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浴室門一開, 甜柔的香氣跟着蔓延出來。
安喬換好了一身棉質家居長裙,嚴實又保守。
祁湛言鋪好了客房的床單被套,一轉身就看見她略顯局促地站在客廳裏。
他目光在她身上一掃, 什麽也沒說, 站直身體說:“暫時先住在客房吧, 平時鐘點工會打掃,幹淨的。”
“謝謝。”安喬絞着手, 目光在大廳裏搜尋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似乎少了點什麽。
樂樂。
“樂樂呢?怎麽不在?”
她沒記錯的話,祁湛言說自己父母出去旅游了,樂樂應該一直寄養在他家的啊。
“被我媽接回去了。外公舊病複發住院了,所以他們今早就趕回來了。”祁湛言說,“說起來,明天我就不能順路帶你去警局了,我請了明天早上的假, 要去醫院看看。”
安喬連忙搖頭說沒事。
說完兩個人都頓了片刻。
氣氛慢慢安靜下來, 令安喬不得不再次意識到她之前在努力忽視的問題——他們孤男寡女相處一室這件事。
當然,安喬對祁湛言的為人是信任的。
但……
他們不久之前才剛剛……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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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祁湛言問她的那個問題,她似乎也一直沒有給他答案。
然後,她就這麽住進他家了?
這樣真的好嗎?
興許是祁湛言也發現了安喬的尴尬, 自然地雙手插兜繞過她, 走到客廳另一側的自己房門前:“那就先睡吧。晚安。”
“晚安。”安喬輕聲說。
兩扇門同時打開、合上。s
安喬躺在柔軟的床上,深吸了一口氣。
手機“叮”了一聲。
傳來了一條初雅的消息。
簡單解釋了下她明天一大早還要去外地拍外景,剛才回來拿了東西就去公司住了。
夜色漸深,安喬回了消息, 很快就模模糊糊地感覺到睡意來襲。
月光從窗外灑落下來。
溫柔的晚風吹得白紗窗簾飄飄蕩蕩,朦胧得宛如夢境。
祁湛言有點睡不着。
在床上翻來覆去閉目養神了半天, 依然沒有睡意。
直到聽到客廳外面傳來隐約的響動,他才坐起身來。
一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半。
這不算早也不算晚的時間,安喬起來幹什麽?
該不會是新床睡不習慣吧?
他記得,小時候的她的确有認床的小毛病。
他起身,輕輕打開房門。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到客廳的落地窗前,蜷縮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安喬雙手抱着膝蓋,蜷縮成蝦米狀,靠在玻璃窗前。
纖細的身形,令她的背影看起來單薄又孤寂。
祁湛言的心頭一突,下意識慢慢走過去。
在她身邊蹲下來,他低聲問:“你怎麽了?”
安喬聞聲擡起頭來。
月光下,她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令人分辨不清究竟是月光太皎潔,還是她本身的臉色太蒼白。
“怎麽出來了?睡不着嗎?”
見她久久不答,他又問了一遍。
安喬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像是終于被驚醒了。
她下意識将自己抱得更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來。
她只是……
只是剛才睡夢中,不知道為什麽,一遍遍地回想起他與那個女孩子的對話。
一遍又一遍,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是因為她自己其實非常非常在意這件事嗎?
介意他親吻了自己,而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別的女孩子?
安喬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孩子,她可以理解像祁湛言這樣的男人,怎麽可能沒有談過戀愛?至少喜歡他的女孩子肯定不會少。
但,如果說他現在喜歡的真的是她,又為什麽會想起別人呢?
宛如鑽進了死胡同,安喬知道自己不管怎麽往下想,都是在鑽牛角尖。
不是她故意去回想,而是腦子不受控制地不斷浮現着。
所以她才走出來想要問問祁湛言這到底是為什麽,可走到他的房門前,又想不出到底該如何開口。
于是只能坐在這裏。
本來還在努力做心理建設,讓自己斷了念頭,誰知道祁湛言卻走到了她面前。
用溫柔地聲音問她。
像是死胡同突然被他的出現鑿出了一個出口,安喬滿腹的問題頓時都有了一個宣洩的方向。
她看着祁湛言的眼睛,忽然有點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祁湛言,你喜歡過幾個女孩子?”
祁湛言怔了一瞬。
眸中閃過驚訝。
他其實多少了解安喬,她的長相看起來軟萌,實際上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孩子。
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是在她S大的第一次講座上。
她冷靜自信的帥氣,耀眼得讓很多人都移不開眼睛。
然後,在逐漸得知她就是當年的“她”,在她提到從前那段黑暗過去,雖然心有餘悸,但仍目光堅定的時候,祁湛言就知道她已經成長得比小時候堅強太多太多了。
對任何事情,她都不會逃避。
所以昨晚在S大,雖然當時她一時沒有想好要怎麽回應他,但也一定會努力好好面對吧。
只是祁湛言沒想到,她竟然大半夜不睡覺地煩惱着。
不禁覺得又好笑又心疼。
他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蹲着的右邊膝蓋點在地板,他的上身漸漸靠近她。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在兩人一呼一吸之間,慢慢的拉近。
祁湛言低下頭,看着安喬的眼睛說:“只有你一個。”
低沉的聲音悅耳動聽。
就好像濃郁香醇的朗姆酒,既濃烈又甘甜。
只有她一個。
安喬呆住了。
說實話,這個答案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多年來的心理學經驗在告訴她,他沒有說謊。
他的回答是真的。
可是,那……那個他等她長大的小女孩呢?
為什麽他會那麽真心實意地告訴她,只有她一個?s
安喬咬住下唇。
咬住差點脫口而出的第二個問題:那麽那個女孩是誰?她究竟是誰?
不,不要問了。
與其再去問他,不如……
安喬深吸了一口氣,松開抱着膝蓋的手,慢慢伸向祁湛言。
抓住他搭在一旁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手心。
祁湛言微訝,目光落在安喬的臉上,卻不動聲色,一動不動地任她的微涼的手心貼在他的掌心裏。
她的手指細細的小小的,仿佛他的五指一彎,就能完全包裹。
就像是小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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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喬閉上眼睛。
努力去感受原本只屬于祁湛言的心情和心聲。
這是第一次,她那麽迫切地想要知道別人的腦子裏在想什麽。
她想要知道祁湛言真實的心意。
眼前一片黑暗中,無數光點凝聚起朦胧的畫面。
四周的景色是兩排金燦燦的銀杏樹,林蔭大道熟悉得令安喬一眼就認出來,是S大的校園。
來來往往無數來報到的新生之中,一名身穿中學制服的少女拉着身後另一名年紀稍長的男孩的身影,一下子就抓住了安喬的視線。
她第一眼就認出來,男孩就是少年時期的祁湛言。
略顯青澀的少年臉上,已經有了後來的英俊輪廓。
身形修長,雖然比現在單薄一些,卻已經有了現在挺拔的影子。
小姑娘拉着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很興奮地打量S大的校園。
安喬沒來得及看清她的臉,只注意到祁湛言滿臉的寵溺。
和他們的十指交扣。
原來,他心裏明明就有一個女孩。
看着他們的身影,不知怎麽安喬就覺得莫名有點心痛。
她還沒弄清楚這股心痛究竟是來自于她對祁湛言的感同身受,還是來自于她自己,下一秒,她就看見那個小女孩轉過臉來。
只見那個女孩子抿着嘴,一臉嬌俏地嘟囔着:“真好啊,鹿鹿也想來上學。”
祁湛言失笑:“那你将來來考這裏不就行了嗎?”
“不嘛。”小女孩嘟嘴,“我要跟湛言哥哥當同學。”
從她轉過臉來的第一瞬間,安喬就已經呆住了。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凝滞了。
她甚至都快沒聽清他們到底說了什麽,注意力全部落在了小女孩的臉上。
十三四歲的年紀,巴掌大的小臉上,五官很精致,很甜美。
很……像小時候的自己。
像得如同就是她本人。
如果不是安喬的記憶裏實在沒有這一段,她幾乎要在看見小女孩的瞬間就以為那是自己了。
可,她小時候的記憶本來就是空白的。
然後。
她聽到小女孩自稱,鹿鹿。
鹿鹿,陸鹿。
全身上下的血液何止是凝滞,簡直已經凍住了。
寒氣不受控制地鑽進四肢百骸。
安喬慢慢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祁湛言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
眼神中清晰地流露着與那個畫面中如出一轍的寵溺,與昨晚安喬隐約抓住的那一絲深沉愛意。
下一秒,她聽到他的心聲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她聽到他在說:“傻瓜,我從頭到尾,愛的只有你一個啊。”
“我該怎麽告訴你,你才是我這輩子最想守護的女孩?”
“該怎麽告訴你,你才是我的陸鹿?”
不知不覺間,已是破曉。
天色将夜幕撕開一道口子。
晨光從窗外的遠山後一點一點将天空染色。
祁湛言垂眸看着晨光下的安喬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忽然有淚光一點點凝聚。
他看見一串串晶瑩的淚珠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