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依然是黑暗的夢境。
劇烈的喘息聲伴随着天旋地轉的視野, 安喬用盡全力向前奔跑。
耳熟的聲音依然伴随身側,有個小女孩朝她大喊:“跑!往前跑!別回頭!!”
安喬只知道,那不是她自己的聲音。
大約是曾經有個人, 這麽朝她呼喊着。
而她不知為何, 只能熱淚盈眶地往前跑。
下一秒, 藍光乍現的同時,她被人輕輕搖晃着從夢魇中醒了過來。
一睜眼, 就對上了祁湛言的目光。
“噩夢?”
“……大概吧。”安喬輕吐一口氣,撐着手臂慢慢坐起來。
擡眼望去,涼風與微光透過窗戶,透過輕紗,飄進來。
已是清晨。
祁湛言一副穿戴整齊的樣子,坐在床邊,伸手将她略微汗濕的頭發攏到耳後,說:“準備出門前打算先看你一眼, 正好看到你在作噩夢。”
“這麽早嗎?”安喬看了眼手機時間, 連七點都沒到。
祁湛言頓了頓,說:“一個小時之前,張強的手機上又收到了一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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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喬:“黑鷹又說了什麽?”
“是一個電郵地址。陸潇剛将郵箱破解,打開後發現草稿箱裏有一封信。裏面只有一串經緯坐标, 和黑鷹的一句留言——‘這是我的第一宗罪’。”祁湛言頓了一下, 說,“查過坐标,确定是平縣雙桂鎮後山某處。我打算先帶隊過去搜索,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不等安喬開口, 他先行捧住她的臉,低頭親了親她嘴角。
“你就安心去上課吧, 有消息我随時通知你。”
于是他這一走,就是整整兩天。
并非一無所獲而無限期逗留,恰恰相反,在祁湛言帶隊前往的當天晚上,就發現了驚人的進展。s
他們在距離雙桂鎮上數十公裏的荒無人煙的山區中發現了一處亂葬崗。
埋着無數屍體的亂葬崗。
山區中多有山民的墳地,或是成片的墓地,或是孤零零的墳頭。
然而這片亂葬崗裏沒有墓碑,沒有棺椁,只有一片寸草不生的亂石下埋着的數以百計的屍體。
“大多是小孩和女人的屍體,根據屍體腐化程度來看,法醫初步分析,時間跨度很大,從三四年前到二三十年前都有,已經挖出了兩百多具屍體,其他同事正在擴大挖掘範圍,恐怕還能挖出來一些。”
電話中,傳來小王報備的聲音。
“屍體……”安喬聞言,飛快地打開自己的筆記本,翻出關于黑鷹的所有資料。
根據警方記錄,黑鷹涉嫌很多項罪名,但因為始終沒有抓到他的人,也沒有找到實質性的證據,因此這幾十年來所有與黑鷹有關的案件都成了久懸未決的懸案,堆在警局的檔案室裏積灰。
她視線落在第一行,黑鷹涉嫌的第一項罪名:“是人口販賣嗎?”
這些年來,警方始終沒能尋到失蹤人口的下落,也無法切實将他們的失蹤與黑鷹聯系到一起,證據鏈始終是破碎的。
小王答:“有這個可能。祁隊說,這麽多屍體,如果能夠一一辨別、确認身份的話,順着一條條線索查過去,遲早能夠将黑鷹揪出來。”
那片山區人跡罕至,附近布滿了沼澤毒瘴,就算是住在附近的山民也不會靠近。
要不是黑鷹親口将坐标告訴警方,他們恐怕再花上數十年也不可能破了這起案子。
簡直就像是黑鷹真心誠意在自首忏悔。
但……可能嗎?
安喬聽完,小聲問了一句:“祁湛言呢?他還在忙嗎?”
一連兩天沒消息,她有點擔心。
小王說:“祁隊他啊,法醫那邊人手不夠,他還在亂葬崗那邊幫忙。山區裏面手機沒有信號,他特意讓我出來的時候給你打個電話。”
聽他這麽說,安喬這才松了一口氣。
“那好,你們照顧好自己。”
……
夜幕初降。
城市裏華燈初上,霓虹照亮城市,顯得比白天更加繁華。
有人敲了敲門。
段思成擡起頭,示意秘書進來。
“什麽事?”
“您今晚在洛克蘭餐廳有中學同學會,已經幫您安排好了,您現在過去嗎?”
“是嗎?”段思成看了一眼手表。
他近些天忙得腳不沾地,倒是忘了還有這事。
之前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他連名字都記不太清的同學,顯然是已經通過他姐姐聯系上了他的秘書,前兩天秘書找他确認過這件事之後,他就完全将同學會抛在了腦後。
原來就是今天。
他記得,陸鹿也會去。
“我知道了,一會兒就走,你們先下班吧。”
美麗幹練的女秘書應了一聲,安靜地關門離去。s
而段思成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CBD的車水馬龍,他無意識地轉動着腕表,輕喃:“陸鹿……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誰。”
瑪莎拉蒂在高檔的法國餐廳外停了下來。
段思成将鑰匙交給餐廳外的門童,閑庭信步般地走進去。
洛克蘭餐廳是家私密的高檔餐廳,平時幾乎只接待幾桌客人。
環境幽雅,菜品精美,相對的,價錢也不低。
段思成在服務生帶領下,穿過一段清幽的園林院落,走到了一間寬敞玻璃房。
包間裏已經坐滿了三十多個人,三三兩兩地或是聚在臺球桌邊,或是坐在沙發上,或是靠在吧臺邊,或是走到玻璃房外欣賞園林景致,氣氛挺熱鬧。
等他一到,所有人都轉過頭來。
之前負責牽頭的男同學熱情地迎上來,笑着一拍段思成的肩膀:“阿成!十來年沒見,變化還真大啊!我們都快認不出你了!”
段思成盯着他看了幾秒,才跟記憶中的名字對上號。
笑道:“是明傑啊。”
随即看向跟着迎過來的幾名男同學,一一辨認:“老林?徐謙?瘦子?”
孫明傑拍了拍瘦子圓鼓鼓的肚子:“現在還瘦?他可比當年胖了六十多斤!”
衆人哄堂大笑,氣氛熱絡。
人到齊,自然就上了酒桌。
大家有意無意,将段思成與陸鹿安排坐在一起。
今天陸鹿似乎特意打扮過。
穿了一套價值不菲的連衣裙,看起來比平時少了點學生氣,多了點水靈美豔的女人味。
孫明傑看看他,又看看陸鹿,心想這兩人還是跟當年一樣,郎才女貌,怎麽看怎麽登對。
想當初段思成也曾經對陸鹿公開表示過愛慕,不過當年年紀小,似乎也是不了了之了。
經過十年,還能看到他們坐在一起,大家不禁都有些唏噓,希望他們兩人能夠再續前緣。
然而,段思成從頭到尾卻表現得稀松平常。
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與每一位同學侃侃而談,也會與陸鹿交流,卻始終掌握着分寸感。
同學們失望的同時,也不禁驚訝于段思成的冷靜。
紛紛暗自感嘆,果然時間是最殘酷的劊子手,悄無聲息地就将一段青春歲月裏的愛慕之情抹殺得絲毫不剩了。
酒足飯飽,大家暢所欲言,一聊就聊到了九點多。
在場的大多是學生,或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隔天還得上課上班,很快便散了。s
餐廳外面,段思成剛結完賬出來,就看到還剩幾個同學站在大門口。
孫明傑靠過去,朝他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說:“我懂你的,剛才人多你不好意思跟陸鹿敘舊是吧?眼下給你個護花的好機會。你送她回去,怎麽樣?夠兄弟吧?”
說完,他抛給段思成一個“接下來你自己加油”的眼神,拍拍他肩膀,随後招呼着其他同學一起走。
很快人就走得幹幹淨淨。
門童将他的車子開到門口,将鑰匙交給他。
段思成抛了抛鑰匙,轉頭看向陸鹿,溫和笑道:“走吧,大美女,我送你。”
車子發動,在低沉的發動機聲中,輕快流暢地飛馳。
段思成一邊開車,一邊語氣随意地問道:“今天同學太多,幾乎沒什麽機會跟你多聊。怎麽樣?要不要去哪裏的酒吧再坐坐?”
副駕駛座上,陸鹿将手提包放在一邊,交疊着雙腿換了個姿勢,笑道:“酒吧太吵了,要好好聊的話,為什麽不選個安靜點的地方?”
聞言,段思成趁着紅燈,轉頭略帶深意地看她一眼:“比如?”
陸鹿看着他,紅唇輕啓:“賓館房間怎麽樣?”
她的眼睛裏倒映着他的側臉,還有車窗外的彩色光影。仿佛将他裝進了一個迷幻的世界裏。
段思成只覺自己幾乎要陷進她的眼睛裏。
好半天才在此起彼伏的汽車喇叭聲中回過神來。
他揚起嘴角,一踩油門:“再好不過。”
房門推開,燈光亮起。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賓館套房。
段思成走向吧臺,一手松開領帶,另一手給他們倒了兩杯酒。
回過頭,端着酒杯走向沙發上的陸鹿:“好了,美女,想從哪裏開始聊?”
陸鹿手背托腮,慵懶地看他一眼,不答反問:“我發現……你從頭到尾都沒叫過我的名字,難道已經忘了?”
“不是忘了,是根本不知道。”段思成将酒杯遞給她,俯身對上她眼睛,“你不是陸鹿,對不對?”
安靜了一瞬。
下一秒,陸鹿笑出聲來。
擡起纖細嫩白的手,勾住他的下巴:“你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