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憶
茹楠接着說“可惜歲月毀人,現在他在我實習的市醫院急診科工作,勞心勞力小鮮肉變成老臘肉了,滿臉風霜,見了現在的他,你們一定有一種偶像破滅的感覺,可見當急診科醫生壓力大老的快。”她小口小口吃着香菇,腮幫一鼓一鼓地像個小松鼠。
“我去的晚了,什麽也沒參加,也沒見到帥哥,只記得錦瑟講的一個關于丫鬟的鬼故事,我一晚上沒睡。第二天下午軍訓時被教官點名了,問我能不能別打哈欠了,新環境可能大家都比較激動,好多人晚上沒休息好,別人是因為想家或者聊的晚,我純粹是被吓得,和同學說沒人相信。”許青梅看了一眼錦瑟。
“你們不知道當時我們美術系女生方陣被我帶的好多人都困了,大家懶懶散散地,哈氣一個接着一個,教官罰我們跑了五圈,跑到了最後兩圈我呼吸困難喘着粗氣,心都快跳出來了,晚上我像泥一樣攤在床上,腿又累又酸,青春的美好形象都毀了。”說着許青梅理了理微翹的頭發,在醬料裏又加了些辣椒,夾了一些肉片優雅地吃起來。
“許青梅,你晚上到寝室都快熄燈了,你媽媽把你的行李放下就趕緊走了,我們幫你鋪完床,你一會指使我們給你倒水,一會給你擦櫃子,一會給你整理衣服,随後我和葉子都不搭理你了,你就反複指使茹楠,熄燈後你自己上床了,茹楠還在下面給你幹活,葉子說了茹楠幾次她都不上床,氣得一直捶床,她力氣大,驚動了隔壁寝室的同學,還找上門了,所以為了咱們寝室的安寧,我犧牲自己的形象講了個鬼故事。在一個天黑月高的夜晚,風沙沙地響,一個丫鬟不堪女主人呼來喝去、又打又罵地折磨,她倒吊死在門頭上,舌頭耷拉着,臉呈青紫色,眼睛睜得大大,眼珠都要爬向地面,不甘心啊……”
“夏錦瑟,不要再講了。”許青梅捂着耳朵,大聲喊叫,淑女形象一下毀了,而茹楠則快速地往蘇葉身邊靠了過去。
“故事我都忘了,現在臨場發揮。當時那個故事效果應該更好一點,茹楠嗖一下蹿上了床,你們兩也沒了聲音,整個寝室都變得靜悄悄。”錦瑟說着撈了撈鍋裏的菜,她發現沒肉了,叫來服務員點了些羔羊肉、豆腐皮和土豆。
“對啊,長相清麗的錦瑟當時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擅長講鬼故事,但是那個故事她講的特別逼真,一直到後來青梅都沒有讓我幫她做事。我以前特別羨慕你們,羨慕錦瑟的清醒理智,羨慕葉子姐自信勇敢,羨慕青梅活得自我。而我雖然是獨生子,卻活得小心謹慎。我們一大家住在一個大院子裏,爺爺和奶奶都嫌棄我是女孩,把錢都給了大伯家的堂哥和小叔家的堂弟,還只讓我們一家提供贍養費。”
茹楠摘下了眼鏡,邊說邊傷心地說:“媽媽因為沒生下兒子又下崗了,在家裏面好似低人一等,爸爸一直是老好人,除了媽媽生下我後,奶奶要把我給人時護着我,平時都不管事,後來工傷的賠款都被我奶奶給了堂哥學音樂,他也沒意見。
我從小很努力地學習,希望爸媽高興。結果拿了多少獎狀都沒人誇過我,家裏的家務我搶着做,但是所有人都覺得是應該的。尤其是我考上大學時,奶奶對我爸說女孩子讀書沒用而且費錢,如果不是老師幫忙申請助學金,我連大學都讀不了。
我知道讀書可以改變命運,就下定決心即使勤工儉學也要讀完大學,以後一定要過的比我家的男孩出息,可以給我爸媽養老,可以告訴家裏人男孩能做的,我比他們做的更好。大學時我一直活的很辛苦,也很壓抑。大一下學期,錦瑟知道我家庭困難,帶我去她爺爺的老中醫館幫工賺生活費,讓我能夠順利完成學業。”茹楠覺得當時自己在家裏活得很委屈,一定要讓自己這個“如男”變成“勝男”。
“茹楠那時後特別讓人心疼,我記得那是一個下着鵝毛大雪的清晨,我在大紅門那邊碰到了茹楠,嬌小的她拉了一箱子比她還高的衣服往商場拖去,我當時特別想上去幫一把,可是我卻只能流着淚默默看着,茹楠的自尊心很強,我知道她一定不想讓我知道。
那段時間我老是一早坐地鐵過去,我怕哪一天茹楠暈倒在那邊也沒有人管,後來小年那天早上我去了那個商場附近,聽說有人昏倒了,結果上去一看真是茹楠,我焦急地送她去了醫院,查出來她中度貧血,我當時特別後悔,沒有早早地阻止她拉箱子。”錦瑟回想着當時救護車上的茹楠臉色慘白,一動不動地躺在擔架上,如果不是起伏的胸口,她都以為茹楠沒了呼吸,那個時候,自己特別恨自己,如果及時幫茹楠找一個輕松的兼職就好了。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我最閑,不像錦瑟每天下午要給她爺爺做幫工,那幾天錦瑟讓我到醫院時刻盯着茹楠,說她不在時茹楠老是想往外跑。我陪茹楠時,她天天搖着我的手說‘葉子姐,我好了,我要出院了。’可是偶爾錦瑟一來,她比誰都乖。”蘇葉看着清麗的錦瑟,不知道那時茹楠為什麽怕錦瑟。
“是小動物的直覺,我知道向錦瑟求情也沒用,她立場特別堅定,反而葉子姐會心軟。”茹楠解釋道。
“茹楠和我一樣怕錦瑟,她講的鬼故事特別吓人,她的行動力很強,她說的話也十分有道理。”許青梅看着錦瑟那瘦弱的軀體,她知道裏面有一個強大的靈魂。
“不錯,她說的話很有理。我一直記得大學畢業那年,錦瑟在留言本上贈予我的兩句話,一句是‘人生最可貴的品格是本分自然地生活,踏踏實實地做事兒,兢兢業業地工作,誠誠實實地交友,心底坦蕩地為人。’另一句是‘女孩子再辛苦也要心疼自己,你和別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人低人一等,你要學會拒絕別人不合理的請求。’我覺得這兩句話讓我的碩士生涯受益無窮。大學,謝謝有你!”
喝下茹楠敬的一杯酒,錦瑟說:“不用,那是你學以致用。”
茹楠接着說:“讀研時我們導師帶了我和兩個男生。見了第二面就讓我每天幫她接送一下小女兒和一周打掃一次家,還說這事合該女生幹。我當時特別生氣,想着家裏人因為沒文化、封建而重男輕女,導師是教授多有文化,難道不知道男女平等嗎?就對她說‘女研究生又不是保姆,女導師何必為難女學生?要幹大家一起幹,要不誰都別幹。’這時我發現對不合理的要求說不也挺簡單的,我當時想老師要是在學習和論文上刁難我,我就換個導師,但是直到畢業她也沒為難我,反而給我很大的幫助。後來和我聊天,她說一開始對我直言的确不滿意,但是她說直言比圓滑的人更适合當醫生,與我相處久了,她發現我學習認真勤懇、實習本分踏實、做人真誠坦率,是個當醫生的好苗子。”
火鍋裏的湯翻滾着,冒着熱氣,綠色的蔬菜、發白的肉和鮮紅的湯形成鮮明的對比,錦瑟看了看一直只顧說話的茹楠給她夾了一些肉,說:“茹楠,我很開心你的成長,沒有什麽人能一直在原地不變,但是別忘了最初你是那個善良懂事的茹楠就好。其實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但并不是誰都有勇氣表達出來,當你學會拒絕別人,學會以牙還牙時,他們反而會尊重你。平等或許是一種權利,但是也需要靠着你自己的勇氣和力量使它成為現實。大律師,我說的對不對?”靈動的眼睛看向葉子。
“對,法律不能使人人平等,但是在法律面前人是平等。1995男女平等已經是一項基本國策了。但是正如莎士比亞說過‘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即使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女人在很多領域仍受到不同程度的性別歧視,始終無法同男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立法平等不能保障事實平等,女孩更要學會愛自己。”說着蘇葉夾了一個糖蒜,濃濃地醋味,和豆腐一起放在嘴裏,蒜酸甜可口、口感清脆,豆腐香嫩誘人。
“心口如一,是一種何等的強大!我好像永遠做不到。其實在申城我早就發現那個渣男背着我和別人約會,心裏想着要分手,要狠狠地甩掉那個渣男,但是我害怕從申城灰溜溜地走掉,害怕認識的人笑話我。”許青梅說道。
“你傻,你太敏感了。就如白岩松所說,有時候,我們活得很累,并非生活過于刻薄,而是我們太容易被外界的氛圍所感染,被他人的情緒所左右。行走在人群中,我們總是感覺有無數穿心掠肺的目光,有很多飛短流長的冷言,最終亂了心神,漸漸被縛于自己編織的一團亂麻中。其實青梅你要活給自己看,沒有人老是盯着別人的生活,不要因為別人的目光将就自己的生活。”錦瑟說着想如果自己沒去申城,也許青梅還在忍受渣男,對那些假裝睡覺的人你是叫不醒的,唯有一盆冰水澆得心涼,讓她自己徹底清醒。
“我的高傲總是在掩飾我的敏感,就像大學剛剛開始時,我當時對錦瑟和蘇葉的形影不離表現出不屑一顧,說你們又不是小朋友手拉手上廁所,其實是因為我不敢靠近,我覺得自己難以融入那樣一種溫暖的氛圍。我真的嫉妒你,錦瑟,所以假裝讨厭你。你一看就是一個很幸福的人,父母的關愛,朋友的關心,優越的家境,對每一件事都做到了心中有數,永遠那麽從容不迫,見不到半絲狼狽,就如你戴的那個玉镯,細膩通透,鮮陽純正,沒有一點绺裂,你活成了我想要的模樣。”
“我其實“裝”的比較好,遇到什麽事都努力保持冷靜那是神,人怎麽會沒有害怕的時候呢?其實你不必嫉妒別人,每個人都上帝獨一無二的原創,你如果和我一樣就成了盜版。”錦瑟笑着接着說:“你不是也喜歡和茹楠在一起嗎?”
“我剛開始一點都不喜歡軟綿綿的茹楠,但是我覺得身邊有個朋友顯得不那麽孤零零。相處着也覺得茹楠挺好,起碼比我真誠多了,怪不得錦瑟有時候會照顧她。”想着大一國慶節過後,許青梅奇怪地看着錦瑟把新開口的各種維生素分別倒在舊瓶子裏,給了看起來瘦黃的茹楠,對她說日期快要過期了,麻煩她幫忙喝掉,她當時有些嫉妒茹楠。
“看出來了,你害怕孤獨,你也渴望被愛,不渴望愛的人是不懂得孤獨的。那時候你應該渴望我們關注你、愛你,你最怕恐怖故事,但是每次被我吓得要死,仍然要和我對着幹,我如果哪一天不吓一吓你,你就好像耷拉着耳朵的二哈,無精打采的。不過你應該感謝茹楠,她的好脾氣包容你的孤高和無病呻吟,當時的我是不會帶着一個嬌氣包一起玩的。”錦瑟放下筷子看着許青梅淡定地說。
“那時我老是喜歡和你作對,來吸引你們所有人的目光,你一看過來我就很開心,但我發現你對我的挑釁開始會看幾眼,後來就波瀾不驚,好像我是一個玩具,一開始覺得有趣,逗一逗玩過後沒意思就放下了。”
許青梅現在都覺得當時的自己特別幼稚,“一直到大一那年五一長假,我自持漂亮想要走捷徑成為大明星,要不是你們三将我從那個壞透了的導演的魔爪下拯救出來,我現在估計早就墜入堕落的深淵了。那時為了救我,你們每個人身上都挂着幾道傷,我覺得一個電話打過去,你們二話不說趕來,比警察都來得快,那種純粹地關心我只在父親沒離開前感受過。我當時覺得你們特別好,我要和你們成為一輩子的好朋友,那種感動值得我一生銘記。”喝下幾杯酒的許青梅帶着微微的醉意說道,此時的她風情無限。
“怪不得仙人掌沒刺了,我當時還以為你是驚吓過度。”蘇葉說道。
“對,那段時間青梅特別可怕,溫柔地對我說話,溫柔地給帶飯,還溫柔地幫我倒水,口氣特別像狼外婆。”茹楠也深有體會。
“你們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阻止了許青梅那麽幹,你們還要過一段提心吊膽的日子。”錦瑟笑着說。
“我當時被你約到湖邊叫出去談話時特別蒙,你說我如果不改回來,就會像美女蛇一樣把蘇葉和茹楠吓跑,還說對朋友要真誠,我那種讨好人是戴着感恩套子地虛僞,低三下四的我遠不如張牙舞爪的我可愛。感謝不必太過刻意,心裏明白就好。”服務員加過湯後,許青梅夾了土豆放入鍋裏,辣椒油正好濺到了白裙子的娃娃領上,“感覺最近太倒黴了,我花了一個月工資剛買的裙子。”忙拿着濕巾擦拭衣領。
錦瑟拿過土豆繼續放,笑道“許青梅,你最近還是注意點,你看人倒黴了火鍋的氣都往你那邊冒。”
作者有話要說:
那些年,那些事,似乎早已沉澱在歲月的長河裏,随着沙土慢慢流逝。 在彈指的瞬間,已過了很多年。我感謝曾今有那麽一個人和我一起成長,和我一起年少輕狂、少不更事,成長的痕跡在對方眼中就能看到。空蕩的列車,徘徊的身影,塞着耳機,慢慢的慢慢的,回憶起了那年那人,想着往事,回憶時,心有餘溫,倍感溫暖,在這個快要到終點的火車上, 燈光,閃爍着,時光,沉澱着,站點再沒有了那個曾經等待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