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她摩挲着戒指, 看到後視鏡中魏禹成被甩掉的身影越來越遠。
曾經她覺得他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海,她失足墜入,被海藻纏住腳踝, 使出渾身解數才救自己于險境。
如今回頭看, 他不過一肮髒水窪,是她過去渺小如蝼蟻, 才毫無反抗之力。
曾經選中她,無非是因為她是最好的玩偶,即便被禁锢也不會有任何麻煩, 就算徹底消失, 也無人發現,無人在意。
地下室的公寓沒有困住她, 她已經走出很遠,遠到開始新的人生, 他卻畫地為牢困囿原地, 從憤怒中抽離, 她竟有幾分想笑。
沒有人的人生一帆風順, 踏過坎坷, 是她成就了更勇敢的自己,她的人生也不會被“魏禹成”這三個字困住。
想通了, 頭腦霎時清明。
她改了目的地, 讓司機在就近的商圈停車。
微信上,周惟深發了一張照片給她, 是拍的腕表。
他買了一對可以調時區的世界時腕表,一人一只, 顧宥缦研究了一下,沒研究明白就放到一邊去了。
他的圖片沒頭沒尾, 顧宥缦還是明白了他的意圖,他那邊還不到中午十一點,而國內時間已經快到晚上了,他在幼稚地挑起話題。
隔了許久還沒得到她的回複,他發了一個問號摸頭的小黃表情。
這個人,在外人面前裝得成熟穩重,在她這原形畢露,幼稚可愛鬼。
顧宥缦打了一段回複:國內已經天黑了,我準備回酒店……
想到什麽,沒發出去,她又全數删了,只用淡淡的口吻回複: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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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忙得沒空搭理他,他發了一個被炸黑的小黑臉。
系統小表情透着一股直男的愚蠢感和暗戳戳的哀怨。
她現在開始懷疑,他回消息極其緩慢,經常發表情包,是不是因為不會用輸入法打中文?
原以為是精英,沒成想撿了個“文盲”。盯着那個衰表情,顧宥缦心裏的不愉快一掃而空,忍不住笑了。
郵箱消息跳了一下,她點開,是周惟深助理發給她的行程表。
大致浏覽了一下,他在瑞士待四天後會回法國,其間夾雜着部分短途出差和當天往返工作,半個月後會去雅加達。
确認他下一個行程地就在法國,顧宥缦打電話聯系家裏阿姨将她的護照和簽證寄過來。
機票昂貴,她咬咬牙還是訂了。
他為了她百忙之中尚且千裏迢迢回國兩次,她不忙了,也應該去看他一次的。
明明之前還覺得他國內國外來回跑太累了,可如今訂起機票卻又覺得不過十幾個小時的航程,實在說不上困難。
她還是悲觀,總覺得錢可以再賺,世上的緣分,卻是見一面少一面。
在商場時她打電話問杜成霜忙完沒有,來不來逛街,杜成霜支支吾吾的,和偷了什麽一樣,小聲說還在忙,顧宥缦顫不管她了,管飽了自己肚子,又逛了一圈,買了幾件夏季衣服和化妝品回酒店。
這幾天杜成霜早出晚歸,顧宥缦問她在忙什麽,她只說過段時間告訴她,見她諱莫如深神神秘秘,顧宥缦也就不再追問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回到酒店,一走出電梯,會驟然看到兩道熱吻交纏的身影。
顧宥缦下意識一頓,轉身就想離開,忽然意識到不對,他們站的分明是她的房間門口。
男人身形高大,遮住了女人。
有些尴尬地沉默,顧宥缦嘴角抽搐了兩下,摸出房卡走過去,目不斜視道:“你們繼續。”
她繞回了房間裏,還帶上了門。
杜成霜推開了何宓,扭開頭呼吸急促地喘了幾口氣。
何宓伸手擦了擦她唇角溢出來的口紅,低笑道:“被你朋友看見了,怎麽辦?”
“涼拌!”感覺到他放在她後腰上的手指暧昧輾轉,她壓着聲音道,“何總,你自重。”
何宓拉住了她手腕,“真的不和我上去?”
“怎麽,一個人不敢睡,要給你唱搖籃曲嗎?”
“好啊。”
“滾蛋。”
杜成霜甩開了他的手,一擡下巴,示意他趕緊滾。
何宓低頭指了指自己的唇,見他唇上沾了口紅,杜成霜擡手用指腹敷衍替他擦了擦。
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腕,又低頭在她唇上抿了一下。
杜成霜擡手砸了他肩膀一下,漂亮的眼睛兇悍地瞪着他。
“小花貓。”他笑着,直起身往後退了一步。
杜成霜沒再搭理他,轉身刷卡回了房間。
顧宥缦站在門後牆邊抱着手臂等着她。杜成霜一回來,她朝着門外擡了下下巴,“走了?”
“走了。”
顧宥缦斟酌片刻,猶豫道:“你們這發展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怎麽也比某人參加個酒宴扭頭就結婚了的慢。”杜成霜是随口回怼,她脫下了鞋,又換上了拖鞋。
顧宥缦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說:“你是為了氣我嗎?”
見她當真了,杜成霜擡腿輕踢了她一下,笑罵道:“想什麽呢,當我學你發癫啊?我就是無聊了找個男人玩玩,情人都不算,就是朋友而已。”
顧宥缦不是很能理解這種“友誼”,費解問:“什麽朋友能湊在一塊親啊?”
“不超過一個月的都叫有點感情糾紛的酒肉朋友。”她言之鑿鑿。
上學時候,杜成霜說她的理想就是集成十二星座的男友,顧宥缦覺得她這個理想已經将要實現了。
有錢人什麽樣的沒見過,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句:“霜兒,你要小心玩火自焚。”
“焚個屁,回鹿海就橋歸橋路歸路了。”她将鞋踢到了一旁,問顧宥缦,“你晚上吃了嗎?”
“吃了,我帶了炸雞回來,在桌上。”
杜成霜長長嘆氣,“你怎麽又吃這玩意。”
“我的人生就剩這點碳水快樂了!”
維護了一句自己的炸雞自由,顧宥缦進了衛生間洗漱,想起來又說了一聲:“霜兒,我後天飛法國,不回鹿海了。”
“這麽突然?”
不像某些人,找個男人和偷人似的,還對朋友遮遮掩掩,她沒藏着掖着,直接道:“我去找周惟深。”
“真行,你們現在是如膠似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杜成霜啧啧。
顧宥缦繃着臉漱了漱口,看着鏡子裏自己閃閃發光的眼睛,忽地撲哧一下笑了。
聽到她的笑聲,杜成霜倒吸了口氣,甚覺可怖,“缦缦,你真完了,你墜入愛河了。”
顧宥缦沒反駁,只是含了一口水吐掉,幽幽道:“是啊,智者不入愛河,你可最好不要往河裏跳。”
越是自诩清醒的人,纏綿悱恻起來越是烈火焚身。
第三天,杜成霜和何宓當着她面厮混到了一起,見她有了“新朋友”,顧宥缦不再擔心她,一大早便起來收拾了行李去辦退房。
昨天平靜了一整天,以至于她已經要将魏禹成踢出她的世界了,可她沒想到,他會在她離開的時候埋她一手。
退房時,前臺拿着她身份證看了又看,道:“顧小姐是嗎,您稍等一下。”
她走去一旁拍了拍同事的肩膀,不知道低聲說了什麽,她同事離開了前臺,去了一旁打電話。
顧宥缦感覺到有點兒不對勁了,她問前臺:“怎麽了,退不了房嗎?”
前臺微笑道:“不好意思,是我們的系統有點問題,馬上就處理好了。”
顧宥缦腦內警鈴作響,不動聲色道:“身份證可以先還給我嗎?”
遲疑了一下,怕打草驚蛇,前臺将身份證還給了她,又再次叮囑:“您稍等片刻。”
只是辦個退房而已,有什麽難以處理的?
顧宥缦接過身份證後便将拎着的一個小袋子放在了桌上,若無其事說:“我的車來了,司機在等,我先去放行李,你幫我看一下這個,可以嗎?”
見她留了一個袋子在桌上,不覺得她是要跑,前臺點頭道:“好的,顧小姐,您快去快回。”
顧宥缦拉着箱子走出了酒店,她打的網約車已經到了,司機幫她将行李搬上後備箱,她直接開門上了後座,道:“師傅,去機場,趕時間您快點。”
聽見車發動的聲音,前臺一擡頭,驚愕發現停在酒店外的車連人帶行李都走了。
她拿起放在前臺的袋子打開一看,發現袋子裏只有一杯喝過的豆漿和半個面包。
她立刻打了電話走出去,急匆匆道:“葉秘書,顧小姐剛剛提前坐車走了。”
“不是讓你們攔一下的嗎?”
“攔了,但是……沒有攔住。”
一輛黑車正好停在了門口,葉文對坐在後座的老板低聲道:“老板,顧小姐走了。”
魏禹成臉色發青,“什麽時候走的?”
葉文又問前臺,前臺回答:“沒走多遠,就是前面那輛白色的車。”
“跟上!”魏禹成立即怒吼道。
顧宥缦是見過魏禹成的車的,她一回頭就明白自己猜測半點沒錯。
她對司機道:“師傅,我的航班快趕不上了,能不能再開快一點?”
“這會兒是早高峰,有點堵啊。”
司機這樣說着,還是踩下了油門。
見前車陡然加速,魏禹成也命令道:“快,追上前面那輛!”
顧宥缦回頭只見他的車跟得越來越緊,甚至一個甩尾,直接開到了他們前面,顧宥缦心髒猛地一跳,她對司機道:“師傅,您開慢點,讓前面那輛車先走。”
“超車飙車,趕着投胎啊!”
司機也有些路怒症,忍不住罵了起來。
他們有意讓道,中間隔了一長道空,看他們開得慢悠悠的,趕早高峰的車自然見縫插針地火速插在了他們和魏禹成的車中間。
見白車逐漸被其他車遮掩,魏禹成道:“旁邊那輛,撞了。”
司機傻了:“啊?”
他只有一個字:“撞!”
司機只能硬着頭皮打了一下方向盤,朝着一輛準備加塞的車直直撞了上去。
随着他們這一撞,後面的所有車都停了。
網約車司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麽,跟着停了車,莫名其妙道:“也不是路口,怎麽堵車了。”
顧宥缦越緊張越得保持鎮定,她冷靜說:“師傅,錢我照付,但我這邊趕得急,你讓我先下去吧。”
知道她趕飛機,見旁邊有個臨時停車位,司機插了一道,開到了旁邊,還不好意思道:“耽誤你時間了,實在抱歉啊,你去那邊攔出租車,讓他走西山路,那條路應該不堵。”
顧宥缦道了謝,拿下自己的行李混入人群中就往另一條路去攔車。
從堵車到下車,不過一分鐘。
魏禹成的秘書先下了車,她快步往後走,在混雜的人群中一眼看見了拉着行李箱的背影,頓了頓,卻沒有喊住她。
直到魏禹成上來了,怒火朝天地問她:“人呢?”
葉文鎮定指了一下網約車,說:“應該還在車上。”
魏禹成三兩步上去,卻只看見一個司機,他敲了敲車窗,暴怒問:“你剛剛拉的人呢?!”
司機不明所以道:“已經下車了。”
魏禹成問:“往哪去的?”
司機指了一下顧宥缦離開的方向,“去那邊打車了。”
半路截道都沒截住,魏禹成追到了機場,找遍了整個安檢口都沒能找到顧宥缦,一查航班,根本沒有她的乘客信息,意識到被耍,魏禹成氣極反笑了。
她的确是青出于藍了,不僅格鬥學得好,連反偵察都學得很不錯。
顧宥缦在出租車上就退了機票,打了一輛出租車去高鐵站,抵達最近一個城市的機場後換了一個航空公司飛首都。
在飛機起飛往首都時,她那顆提起來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天幕下,城市都像蟻穴,更遑論人的渺小。瞧,她曾經那麽恐懼的人,原來根本沒有通天的手腕,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吓住的不過是驚弓之鳥。
她來法國的事沒有和周惟深說,私底下聯系了他的助理。
抵達法國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助理給她開了紅燈,打過招呼,她在高挑靓麗的前臺美女招待下直接進了周惟深的辦公室。
十幾個小時的奔波,她只吃了一份熱狗和一杯熱可可,現在還絲毫沒覺得餓,此刻精力旺盛,看哪都覺得新奇。
前臺給她送了一杯熱咖啡來,告訴她BOSS現在在外面,六點左右會回來。
顧宥缦用流利的法語向對方道謝,表示自己不用招待。
助理并沒有說她是誰,前臺隐隐猜到應該是老板的家人,卻沒敢往妻子的身份上猜,一來亞洲人顯小,看不出年齡,二來,實在沒人敢想他們冷酷無情的撒旦老板,也能有妻子。
顧宥缦環顧辦公室,對辦公桌上的東西不感興趣,看見了周惟深挂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她将外套拿了下來,把他衣服蓋在了身上,躺在沙發上玩了一會兒手機。
周惟深今天回到公司,明顯感覺到公司的氣氛有一點兒微妙,透着一種八卦而又不敢八卦的欲蓋彌彰氣息。
前臺如常微笑,助理如常和他彙報工作,周惟深推開了辦公室門,一眼看到躺在他沙發上的女人。
他眼神微冷,眉頭深擰了起來。
可随即,他就看到了放在沙發旁的偌大攝影包。
繃緊的肩膀變得松弛,他拿着文件夾的手放了下來,遞給助理道:“你下班吧。”
顧宥缦在聽到開門聲音的時候就醒了,她故意将外套往頭上拉了拉遮住臉,好奇周惟深的反應。
從衣服下,她看見了他步步走近的腳步,他沒叫醒她,而是俯下身,單膝跪在沙發旁,輕輕地給她脫下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