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車停在寬敞的露天私人停車場, 側門對着一道長斜坡上有條灌木叢生的林蔭小道。
周惟深先下車,走到她那一側,替她拉開了車門。
有老板親自為她開車門還不夠, 她伸出手臂, 擺明了不想動腿。
讀懂了她的意思,周惟深輕笑了一聲, 彎身下來想抱她,她卻又推開他手臂,驕縱道:“不要抱, 我要背。”
“好。”他複又蹲下身去, 拍了拍肩膀,“上來吧。”
顧宥缦趴了上去, 勾住他脖頸,問他:“現在覺不覺得我作了?”
“你願意和我撒嬌, 我很高興。”他一步一步将她背上梯階。
笑了一下, 她摟緊了他, 又問:“我重嗎?”
捏了捏她身上的肉, 周惟深調侃道:“倒是想要你重一點, 這麽瘦,我擔心哪天風刮大了, 我得天上抓你去。”
“我最重的時候有一百二十斤呢!”
不常用“斤”這樣的計量單位, 他疑惑問:“那是多少磅?”
顧宥缦小聲哼哼着:“130多磅吧。”
他将她背上了長臺階,又拐向小道一側, 盡頭是一道黑色的庭院門。
他算了算體重指數,說:“那也不重, 以你的身高,140磅才是健康體重。”
“那得練肌肉線條, 太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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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運動就好,你是懶。”他不留情地拆穿她。
顧宥缦擡腿踹了他屁.股一下。
黑色院門推開,是一條通向大門的幽徑,往下看,有一塊偌大的網球場。
“你平常打網球嗎?”顧宥缦問他。
“偶爾和朋友打打。”
“明天你陪我打一場。”
周惟深好笑,“為什麽不是今天?”
明知故問,顧宥缦咬了他耳朵一口,如願聽到了他“嘶”了一口氣。
他不輕不重地在她臀上裹了一巴掌,“調皮。”
往他背上又爬了爬,走了這麽久都沒看到有其他人,顧宥缦問:“你就一個人住嗎?”
“也不是。”
“怎麽,你還金屋藏嬌了啊?”她眼睛觑着屋裏。
周惟深被她逗得笑了,“好主意,就把你藏在這了。”
她沒應聲。
臉枕在他後背上,松樹與棕榈樹帶點苦味的清香飄散入鼻,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松氣息,與自然的味道是不一樣的,他身上的味道更溫熱、鮮活。
順着他的話往下想,她有一刻,也真想,真想,找個地方把他圈養起來,就這麽朝暮到老,可要她長久地過一眼能看穿餘生的日子,那太窒悶了。
她低低說:“我才不要。”
不同于周家的中式豪門風格,這棟French chateau是典型的歐式精英階層風,最突出的特點是從進門開始就有簡明的會議室既視感。一張矮茶幾,五張單人沙發椅,再往裏,又是長會議桌和一組靠窗沙發。
難怪周惟深說她選的香榭路那套房子已經是最小了,不說和周家比,但和這兒相論,她那五室一廳還沒有這兩間“會議室”客廳大。
廚房內,一位拉美裔的家政阿姨正在準備今日的晚餐,看見顧宥缦在探頭探腦,她道:“Madame.”(夫人)
她擺擺手,“你忙,不用管我。”
在周惟深進卧室換衣服的間隙,她溜出卧室四處轉了轉,在他換好家居服下來後,她又走上了樓,想起來問他:“我的行李呢?”
“已經放在了卧室衣帽間。”他道,“缦缦,浴缸水放好了,洗完澡下來吃飯。”
她揉了揉腰往卧室走,散漫應一聲,“好。”
他的衣帽間和他這個人一樣簡潔,衣服按照季節和顏色分門別類,收納得毫無錯漏。
顧宥缦打開自己行李箱,将自己的衣服也挂在了他的衣櫃裏。
浴室用品他都備好了,擺在浴缸邊,浴袍也挂在了烘幹架上。
顧宥缦脫了衣服準備進浴缸的時候,突然想起他今天在她後背上畫下的圖案。她走到鏡子前側身照了照,發現肩膀上被畫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翅膀。
洗完澡就沒了,她拿起手機拍了幾張。手指一頓,心生惡趣味,将幾張照片發給了周惟深。
周惟深正在客廳沙發浏覽郵件信息,看到了她發來的照片,以為是什麽事,神色微凜,放下咖啡杯點開她發來的信息。
下一秒,他輕咳一聲,不自然地往後靠了靠,掩着手機屏幕,确保僅供自己觀看。
照片是對鏡拍的。
鏡子裏,她裸着上身,潔白的手臂掩着豐滿的胸脯,用手機拍了幾張後背,黑色筆墨印在她光滑的肩胛骨上,宛如長出了單翼。
他喉結滾了滾,消息一彈,她的下一句話也來了,她說:挺好看。
她的直白讓他啞然失語,又不得不承認,他很受用。
他笑着,保存下了圖片。
原以為只是墨水,用毛巾擦擦就掉了,洗過澡顧宥缦站在鏡前看了一下,發現那墨跡只是淡了,卻還印在她的後背上,大概是難以洗掉了。
想到周惟深能将“标記”理解為用筆做記號,她就又想笑。
洗不掉算了。
她裹上浴袍,拉緊了腰繩,走出浴室。
浴室外,他正站在窗邊打電話。
他不出差的時間裏,一天裏只分為三個部分,八個小時在工作,八個小時在打電話,還有八個小時能休息。
她撇嘴搖搖頭,坐在床尾凳上低頭用毛巾抓了抓頭發上的水。
聽到她走出來的聲音,周惟深轉回身,将手機放在床頭,又戴上了藍牙耳機繼續溝通。
他走到她身前,寬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背。
她擡頭疑惑看他,周惟深用口型道:我來。
她松開了手,将擦頭發的活交給了他。
電話還沒有挂,他在工作時的聲線又冷又沉,應和着電話那頭說的話,手上的動作又放得很輕,從她脖頸後沾濕的水珠開始擦起,攏住她的長發,輕輕揉搓着。
他手法不對,顧宥缦擡起頭,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小聲道:“不要搓,很傷發質的,這樣包幾下。”
她示意是捏幹頭發,而不是把她頭發揉成面團。
電話那邊聽到他這兒的說話聲,遲疑問:“BOSS,我是不是妨礙你私人時間了?”
他回答:“半個小時後你再打電話給我。”
見他摘了藍牙耳機,顧宥缦出聲說:“不用管我,你去工作,今天時間早,我不吹頭發,擦擦就好了。”
周惟深包着毛巾輕捏着她的發尾,“這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本就不該再工作。”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本該呢,都是人和事推着人走。
頭發擦得差不多了,她收起他手中的毛巾,扔到了一旁,胳膊搭着他肩膀問他:“你為什麽要在我背上畫個翅膀?”
他修長的手指撥開她的衣領,落入那未曾褪色的翅膀上,聲音低醇似蠱惑,“我曾一再遇見過一只蝴蝶,宇宙何其浩大,卻安排我與她多次相見,我不曾想過要占有這只蝴蝶,可她就是那麽機巧地落在了我的面前,她的觸須敏銳,翅膀靈巧美麗,不該被豢養軟禁,我希望她自由,卻又怕她離我遠去,你說複不複雜?”
她聽明白了。
瞧,動情起來,中文不好的人都能說出這麽詩意的話。她笑着凝視着他的眼睛道:“一只翅膀的蝴蝶飛不起來,但我不是蝴蝶,我也不會拍拍屁.股遠走高飛。”
她就是她,不是蝴蝶,不是鮮花,不是身不由己的一切,她得是自由的,無可定義的,其次,才是誰的女兒,誰的妻子。
晚餐是咖喱飯,中規中矩,比她想的也要好吃一點。
吃完飯,阿姨問她要不要喝葡萄糖或者橙汁。
她疑惑,喝橙汁能理解,葡萄糖是為什麽?
阿姨回答她,周先生每天晚飯過後都會運動一段時間,通常會喝一杯葡萄糖水補充電解質。
顧宥缦去了他地下一層的健身房看了看,一眼看中了擺在庭院雨棚下的自行車。
周惟深去了樓上又換運動服。
她站在網球場掩着唇兩側朝樓上喊道:“周惟深!!”
樓上的窗被拉開,他正擡手将黑色T恤套在身上,“我在,怎麽了?”
身材相當不錯。
她沒忍住吹了個流氓哨。見他神色略有些無奈又被她氣笑,她回歸正題,指了指院裏的自行車說:“我們出去騎車吧!”
“好,你先上來換衣服。”
已是夏天,她原本也打算和他一樣穿件T恤和長褲,可有種冷叫老公覺得你冷。周惟深非說晚上會降溫,騎車又風大,逮着她又套了件他的衛衣保暖才放她出去。
衛衣太寬太大,下擺都遮到她臀部下方了,坐上自行車時她還在挽着袖子嘟嘟囔囔:“穿這麽多,一點都不方便。”
不聽她任性牢騷,他獨斷專行道:“待會覺得冷了,我們就回來。”
“不會冷!”
園丁将庭院門拉開,顧宥缦先蹬了一腳自行車,順暢地騎了出去,她喊道:“我先走了,你慢慢騎吧!”
她的長發還沒有幹透,濕濕地耷在肩上,被風一吹,便又揚了起來,往後帶來了一陣香波的芬芳。
他握着把手,躬身踩下踏板,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到了停車場上方的階梯處,她放下腿捏住了剎車,回頭問他:“這邊要怎麽下去啊?”
他擡擡下巴,“往前走。”
她都沒問往前是哪,得到他的回答便踩上車一路往前沖。周惟深無奈喊道:“缦缦,前面是下坡,捏剎車。”
騎過小徑,一個長長帶拐彎的斜坡出現在她面前,她放慢了踩踏板的頻率,控制着方向,“嗚呼”一聲,捏着剎車順着斜坡飛快沖了下去。
被她的沖速驚了一跳,他緊随其後,見她快如瘋兔,只能徒勞而無奈地喊着,“缦缦,注意安全!”
機械鏈條的響動和呼嘯風聲蓋住了所有聲音,她好久沒有這樣簡單依靠運動的腎上腺素快樂過了。
從前就算騎車也總有顧慮,擔心路上突然別過來的車,冒出來的路人,阻礙的紅燈,而在這片莊園裏,所有的道路都屬于他們,完全可以“橫行霸道”,更何況,身後一直有人在看着她。
風灌進她的領口裏,又從下擺吹出,的确如周惟深所說的,晚上降溫冷飕飕的,可她胸口熱血沸騰,只覺舒朗爽快。
她大笑着回頭看周惟深,男人打理精細的碎發已經被風吹成了大背頭,露出整張俊朗隽逸的臉。
“周惟深,你是不是沒吃飽,追不上我啊?”她賤兮兮挑釁了一句,“欻欻”地踩快了踏板。
她就像個孩子,勾着他陪她一塊撒野,看出了她明晃晃抛出來的“餌”,他一貫穩重,在此刻卻“如願”中她的計,俯身加速,較勁地追上了她。
風一帶,他的車從她旁邊倏地過去了。
好久沒這麽激烈運動過了,比體力她完全比不過他,騎了不到五公裏她就開始氣喘籲籲,喊着:“慢點,慢點。”
他踩了腳剎車,一個漂移轉回車頭來看她。
那動作利落幹淨到她都愣了愣神。
“累了吧,停會兒喝口水。”
他将運動水壺遞給她。
她雙腳踩地,挪着車過去接過他的水壺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葡萄糖水的确挺能振奮精神,但她這會兒已經累得像跑了十公裏的死狗一樣四肢乏力了。
天色已近黑,橙黑的光籠在大片葡萄園上。
她側頭扯開衣領扇了扇捂出來的熱氣,看向道路兩旁的葡萄壟,好奇問他:“這裏的葡萄熟了嗎?”
他回答:“還早,要等九月才成熟。”
“那我今天怎麽一直聞到葡萄味了。”她狐疑。
周惟深指了指遠處的庫房,“那邊有新鮮葡萄,你想吃嗎?”
她搖頭,“我就是想去地裏看看葡萄架長什麽樣。”
“好。”她說完,他就下了車,從緩坡中選了條道,“這邊不陡,就從這下去。”
顧宥缦眨眨眼,“車呢?總不能推下去吧。”
“放這兒,沒人來的。”
他們誰都沒有帶手機,借着夜色摸下了壟道,他走在前探路,踩穩後伸手往回接她。
握住他的手,她小心翼翼地踩進了泥地裏。
泥土幹燥,覆滿了草,踩着軟綿綿的。
如士兵列陣般的葡萄架都很高,幾乎長到了成年人頭頂上,她好奇地彎腰擡起葡萄葉子觀察,意外發現在藤枝上有了一粒極小的葡萄圓粒,她問周惟深,“你來看看,這能吃嗎?”
“能,但很澀。”
她還真沒嘗過沒熟的葡萄,撚下放進嘴裏嘗了一口,頓時面目扭曲。
她旺盛的好奇心實在像個孩子,周惟深沒忍住笑了,“怎麽這麽貪吃,小豬啊?”
她錘了他一拳,被他一把包住了手,她又換了只手錘他,兩只手都被裹住了,惱羞成怒,她使出了頭槌,一頭撞他胸口上。
周惟深圈住了她的雙臂,将她按在懷裏,沉沉地笑了。
月色如瑩盤,蟲鳴陣陣,廣袤的葡萄園中,莊園的主人在他愛人耳側吻了又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