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祁湛言洗了澡出來。
搭了條毛巾在肩上, 一邊擦去頸間的水汽,一邊打開房門。
客廳裏不知什麽時候關了燈,靜悄悄的。
對面客房的門縫裏透出隐隐的光亮, 似乎聽到了客廳的響動, 欲蓋彌彰地把房裏的燈也給關了。
祁湛言在吧臺倒了杯水, 見狀,輕輕悶笑了一聲。
看來小姑娘真的防他防得緊。
可是, 如果他真想做什麽,她以為關燈裝睡就能攔得住嗎?
放下杯子放下毛巾,他走到門外,敲了兩下門。
他低聲問道:“睡了?”
房間裏面靜悄悄的,沒有丁點響動。
看來是想裝睡裝到底了。
祁湛言幹脆伸手握住把手,沒動,在轉動把手之前,輕聲說:“我知道你沒睡, 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終于, 頓了好一會兒,房間裏傳來安喬試探的聲音:“你要說什麽?”
祁湛言挑眉:“你打算就讓我站在門外?隔着門板跟你說?”
安喬:“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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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祁湛言幹脆地答道,随即轉動把手——沒轉動。
小姑娘果然把門鎖上了。
于是他幹脆收回手,抱臂站在門外, 優哉游哉地說:“你該知道, 客房的鑰匙就放在客廳抽屜裏。就算你不開門,我依然有辦法在十秒之內開門進去。”
房間裏,安喬一臉郁悶地從床上翻身坐起來。
今天一下午尋找記憶的浪漫氣氛早就跑光了,只剩下他回到家之後的蠻橫霸道。
明明昨天還不是這樣的。
就算他們昨天成為了男女朋友, 他對她依然有着得宜的分寸感。
可是自從今天他們将曾是青梅竹馬的關系坦白之後,他對她的态度仿佛突然間發生了急轉彎般的變化。
可靠的刑警隊長?熱心的房東先生?溫柔的新晉男朋友?
都不是了。
門外的男人是匹狼, 還是匹餓了很久的狼。
她總有種今晚自己岌岌可危的危機感。s
門外祁湛言左等右等,知道小姑娘大概還在做心裏鬥争,不由得笑了,靠在門邊,笑着說:“你個小笨蛋胡思亂想什麽呢?我真的是有事要跟你說。放心吧,今晚不會吃了你的。”
安喬:“……”
幾秒種後,房門的鎖扣“咔噠”一聲開了,安喬打開門,一手扣着門,一臉防備地看着門外的他:“你想說什麽?”
祁湛言挑眉:“就在這兒說?”
客廳沒開燈,四周黑燈瞎火的。
只有一抹來自于她床頭的臺燈的光暈。
光暈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和濕漉漉的男性氣息。
莫名地渲染出了幾分旖旎的氛圍。
安喬鎮定地點頭:“我看這兒也沒什麽不好——”
話沒說完,就看見祁湛言慢慢轉過身,擡手按在門板上,俯下身湊近她。s
安喬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便趁機推開門兩步就跨了進來。
“可是我要說的事,不适合在門口說。”
祁湛言進了房間,大喇喇地直接往床上一坐,背靠在床頭朝她招招手:“過來。”
安喬滿臉狐疑。
不合适在門口說的事,就适合在床上說了嗎?
他果然滿腦子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吧?
但是燈光下,他的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凝重,令她忽然就想起了先前下午他在監控室裏的表情。
如出一轍。
鬼使神差地,她舉步慢慢挪過去。
走到床邊剛要坐下,忽然想到剛才浴室裏的一幕,于是她默默地一屁股在床尾坐下了。
盤好腿,她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說。”
祁湛言沒介意她拉開的距離,挪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雙手交握搭在腹間:“既然已經知道了你才是鹿鹿,那麽我就不會允許其他人繼續冒充你的身份。我查黑鷹的原意是想要讓他們為綁架陸鹿付出代價,但是現如今既然已經得知了部分真相,我就不會讓黑鷹,和那個搶走你身份的女人輕易脫罪。”
他的語氣淡淡的,可安喬卻能輕易從中聽出一種跨越了近十年的深沉感情。
她忽然間有點不是滋味。
說不上到底是心疼他,還是惋惜他們錯過的這麽些年。
五味雜陳,什麽味道都有。
然而這時候,祁湛言卻微微一笑,說:“當然,我也不是為了來跟你聊案子的。”
“那你想聊什麽呢?”
不知不覺間,安喬語氣中的防備也慢慢消失了。她音調柔軟又清甜,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想跟你聊聊這十年。我來告訴你這十年裏都發生過什麽,作為交換,你來告訴我,過去十年你過得怎麽樣,好不好?”說話間,祁湛言慢慢撐着身體坐直了,然後朝安喬伸出手。
安喬垂眸看向他等待的手勢。
是邀請,也是安慰。
她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他們曾經錯過十年,依然能夠用這樣的方式,靠近彼此的過去。
就算他們曾經弄丢彼此,但是沒關系,現在他們重逢,連同過去的十年一起,都找回來了。
想到這裏,她再無猶豫,擡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下一秒力道傳來,透過兩人交握的雙手,直接穩穩地将她拉向了他。
祁湛言将她拉進懷裏,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貼在她的後背,兩個人幾乎是毫無間隙地貼在一起。
他像是哄孩子般拍拍她的後背,終于開始說起這個十年的故事:“那就從失去你的那天開始說起吧。”
綁架案發生的這一年,他才剛上大學不久,也剛成為市局警隊的一名實習生。
陸鹿一出事,随即便下落不明,那段時間他幾乎是廢寝忘食地泡在刑警隊裏。
警局怎麽可能讓一名大一的實習生去碰綁架這麽大的案子?更何況是黑鷹這種臭名昭著的團夥?
于是他找到當時還是刑警隊長的胡培良副局,還有陸鹿的父親,當時是副局長的陸振輝,拜托了他們很久,終于有機會跟着其他刑警一起追查線索。
但是,始終是一籌莫展。
陸鹿的消息就像是雨滴落進了大海,再也追查不到了。
直到大半年後,一直堅持不懈盯着黑鷹的祁湛言得到了一條線索——黑鷹最近跟境外有大批資金往來。
刑警隊近期大案要案很多,不可能一直将所有人力物力追一個數月都沒進展的案子上,當然,為了給陸副局面子,胡培良決定讓祁湛言親自去跟黑鷹的案子,而他全程跟進,一旦有什麽線索,立刻會提供支持。
祁湛言當時也表示理解。
遞到刑警隊的哪一件不是要命的案子?陸鹿很重要,難道其他受害人對于他們的父母親人來說就不是嗎?
更何況距離案發已經過去大半年,早就過了破案的最佳時間。
很多人當時不說,其實心裏都明白,尋回陸鹿的機會已經很渺茫了。
突然出現的那麽一條線索,立刻引起了祁湛言的警覺。
胡隊撥出了一部分警力跟進,沒多久就查到,黑鷹在跟境外的走私團夥合作。
走私的內容不一而足,從軍火到人口再到毒|品,涉及的金額巨大不說,甚至還有幾個國內高層幹部牽扯其中。
這麽一查下去,拔出蘿蔔帶出泥,簡直一發不可收拾。
很快便也引起了上頭的重視,中國警方随即與國際刑警,還有美國方面的聯邦調查局多方合作,歷時七個多月,終于将境外的那個走私團夥徹底連根拔起。
然而,聞風而動的黑鷹似乎早就嗅到了警察的味道,在抓捕行動前夕,就狡猾地逃脫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祁湛言中美國方面發回來的案件報告中查到了陸鹿的下落——據說黑鷹将她賣到了美國。
但是陰錯陽差地,竟被她從那個團夥的人手中逃脫了,後來輾轉被送到了當地的一間福利院。s
兩天之後,經過層層手續,“陸鹿”終于被送了回來。
“……被送回來的時候,她幾乎真的瘦骨嶙峋,整個人很瘦很黑,氣色非常憔悴。這還不是最要緊的,可怕的是,她似乎患上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不願意與人溝通,不說話,不與人對視,完全關進了自己的世界裏。”祁湛言說着,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境,“陸潇當時就瘋了,直接辦了休學跑回來,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她。”
安喬安靜地伏在他懷裏,靜靜的,認真地聆聽着。
心像是被一只手越捏越緊,痛得她難受。
即便她知道那人不是自己,可祁湛言不知道,陸潇不知道,當年認識她的所有親人朋友不知道。
這一刻,她能感受到他們體會到的痛苦。
祁湛言輕嘆一聲。
當年,他也曾經以為那是陸鹿。
他不了解她究竟經歷過什麽,也不忍心去了解。
他能想象,這一年多近兩年的時間裏,她究竟吃過多少的苦。
但他不敢去想象那些。
他放在掌心裏疼寵了這麽多年的女孩,他怎麽能夠忍受她遭遇任何不幸?
而他對這一切,根本無能為力。
只能像陸潇那樣,盡心盡力地對她好,盡心盡力地幫她找回過去那個天真愛笑的陸鹿。
“直到後來,慢慢的我發現,她變了。”
變成了一個除了姓名,他完全不認識的陸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