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她的手被按進水中, 擦上了香胰,沾滿泡沫的手指被百裏息一根一根仔細清洗。
他的手指微涼,掌心有練劍而生出的繭子, 摩擦得殷蕪的掌心有些酥麻。
她回頭去看百裏息,見他垂眼盯着她的手, 仿佛她的手上沾了什麽難洗的東西。
半晌, 百裏息還在洗, 殷蕪喃喃道:“行了吧,洗好了。”
百裏息這才住了手, 他拿棉帕擦幹殷蕪的手,拉着她回了軟榻。
他又恢複到原來的冷淡模樣, 殷蕪以為剛才是自己的錯覺,誰知下一刻卻被拉進一個清冷的胸膛。
他的下颌放在殷蕪的肩上,氣息噴在耳後,雙臂環着殷蕪的肩, 修長的指擺弄着殷蕪的手。
那雙白皙柔軟的手被揉捏着,漸漸染上了屬于百裏息的氣息。
“蟬蟬以後不要碰髒東西。”他将殷蕪的柔白的手遞至唇邊, 輕輕親了親。
殷蕪紅着臉, 想把手抽走, “幹什麽呀……”
他的眼中有幽光, 任由殷蕪掙紮, 卻依舊牢牢禁锢着她的手, 微涼的氣息噴在她的頸側,聲音平靜:“以後不許碰那些髒東西,現在, 幹淨了。”
殷蕪猜測,百裏息以為她喜歡那件沙依, 所以才生氣了解釋道:“那紗衣我看着有些眼熟……”
她努力搜尋腦中的記憶,一個畫面忽然從眼前閃過。
陵城,蘇宅內,蘇乾安。
殷蕪掙紮着跳下軟榻,在窗邊的一個箱子裏翻找起來,那箱子裏裝着一些不常穿的衣衫,很快,殷蕪找出一件紗裙,她興沖沖來到軟榻前,指着手中的紗裙道:“你看剛才那件和這件是不是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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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蕪手中的紗裙流光溢彩,外面的一層紗薄如蟬翼,只不過裏面有綢緞為襯,所以看起來很正常,而劉升青所送的那件則沒有內襯,所以看起來十分輕浮。
“嗯,很像。”百裏息靠坐在軟榻上,俊美無俦的臉上是淡淡的敷衍,只有眼中帶着些興味,“這件又是誰送的?”
“之前去烏華山祭天,曾在蘇家住過兩日,紗裙是蘇乾安送的。”
百裏息“嗯”了一聲,輕聲問:“可穿過了?”
這紗裙雖好看,卻有些招搖,殷蕪并未上過身,于是搖搖頭,道:“一直放在箱子裏忘記穿了。”
嗯,還知道髒東西不能穿。
殷蕪将紗裙放在矮桌上,問道:“蘇乾安曾被親生父母送進神廟,可是劉升青的神廟?”
百裏息身體微微後仰,雖是普通至極的動作,卻帶着一種矜貴慵懶之意,贊道:“蟬蟬還挺聰明的。”
百裏息本不想提及蘇乾安的事,但如今殷蕪自己猜出一些,便也不想隐瞞她,道:“他被父母送進劉升青的神廟侍奉,說是為家裏祈福,實際卻是他的父母用他換了一筆銀子,蘇乾安進入神廟之後,不但要做很多粗活,而且受到了很多虐待。”
殷蕪想到今日那些引路的小童,蘇乾安當時應該也是這樣的年紀吧。
百裏息将殷蕪拉進懷中,手指撚了撚殷蕪的耳垂,繼續道:“劉升青雖是神官,行為卻極度荒淫,不止淩|虐女子,男童也不放過,蘇乾安在神廟遭受了□□,便對神教心生怨恨。”
旻國境內神廟無數,他雖盡力整治,然而卻是揚湯止沸,這些神廟早已爛透了,這次來冠州本有兩個原因,第一就是解決黎族奴隸之事,第二則是聽了蘇乾安的事,要整治劉升青。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之前同去神廟的一名護衛入內,從袖中抽出一張文書,回禀道:“屬下趁後院無人摸了進去,在一間屋內發現了許多蓋了官印的文書,便從最下面拿了一張回來。”
百裏息接過文書,見是一份奴隸買賣官憑,上面的印章是神教之印。冠州的官印雖也是有效憑證,卻只能在州內買賣,神教的官憑卻可跨州府交易,但每年的只有六千張。
這份官憑上的印章是真的,那便是京城中有人參與了冠州的奴隸買賣,而且這人的身份必然不低,否則弄不出這麽多的官憑。
第二日,劉升青派了個人來拜訪,百裏息出了門,那人隔着一道屏風回話道:“大神官同夫人有緣,想請夫人在神廟修行一年,不知夫人心中如何想?”
殷蕪心中只覺得惡心,她又想起昨日那些黎族婦人,恨不得讓厲晴将這人趕出去,只是顧及此時還未查出劉升青同京中何人有勾結,便只能客氣回絕道:“過兩日這裏的事情辦妥,我便會同夫君回汐州去,實在多謝大神官的好意。”
那日在神廟驚鴻一瞥,劉升青便生出勢在必得的心思,雖知他們來自汐州并不缺銀錢,卻想着有大神官這層身份的加持,殷蕪多少會對他多一層敬仰崇拜,所以派了自己的心腹何貴來游說。
何貴本就是來當說客,見殷蕪十分客氣,似乎并不反感,心中便似有了成算,繼續道:“夫人只在神廟住一年的時間,神明便會賜福于夫人的夫家,往後對夫人的子嗣也是極好的福德,夫人若肯,我就回去同大神官說,後面的事自有大神官出面安排。”
只要這夫人同意住進神廟祈福,大神官再同陸大人知會一聲,到時候軟硬兼施,不怕她夫君不同意。
話說回來,大神官若真想将這夫人弄到手,即便她不想住進神廟,大神官也有得是法子。
屏風那面,女子甜膩的嗓音傳來:“還請幫我多謝大神官好意,實在不方便入廟祈福。”
何貴第一次來,摸不透殷蕪的心思,便只得告退出來,之後再尋機會游說。
“我還會再來的。”
殷蕪整個人愣住!
這句話實在太熟悉,殷蕪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男人從床帳內爬出來,懶散地穿着衣裳,笑吟吟彎腰拍了拍床榻上女子的臉,眼中噙着笑,嘴角帶着譏諷說了一句“聖女,我還會再來的。”
“等一下!”殷蕪忽然出聲,屋內的何貴和厲晴都愣了愣。
殷蕪渾身微微顫抖,厲晴上前扶住她,低聲詢問:“怎麽了?”
她發不出聲音,混沌的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男人一次次來找母親,每次離開都會說“我還會再來的”。
不顧厲晴的詢問,殷蕪一步一步走到了屏風外面,然後看見了何貴的臉。
是他,依舊刻薄陰毒,只是多了些歲月的痕跡。
何貴見了殷蕪卻是一愣,難怪大神官非要她不可,這樣的美人錯過了去哪裏找?
片刻之後,何貴渾渾噩噩出了院子,想起方才那夫人的模樣,心中又生出些奇怪的感覺,像是在哪裏見過她,但若見過,這樣的好模樣,他怎麽可能忘記。
如今看來,這夫人雖嘴上拒絕,卻又想挽留他,定是願意入神廟清修的,只是有些難處,既然她自己願意,事情就好辦。
他邊走邊想,并未注意郁霄跟在了他的身後。
*
晚間,百裏息回來便聽厲晴說了白日之事,他眼神微冷,皺眉吩咐道:“往後和劉升青沾邊的人都不準進來。”
說罷,他轉身進了內院,屋內亮着燈,殷蕪的影子映在窗牗上,纖細玲珑。
推門進去,見她正坐在小榻上繡着東西,只是纖指捏着針許久不動,分明是在發愣。
百裏息沒言語,走到盆架處淨手,屋內靜悄悄的。
等他洗完手回頭,發現殷蕪還在發愣,也未發現他回來了。
百裏息走到小榻前,殷蕪茫然擡起頭,看清來人,唇角扯出一個笑,喚了一聲“大祭司”,随即雙臂纏上他的腰,将臉頰貼在他的腰間。
她今日未出門,身上穿了件藕色的寝衣,因才沐浴過的緣故,頭發披散着像是一匹油亮的綢緞,頸部的肌膚潔白似雪,百裏息伸手撫上她的頸,将她拉開一些,垂眼看着她,輕聲問:“蟬蟬這是想入神廟祈福去?”
他聲音依舊清冷,鳳目中帶着淡淡的不悅,殷蕪急忙搖頭,“不是的,不是想進神廟祈福,只是……”
殷蕪本想同他說何貴的事,誰知話到嘴邊,又變了心思——若何貴真的欺辱過母親,她定要親手報仇,百裏息若此時知道何貴的事,必然也要派人去查何貴,到時她就不好動手了。
見殷蕪欲言又止,百裏息松了手,神色微冷,轉身去屏風後更衣。
殷蕪咬了咬唇,還是決定将何貴的事隐瞞住,低頭繡起那件寝衣來。
過了一回兒,百裏息從屏風後出來,眼神再未落在殷蕪的身上,他取過白日送來的公文一份份看,屋內便只有翻閱公文的聲音,殷蕪覺得心裏有些難受,有意想讨好,觸及百裏息冰冷的眸光,便又退縮了。
很快到了就寝時間,殷蕪想了想,還是軟聲開口:“早些安寝吧。”
燈下的男人輕袍緩帶,渾身鍍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卻依舊掩不住眸中的冷色,他擡眸看着殷蕪,聲音依舊淡淡:“到底什麽事?”
他冷了殷蕪一個晚上,此時再次發問出乎殷蕪的預料,她怕自己越想隐瞞越要越露馬腳,只能垂眸掩住神色,凝了片刻,低聲商量:“別問了好不好?”
百裏息幾乎要被氣笑,看着垂頭不語的殷蕪,半晌輕聲道:“好,好得很。”
不過一日,就有秘密了,還不肯告訴他。
當真、是好得很。
百裏息未上榻,轉身去尋厲晴,再次聽她細說了一遍今日之事,一字一句都未遺漏,聽罷喚了辰風來,吩咐他看緊院子,回房時殷蕪已經睡了,他熄了燈上榻,耳邊傳來她清淺的呼吸。
即便此時賬內漆黑,他依舊能察秋毫之末,殷蕪那截白嫩的頸子露在外面,像是在勾引人去摸一摸。
百裏息沒摸,只是輕輕摩挲着自己的指尖,視線緩緩下移,落在殷蕪的耳垂上,她的耳洞上了藥,此時已經消了腫,那根小小的耳棍兒插在裏面,耳洞邊緣還是有些紅。
他冰涼的指端輕輕滑過白嫩的耳垂,殷蕪哼唧了一聲,頭歪了歪轉過臉來。
鴉羽似的長睫微微顫了顫便不動了,青絲披散在軟枕上,粉唇輕抿,寝衣翻起,露出一截膩脂纖細的腰,再往上酥山聳然,香|豔得過分。
帳內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像是入了雨後的梨園,旖旎清新。
這樣的珍寶,別說劉升青,誰見了都會心生貪念吧。
他心底生出絲絲熟悉的燥熱,卻很快被壓制下去,自從兩人變成這樣的關系,他體內的如毒蛇的欲念似乎平靜了許多,雖然日日都會作亂,卻不再似之前那般難以忍受,那蛇似乎被她柔軟的身體馴服了。
百裏息進門時殷蕪并未睡着,只是不知如何面對,便只能裝睡,誰知裝着裝着竟真睡熟了,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殷蕪又夢見了殷臻,夢見她在榻上痛苦求救掙紮,夢見何貴拍着她的臉笑稱“還會再回來找你”,夢見她抱着自己流盡了一身的血,殷蕪哭醒了。
絕望窒息之感襲來,殷蕪緊緊抓住身下的床褥,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一只手臂伸過來将她攬進懷中,微涼的手摸上她的臉,百裏息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夢到什麽哭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