聞到梁蕭身上不一樣的味道,還夜夜夢到她啊。
這可如何是好?兩人頹廢地靠在一起,一時竟想不到辦法。
忽然,梁蕭把顏衡的手腕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又去剛才的箱子裏翻了本書出來:“這是母妃生前寫的手劄,本宮看看有沒有記載。”
于是兩人頭挨頭開始翻書。
顏衡識字,但不愛看書,此時盯着一個個簪花小楷,一個狐頭兩個大。
“找到了。”梁蕭指着其中一處說道。
讀完上面的文字,兩人就傻眼了。
蓮妃寫到,這情絲扣若想取下,那麽主人和戴上的人必須相愛。這情絲扣本來是戴在皇上手上的,可為了子嗣繁衍,蓮妃便忍痛取了下來戴在自己手腕上。
她顏衡怎麽可能會和梁蕭相愛啊!
“這裏還有兩種方法。”顏衡又看見了救命稻草。
讀完後,她覺得這鏈子簡直是殺人利器。
“要麽,戴手鏈的人身死,要麽,找原來開光的大師毀掉。”梁蕭總結道。
顏衡此時像個霜打的茄子,頹然地坐在小榻上。
顏衡道:“大師應該已經……”
蓮妃說當時開光時大師便已是耄耋之年,如今已過去二十年了,人族即使修煉,壽命也不會太長,不用猜也知道,大師早就入土為安了。
她要戴着這個玩意一輩子了……一輩子天天晚上夢到梁蕭,還不如一刀給她個痛快。
“說不定大師的徒弟可以。”梁蕭蹙着眉道。
十一年前母妃中毒死亡,父皇悲痛欲絕,這鏈子既是二人的信物,又怎可戴在一個妖怪手上。梁蕭必須得想辦法把它摘下來。
母妃身故多年,留下的東西本就不多,她心裏想念母親,也希望能再多些母親生前的東西,拿來睹物思人也好。
“你既是妖,那應該也有躲避侍寝的辦法,不如先在宮裏住下,待我派人将大師的弟子尋來,”梁蕭偏頭思忖,“若你仗着妖怪的身份在宮裏害人,可不要怪本宮将你的身份說出去。”
一聽這話,顏衡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可別小心眼了!我們妖怪才不會害人!”
言罷,她氣鼓鼓地提着裙子走了,一路上都在念叨梁蕭,
三日後,梁蕭身邊的侍女月晝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
“弘智大師的弟子觀真法師外出游歷了,目前……”月晝一邊說着,一邊看顏衡的臉色越發差勁,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倒。
“目前找不到行蹤。”
果不其然,顏衡身子一歪,旁邊的花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美人當心!”
顏衡:吾命休矣!
她拂開花姿的手,強撐一口氣說:“真的找不到嗎?要不我出宮去找,我最後找人了......”
誰知梁蕭淡淡瞥她一眼:“你哪也不準去,你的身上有母親如此貴重的遺物,本宮怎麽能放任你四處亂跑?”
顏衡一口氣沒提上來,徹底暈過去了。
待她醒來後,花姿急忙遞上一杯茶:“美人不要擔心,大師總歸是要回去的。”
月晝在一旁接着道:“公主還讓奴婢告訴美人,請美人在找到大師以前,好好保護蓮妃娘娘遺物。若有半點損失......”
顏衡一只手放在桌沿,隐隐有掀桌的趨勢。
“公主會将您的身份......”
“砰”地一聲,軟榻上用來放茶的桌子被顏衡掀翻了。月晝眼疾手快地搶救走了茶杯,以免茶水弄髒了公主殿下珍貴的貂皮軟墊。
花姿則被吓傻了,愣愣地伸着手,也不知道是要去扶桌子,還是扶顏衡。
“怎麽了?”梁蕭皺着眉走進來,“趕緊把桌子給本宮擺好!”
顏衡默默伸手,和花姿一起扶好了桌子。
九年前就不該心軟陪着那丫頭,這下好了,要把後半輩子都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