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就像是假黑鷹自導自演的一場大戲, 終于上演到了最終篇章。
祁湛言當即便轉身到一旁打電話。
胡培良接通電話的瞬間,他飛快說道:“師父,我需要局裏目前所有能夠調動的警力, 全部派往東澤山。”
胡培良那邊顯然也是剛得到消息, 當機立斷地答應道:“行, 所有人供你調配。你确定陸振輝現在就藏在東澤山附近?”
“大概是。”祁湛言沉聲應道。
東澤山,是一片山地極廣的山脈, 山勢連綿。
此起彼伏的丘陵之間,還有一座擁有上千年歷史的古城遺跡,名為雲澤古城。
只不過平時古城遺跡中完全封鎖,基本不會有人靠近。
可以說是個絕佳的藏匿地點。
胡培良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有點擔憂地問道:“他藏在雲澤古城裏?據說最近考古隊剛從那邊撤離,現在那裏根本沒有人。那麽大的地方,他如果真的要躲起來,我們的人過去就算找上一天一夜, 恐怕也找不到他。”s
“這個倒是其次。”祁湛言說着, 轉身看了一眼不遠處虛掩的房門。
淩阿姨還在裏面,而安喬也沒出來。
他壓低聲音說:“師父,你對安喬的養父,了解多少?”
他記得, 胡培良是認得他的。
現在警局裏大概還沒有人知道, 安諾德才是那四封郵件的幕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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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培良沒想到祁湛言會忽然提到他,驚訝了一下,說:“我和他認識有八九年了吧?第一次接觸就是陸鹿在美國被找到之後,我負責去接她回來的那一次。老安是美國警方特聘的心理專家, 因為陸鹿她在美國遭受了太多,怕她會有心理障礙和精神疾病, 所以FBI那邊派了心理專家對她做過心理治療。”
而那次短暫接觸之後,胡培良與他一見如故,随後便一直抱持着聯系。
“他怎麽了嗎?”
祁湛言張口欲言,偏頭便主意到樓下葉茵茵正要上樓來。
于是他将手機換了只手,壓低聲音說:“我懷疑那幾封郵件的發件人就是安諾德。別的先不說了,我和安喬先朝那邊趕過去,路上聯系。”
說完這些,葉茵茵已經走到了樓梯口。
她不笨,從祁湛言之前剛一聽到淩月前夫的名字時的反應,她已經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勁。
直到後來在樓下隐約聽到祁湛言與胡培良的對話內容。
她朝兒子搖頭:“不要帶安喬過去了吧。不管在東澤山那邊會發生什麽,對她來說都會是難以磨滅的傷害。”
葉茵茵是真的心疼她。
小小年紀要經歷那麽多那麽殘酷的事情。
也實在不舍得讓她再去面對那些了。
其實祁湛言何嘗不心疼。
但是他知道,對于安喬來說,一味地蒙蔽她的雙眼不讓她去看那些真相,對她來說未必是件好事。
因為那是她失憶的那些日日夜夜裏,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他怎麽能剝奪她親眼見證真相的機會?
祁湛言沒有多說,說:“媽,安喬她比你想象中要堅強。”
葉茵茵不贊同,正要反駁:“可是——”
随即便被開門的響動打斷了。
安喬推開門走出來,堅定的目光對上葉茵茵的視線,她說:“阿姨,我必須要去。我的養父,我的親生父親,都在那裏。”
她比他們想象中要堅強得多。
這一刻,安喬覺得胸口一直以來令她不安又緊繃的痛楚仿佛瞬間消失了。
她覺得自己冷靜得不可思議。
冷靜得像是不管面對什麽樣的真相都能夠接受得了。
“哥,我們走吧。”
……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硬生生被祁湛言縮短到了一個小時多一點。
車子在雲澤古城的入口處停下來。
前面車子已經開不進去了,接下來他們只能徒步進入搜索。
胡培良已經聯絡了當地的派出所,調動了所有可以調動的警力,分散包圍了整片東澤山。
而雲澤古城作為包圍的重點,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守在入口的穿制服的警員攔住他們:“站住,這裏現在不允許進入。”
“自己人。”祁湛言摸出警察證給他看了一眼,直接問道,“現在裏面什麽情況?”
年輕的警員一看他是S市來的刑警,立刻意識到他就是他們這一次臨時行動要配合的對象,連忙站直身體,嚴肅敬了個禮,報告道:“我們接到的任務就是封鎖這裏,目前還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s
祁湛言跟身後的安喬對視一眼。
在來的路上,陸潇那邊已經通過安諾德的手機信號捕捉到了他的位置,的确就在雲澤古城裏面。
兩個人越過封鎖線,直接進入了古城遺跡裏。
祁湛言調整了一下耳中的隐形耳機,說:“阿潇,再次鎖定一下信號的位置。”
陸潇也正在趕過來的路上,他此時正抱着電腦,飛快地通過電腦鎖定了安諾德的手機信號。
“感覺正在移動,但是可以确定還在古城遺跡裏面。朝着東南方向去了。你們兩個現在已經在古城裏了?”
“嗯。”祁湛言一邊回答,一邊分了大半心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四周。
陸潇頓了頓,說:“注意安全。我爸他……有配槍的習慣,他現在手上肯定有槍。你們小心點。”
祁湛言也是帶着槍的。
“我知道。”
他摸出身上的槍,無聲地上了膛,另一只手握住安喬的手。
……
陰沉天色下,給古城遺址籠罩上了一層肅殺的光影。
斷壁殘垣,瓦礫橫陳。
一只烏鴉從天空飛過,發出刺耳粗啞的鳴叫聲。
一切看似靜谧的平靜下,藏着驚心動魄的湧動暗潮。s
陸振輝背靠在冰冷的石牆下,屏住呼吸,聽着不遠處的腳步聲慢慢地越來越近。
“啪嗒”一聲,他手裏的槍輕輕地、精準地上了膛。
這一刻,他依然冷靜。
大概是多年游走在黑白兩道鍛煉出來的強大自制力,令他越是面對險境越是沉穩。
黑鷹,這個身份他藏了三十多年,萬萬沒有想到會在他準備退休,從此金盆洗手收手不幹的時候被掀到了臺面上。
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從他走上那條路的時候,便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一滴冷汗從他的臉頰滑落下來,順着下巴一路滴到了他腳邊的土壤。
不知怎麽的,他忽然想起了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行差踏錯的那一天。同樣是握着槍,當時還只是一名普通刑警的他在經歷數天的追擊後,終于抓住了一名流竄進雲澤古城的罪犯。
他清晰地記得,那名年輕的罪犯是個臭名昭著的二世祖,玩女人過了頭,不小心弄死過幾個。
當天,是他親手抓住了他。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二世祖提前布下的埋伏包圍了。二世祖的老爸揮金如土,毫不猶豫地用金錢攻勢對付他,稱只要他能夠放了他兒子,并且篡改警方當時已經掌握的證據,那一百萬就是他陸振輝的。
一百萬,在當時對一個出身并不算好的窮小子來說,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他心動了。
……從此再也回不了頭。
“陸振輝。你可以出來了。”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終于停了下來。
陸振輝所在的石牆後面,傳來了略顯蒼老的男人聲音。
陸振輝平靜地深吸了一口氣,松了松有點僵硬的手指,然後重新穩穩地握住了槍。
身體一晃,他猛然從石牆後面閃身而出,端着槍瞬間就瞄準了來人。
在看清來人長相的瞬間,他緊繃的嘴角忽然露出了譏諷的笑:“我就知道是你。居然真的敢單槍匹馬到這裏來,你就不怕我一槍打死你?”
在他的對面,安諾德從容地站着,臉上帶着一貫溫和的笑意,說:“不,你不會的。因為你還沒有弄明白,我究竟是怎麽一步步毀掉你的。”
陸振輝眉峰一抖,槍口依然穩穩地指着他:“行啊,等你說完我再殺掉你。”
“不,主角還沒到齊。”安諾德說着,指了指身後。
一面倒塌了大半的石牆後面,緩緩走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陸振輝視線一定,頓時眯起了眼睛。
“是不是沒有想到?”安諾德雙手交疊,握住了身前的拐杖,微笑着說,“你的親生女兒陸鹿。哦,當然,不是十年前被你綁架之後丢到美國的那一個。是二十多年前一出生就被你抛棄的那一個。”
陸振輝整個身體瞬間僵硬了。
“……你說什麽?”
“你肯定沒有想到吧,這個一出生就注定要死去的孩子,被我救下了。你甚至等不到那個姓馬的法醫給你出的DNA鑒定,就迫不及待地抛棄了她。”
祁湛言與安喬藏身在一根殘破的石柱後面。
有着陸潇的指引,他們幾乎沒繞什麽彎路,徑直就找到了安諾德的身影。當然,還有陸振輝和陸鹿。
安喬半伏在祁湛言懷裏,捂着嘴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但是眼前的這一幕實在令她難以接受。
養父臉上的微笑一如往日的和藹慈祥。
可是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原來這樣的笑容下面,竟然也能說出那麽冰冷決絕的話。
“八年前,我親手将她送回到你的身邊,将這枚定|時|炸|彈埋在了你的腳下。八年裏,她一直在幫助我搜集你所有的罪證,我等了八年,終于等到了今天。而現在,你的另一個女兒也在趕來這裏的路上。”
“陸振輝,被你親手抛棄的女兒們逼上絕路的滋味如何?”
陸振輝的臉終于逐漸猙獰了起來。
他的槍口直指安諾德,幾乎咆哮起來:“你為什麽要做這一切!毀了我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
“因為是報複,是複仇。因為你毀了我的。”微笑從安諾德的臉上褪去了,“因為你從我身邊搶走了月月,就等于毀掉了我的一切。而你,你是個罪犯,是個人渣,你根本配不上她!”
“嘭”——!
槍聲響起。
陸振輝扣動了扳機。
安諾德的身體猛然一震,随即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他的胸口,瞬間就被鮮血染紅了。
陸鹿被吓到了,瞬間驚叫了一聲。
陸振輝手中的槍口一偏,下一個就要瞄準她。
緊接着又是“嘭”的一聲!
這次子彈并不是從陸振輝的槍口中打出來的。
祁湛言從石柱後面閃身而出,直接一槍打在了陸振輝的槍口。
陸振輝只覺手上一麻,瞬間手中的槍就飛了出去老遠。
安喬幾乎是頭暈目眩着沖到了安諾德的身邊,跪倒在地将他抱起來。
手指盡力想要捂住他胸前的傷口,想阻止鮮血冒出來。
“爹地,爹地!你不要睡過去,不要睡。”
安諾德仿佛累極。
安靜地躺在她的懷裏。
眼角餘光觀察到祁湛言已經将陸振輝制服,終于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擡眸看着安喬蓄滿了淚水的眼睛。
“別……哭……”他擡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淚,卻發現胸口的劇痛令他根本無法擡起手。
他只能靠在安喬的懷裏,用力地吐出每一個字:“別……恨我……”
安喬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她也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拼命搖頭。
她只知道,即便是從他們的對質中她已經聽到了所有的真相,也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安諾德精心安排的一場局,可她對他依然恨不起來。
因為她感覺得到,即便她也是這一盤棋局上的一顆棋子,養父他卻從沒有真正将她當成複仇的工具。
“別恨……我……”安諾德用盡力氣,再次重複了一遍。
然後,終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一聲嘆氣中,安喬仿佛聽見了他最後心裏的聲音:“喬喬,你知道嗎?你有一雙和月月一模一樣的眼睛。”
“我已經盡我所能不去傷害你了,對不起,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