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金絲鐵線
鄭宇每燒一爐帶裂紋的瓷器， 大概需要兩天。他這兩天真的就把心思全放在瓷器上，等看到了成品的裂痕效果，重重嘆一口氣，猶豫了好久， 還是帶着一個瓷罐去找文琪了。
他在路上遇見了魯禍頭， 魯禍頭意識到他是要去做什麽，咧開嘴錘了一下鄭宇的胸口， “宇哥， 哥們幾個都等你的喜酒呢！我還要去給袁大他們幫忙，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魯禍頭和阿楊的房子只是在原本基礎上翻新， 所以并沒有耗費多長時間， 他們兩個早就住了進去，還帶着幫他們翻修房子的村民們， 去幫袁大袁二做新屋。
鄭宇對着魯禍頭點點頭，“袁大他們的房子還要多長時間？要是你們忙不過來，就來喊我幫忙。”
“行啦， 你還是先搞好你的人生大事吧。你又不會造房子，能幫什麽忙？”魯禍頭一點都不在意這些小事，“再說了，我們花錢請了村裏人，要是你這個大力士過去參一腳，他們還覺得做不過你，心裏有負擔呢。”
既然魯禍頭都這麽說了，鄭宇也就沒有再說什麽。村裏買現成的青磚做房子會很快， 大概過不了多久，袁大他們就能從金銀花樹田邊的棚子裏搬進新屋裏住了。
本來鄭宇是讓他們倆繼續住在他家的，但是袁大袁二對金銀花樹很上心，非得住田邊的簡陋棚子裏，說是要随時去地裏觀察。
對于他們來說，金銀花明明是藤本植物，但文琪卻從山上找到這種木本的，讓他們很好奇這金銀花樹和一般的金銀花有什麽區別。
其他的弟兄們去了別的村子，短期內肯定都在忙房屋的事情，所以他們都很少在聚齊了。魯禍頭是希望鄭宇早點定下親事，等明年開年，他們一夥人再借着這個好事來聚一聚。
分散到不同村子後，有些弟兄再往來就有些麻煩了。
比起剛退伍、對成家一事看不到什麽希望的大家，明顯鄭宇這邊會更快一點，所以魯禍頭才會催鄭宇加油。
兩人分開後，鄭宇徑直走到了文琪家的門口。
自從收完所以作物，文琪之後就只用陸續把留種的玉米處理好，再沒多少別的事情忙活了。她家裏就兩口人、兩只狼，對于過年也沒多少東西需要準備的。
這裏的年節沒什麽複雜的活動，年前只有三項集體活動，一是要祭拜平王朝開朝皇帝；二是全村人對着王都方向跪拜當朝皇帝、然後每人意思意思往村裏的年餘喜包裏放些銅板，這個喜包是相當于每個人孝敬當朝皇帝的，若是村民對皇帝很滿意，自己生活過得好，就會多給一些，每年年餘喜包的數量，也能片面反應出皇帝是否受歡迎；三是拜當地父母官，村民們會給村長送些禮物，表達對村長一年多辛苦的感謝，然後村長再從禮物中挑出最好的一些，繼續往上送。
到大年當天，人們一家團圓，到晚上才會拜“去歲神”和“當年神”，每個家庭的情況不一樣，比如說文琪去年最大的事情是家裏來了小孩，屬于增丁，而且她一整年家裏沒遇到壞人，發展的很順利，要拜的“去歲神”是“子福娘娘”和“慈悲娘娘”。“當年神”要看她自己希望新年在哪方面最順利，就拜對應的那位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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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琪想起來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對于這邊的各路神明大多都知道一點，所以很快做好了決定，然後在文嬸子幫助下，提前把這些活動要用到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鄭宇來找她的時候，她正在按照傳統慣例，給要拜的神明分配香燭類型和數量。
“文琪，你在忙嗎？”家裏準備香燭這類東西的時候，是必須關門的。年節時分，很多人家會關門做這些事，這種時候大家都不會随意去推別人家門，免得惹主人家不開心。鄭宇不通人情世故，但至少對這種常識還是了解的，他看到文琪把門關着，就只是在外頭喊了一聲。
聽到鄭宇的聲音，文琪手一抖，手裏印着雛菊和紫羅蘭暗紋的香紙散落了一地。她納悶了一會，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手抖了，撿起地上的香紙後，她把這個責任歸為鄭宇聲音太大的緣故。
在去開門之前，文琪把桌上的香紙、香燭等物品全部收起來，塞進了房間裏的櫃子。
鄭宇見到文琪的臉時，腦袋空白了一瞬。還好他在家練習過很多次要說什麽話了，此時即使是靠着嘴巴的記憶，也能很快地反應過來要說什麽。
“那個，我，我新做的瓷器出窯了，上次你說想看看這次的是什麽顏色，我就拿來一個給你看看。”他的語速比平常時候快了很多，不過還在正常人能聽清楚的語速範圍之內。
文琪看到鄭宇拿來這個瓷罐的外觀之後，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臉上的笑容都快保持不住了。
看到她是這個反應，鄭宇在心裏說了聲“果然”，整個人就有點沒精神了。
“咳，”似乎是看出了鄭宇的失望，文琪咳嗽一聲，雖然沒有違心對那個瓷罐做什麽誇獎，但也說了些鼓勵的話，“要試驗出漂亮的顏色沒那麽簡單啦，要不然各家就不會對自己家族的配方看得那麽重了。你這次燒的怎麽是黑色的裂痕？”
鄭宇摸摸頭，表現的更郁悶了，“我這次想把裂痕燒成白色的，但是因為瓷罐本身是白的，我拿出有裂痕的瓷罐第二次上釉燒制之後，原本無色的裂紋就難免呈現出淡黑色了。”
聽鄭宇這麽說，文琪讓他把瓷罐遞給她，再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猶豫着說：“裂痕呈現黑色，雖然也有裂紋有點深的原因，但它好像确實本身就帶着一點灰色啊。”
這個可能是雜質或者別的東西發生什麽反應的結果了。
不過，黑色的裂紋，讓文琪想到了點東西。她一拍腦袋，苦笑一聲，之前都從這個聯想到哥窯了，怎麽就沒順帶着聯想到更具體的東西呢？她可是去現代博物館看過哥窯實品、聽過一些大致原理介紹介紹的人啊。
“你的裂痕顏色都是取自釉料本身會産生的顏色是吧？我其實有個意見，就是你直接把釉料本身弄出白色或者別的不明顯的淡色，然後第一次産生裂紋出窯後，手工用着色的液體給它泡一會，直接給它染上色，然後等染料幹了，再上第二次釉燒制，這樣不就能對顏色把握的更準确一點的嗎？”
鄭宇瞪大了眼睛，眼神十分晶亮。他用力點點頭，對文琪說：“你真厲害，我之前居然都沒想到這種方法。确實，比起我在釉料配方上做調整，直接在過程中加個染色步驟會簡單的多！”
他深吸一口氣，舔舔嘴唇，問文琪：“那你有什麽想要看到的顏色嗎？你直接告訴我，我照着你說的那個效果去試驗。”說完，他覺得這樣好像有點奇怪，又接着補充解釋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做成什麽樣的才算好看，你想什麽事情都很快，我就想聽聽你的意見。”
不是這樣的——鄭宇剛說完，心裏就憋得慌。他怎麽會這樣解釋呢，他明明就是想知道文琪喜歡什麽，想做出她喜歡的瓷器才這麽問的啊！
文琪沒注意到鄭宇那滿是郁悶的臉色，她又看了眼手上的瓷罐，猶豫着說：“或許你用茶水、墨汁等深色染料染色，可以弄出金絲鐵線的效果來。”
一般人剛開始不會往黑色這種顏色上想，所以文琪直接說了用什麽染料，大概會出什麽效果。只是她畢竟在現代生活了那麽久，審美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她自己覺得哥窯的金絲鐵線很好看，但不知道這裏的人們對這個的接受度怎麽樣。
“金絲鐵線？”鄭宇重複了一下，疑惑地問：“金色的金，鐵器的鐵？你的意思是讓裂痕同時呈現出金色和黑色兩種效果嗎？”
文琪點點頭，稍微解釋了一下，“金絲鐵線的意思是，瓷器表面的裂痕不是有深有淺嘛，較深的更容易着色，沾染上顏料，燒出來的顏色會很深，而淺的裂痕沒法很好的上色，出來的顏色效果會淺很多。如果你用茶水或者墨汁染色，最後應該會出現深色黑線條裏，還有淡黃色或者金色底紋這樣的效果。”
她說到這份上，已經是說的很多了，要是一般人都會懷疑她是不是自己親手試驗過。但鄭宇卻沒有多想，只覺得文琪特別聰明厲害罷了。
鄭宇對瓷器方面的經驗也不少，他大概按照文琪的說法想象了一下，覺得她說的很有可能性。只是這樣的話，他在釉料上還是要做一些調整，使得中間燒裂痕的時候，能出更多的細紋。
金色是很好看的顏色，如果細紋太少、深紋太多的話，那黑色就會把金色完全掩蓋掉，出來的效果一定不太好。
鄭宇呼出一口氣，對文琪說：“那我回去開始試着燒幾窯看看。不過我不知道出來什麽樣的效果會最好，我以後還能帶着新燒好的瓷罐來找你嗎？”
“哦，可以啊……”文琪絲毫不猶豫地回道，“只是，你在做這些的時候，別忘了要準備過年的事情啊。我看你都還沒買香紙香燭，也沒有準備祭祀的東西，大家都提前買了，你要是拖到事情前一天才采購，搞不好會漏掉什麽東西的。”
要不是文琪提起，鄭宇還真的會把這事給忘了。十二月上旬就要祭拜平皇，到時候人們不止是要參與一年一度的祭祀，還會關注村裏年輕人的終身大事——媒人們在十二月會變得很活躍。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