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這孩子!”陸母阻攔不及, 剛開口,就已經被兒子扯下兩根頭發來。
只好略顯嗔怪地睨他一眼,挽着他的手臂繼續往樓下走。
陸潇安安分分在母親身側跟着, 攙扶着她。
等到扶着母親在沙發上坐下了, 他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 憂慮地說:“媽,我怎麽感覺你身體又弱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陸母擺擺手, 不在意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毛病而已。”
每次他問,她便這麽回答。
陸潇沒法子,正要再次開口勸她要不請家庭醫生來看看,卻被母親打斷了。
陸母溫和地笑笑,忽然問:“對了。你之前不是說過段時間要帶一個女孩子回來給爸媽看看嗎?就那個你在美國的小師妹。怎麽樣了?”
聞言,陸潇不禁語塞。
與母親提起安喬,大約還是安喬剛回來的時候。
當時他信心滿滿, 想着很快能将妹子追到手, 到時候就可以帶回家來讓老媽高興高興。
當時照片都給老媽看了,結果……
應了那一句“出師未捷身先死”也就罷了,特麽居然又應了一句“有情人終成兄妹”。
當然了,也幸好沒來得及産生出什麽感情。
“她啊。吹了。”陸潇沒心沒肺地笑笑, 坦言道, “人看上湛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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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歲,一路從小學同班到高中畢業,早不知經歷過多少比較和競争,陸潇對這些早就看淡了。
有時候他甚至會想, 得不到的東西他會不甘心,但如果最後是落在祁湛言手裏, 他不會有任何怨言。
不知怎麽的,陸母聽完他的話,倒是露出了幾分如釋重負的模樣。
伸手摸摸兒子的腦袋,微笑說:“沒關系,會有更優秀的女孩子等着你的。”
“但願吧。”
陸潇垂眸淺笑。
母子倆聊了兩句,陸母便催着兒子去給妹妹從衣服。
陸潇走出家門,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半晌後,掂了掂手裏米色的薄外套,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舉步離開的同時,掏出手機給祁湛言發了條信息。s
……
“你想做DNA鑒定?”馬越從顯微鏡前擡起頭,露出一臉迷茫的神色。
馬越與祁湛言也算相識多年,不過兩人從內到外,從性格到外表都大相徑庭。
頂着一頭略淩亂的鳥窩頭,一身白大褂的馬越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有些不贊同地說:“私自做DNA鑒定屬于侵犯他人隐私,我不能幫你。”
祁湛言毫不意外。
來之前他就料到,馬越師兄聽完他的請求,肯定會是這個反應。
但他也是有備而來。
既然開了這個口,他就會一定能讓馬越答應下來。
祁湛言靜靜地坐在馬越對面,慢慢開口:“你就不好奇,我讓你做的是誰和誰的DNA鑒定?”
“八成是你哪個案子裏又非法獲得了樣本,沒法走正規司法鑒定程序是吧?”馬越搖搖頭,雙眼再次轉回自己的顯微鏡前,一臉“我還不知道你?”的表情,“那也沒辦法,我這兒做出來的鑒定結果一樣拿不到法庭上去。你還是省省力氣——”
“是陸鹿和陸局的。”
祁湛言打斷了他。
聞言,馬越倏地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盯着他。
“……陸局?和他女兒?”
一絲幽暗隐晦的光從他眼鏡片後面的眼眸中,如同浮光掠影般一閃而逝。
馬越不自覺地松開了調整反光鏡的手,盯着祁湛言問:“什麽意思?”
見狀,祁湛言輕輕呼出一口氣。s
他來找馬越幫忙,除了信得過他的為人之外,其實是吃準一點——
馬越與陸局的關系并不好。
他們之間的交惡大概要追溯到七八年前,馬越剛從S大法醫專業畢業的時候。
當時他以專業第一的成績畢業,其實早就已經被市局提前錄取了,甚至也早就在法醫科實習工作了一段時間。
原以為畢業後進入市局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結果卻事與願違。
說不清其中究竟出了什麽差錯,在正式入職的前兩天,有一件經過他手的關鍵證物被人發現已經受到了破壞,使得當天開庭的案件中被告人無罪釋放,
後來有人向警方匿名檢舉說是馬越收了被告的賄賂,因此故意破壞了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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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對于馬越的工作生涯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唾手可得的正式工作徹底與他無緣,甚至連他自己都要受到警方的調查。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不久之後,他父親馬思齊馬老被迫提前退休。
雖然馬老從沒有對兒子說過什麽,但馬越知道,自己的無端被陷害與父親的提前退休之間,一定存在着某種聯系。
直到兩年前馬老逝世,在病床前語重心長地拉着兒子的手叮囑,說即使今後有機會重新進入公檢法系統,也不要再去市局。
還有一句是——不要相信陸振輝。
這件事在馬越心裏藏了兩年,直到後來一次師兄弟幾個聚餐,馬越被灌醉喝得爛醉如泥地被祁湛言送回家,兩人獨處時才終于忍不住向自己最信任的師弟傾吐了幾句。
對陸振輝,馬越承認,自己是帶着怨氣的。
平靜地聽祁湛言說完,馬越沉默良久。
手邊重要的實驗樣本沒有及時被處理,就那麽悄無聲息地被遺忘在了實驗臺上。
馬越起身擦了擦眼鏡片,說:“好,我就幫你這一回。”
“樣本呢?”
“在路上。”祁湛言答完,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亮起的屏幕,随即慢慢走到實驗室的窗戶邊。
從二樓望下去,正好能看到站在一樓樹下的陸潇低着頭,手臂上挂着一件衣服,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的手機看。
馬越與陸潇的關系,自然比不得與祁湛言的。
畢竟礙于有陸局那麽一層關系在,馬越對陸潇的态度始終不冷不熱的。
陸潇沒上來,于是祁湛言下去拿樣本。
“拿到的是陸鹿和我媽的頭發。”陸潇将兩只密封袋遞給他,說,“既然要查陸鹿的身份,那麽查她跟我媽的母女關系也是一樣的。”
祁湛言點點頭,接過密封袋。
目光掃過他手臂上挂着的衣服。
過人的記憶力使然,令祁湛言一眼就認出來那似乎是陸鹿穿過的外套。
注意到他的目光,陸潇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給她帶件衣服。”
給陸鹿帶衣服,這是在面對他母親的時候急中生智想出的借口。
然而等到拿着衣服出了門,他才恍惚地想起,自己過去經常會這麽做。
自從美國回來之後,陸鹿的身體一直不好,要是衣服穿少了吹了風,當天晚上不是頭疼就是發燒。
久而久之,陸潇便養成了習慣,每天早上會看一眼天氣預報,如果接下來一天會降溫或是會下雨,他肯定會抽空被陸鹿送衣服。
細心貼心得簡直比對女朋友還好。
有人說一個優秀的男朋友是被一位位前女友培養出來的。
但是陸潇覺得,自己的細心耐心,大概是被這些年的陸鹿鍛煉出來的。
給她送衣服,已經成了多年來的習慣。
而這一刻,他卻不禁開始迷茫起來,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樣做的意義。
有嗎?
萬一馬越的DNA鑒定最終結果顯示的是他與陸鹿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呢?
沒有嗎?
可是……她至少已經當了他八年多的妹妹。
她已經是他的妹妹了。
親情并不是光靠血緣來維系的。
祁湛言側過身,拍拍他的肩膀。
“想去就去吧。”
他能理解陸潇的猶豫和糾結。
人生在世,不外乎“情理法”三個字,“情”既然排在第一,自然有它的意義。
秋風吹過,草木蕭瑟。
然而校園內的樹木卻并不會令人覺得荒涼。
大部分不耐寒的樹木都被精心地裹上了一層塑料布,被好好地保護起來,以保證它們能夠平安地度過即将來臨的寒冬。
只要冬天過去,大地回春,它們依然能在來年春天來臨時重新生長出嫩芽來。
祁湛言帶着樣本回到了馬越的實驗室。
一擡頭,正好看到馬越目光複雜地站在他之前站過的窗邊,望着陸潇離去的背影。
“湛言,你相不相信陸振輝有問題?”他似乎有點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慢慢回過頭來。
祁湛言平靜回視:“我只相信證據。”
說着,将密封袋遞過去,然後取出了之前安喬給他的頭發,一起交給馬越:“多久能出結果?”
馬越接過密封袋,仔細檢查了一遍,确認所有頭發上的毛囊保存完好,足以提取DNA,才點頭說:“PCR差不多要一個半到兩個小時,加上一個小時的毛細管電泳,差不多三個小時就可以拿到圖譜。”
這樣速度算是快的了,基本上走司法程序的話,至少也得一兩天的時間。
當然,也得看是什麽樣的DNA樣本。
“謝了。”
“不必。只要能有機會找出真相。”馬越推了推眼鏡,眼神堅定,“雖然你是為了安喬,我是為了自己,但也算是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