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怨侶
第85章 怨侶
岑青茗冷視着他, 心下一片凄然,她沒想到她來尋他,居然還能另有所獲。
之前來的路上, 她還動了想問他緣由的念頭, 現在看來實在好笑。
此刻她站在了他面前,聽到了在她無人之際, 李元朗的真心話,岑青茗才想起了他是個什麽人。
她想她在這京城呆的實在太久, 久到忘了自己當初破寨時的痛苦, 久到不自覺對李元朗都有了期待, 當時刺在腿上那刀實在太輕了些, 所以這幾次她質問李元朗後, 對他的解釋還抱有歉意,對他的品性還心存幻想。
萬一, 又是誤會一場呢?
可是哪有這麽多誤會。
岑青茗想想便覺可笑, 一直以來, 雖然她怨他怪他, 但說實話, 因着李元朗沒有正兒八經對她下過狠手,所以她以為, 李元朗即使是個小人但最起碼不會傷她。
現在想來,是她想岔了。
他到底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她怎麽會把他想的那般無私和深情。
他不喜歡她時, 便可以佯裝歡喜潛伏在她身旁暗尋機會将自己鬥垮, 他喜歡她時, 就不顧意願将自己困在他府裏,只圖自己暢快。
她到底在幻想着什麽?!
“姑娘!”鳴翠喘着氣跑到岑青茗身後, 她沒想到剛才還痛不欲生的岑青茗跑起來竟然如此之快,鳴翠拉住岑青茗的手就想帶她回去,結果就看到了正對着她們的大人和總管。
李圭哪能料到能在看到岑青茗,更沒想到的是,他突如其來的一問,居然會被岑青茗撞破聽見。
“岑姑娘,這都是個誤會……”李圭吶吶,他是知道岑青茗在李元朗心中的分量,這才急着解釋:“剛才大人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們這是在開——”
“你們走開,這是我和他的事。”岑青茗冷聲,她仍一直盯着李元朗的眼睛,妄圖看出他心中的意的一絲愧疚。
但是沒有,除了最開始李元朗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再後來,便是平靜無波,好似對今日所見早有預料。
岑青茗嗤笑,他怕是裝都裝不下去了。
李圭聽到岑青茗這話,知道這怕是不能善了,還想再努力一下,給大人再解釋一番。
李元朗卻也開了口:“下去。”
李圭看了看着兩人的臉色,這才帶着鳴翠一道離開,他也真是的,多嘴問了這一句,只是,他回頭看了眼仍對着站立的這兩人,吸了涼氣。
他還是離這不遠照看着點吧,不然不定又會鬧出什麽事來。
“李管家。”鳴翠這時在一旁嗫嚅道:“ 剛才,岑姑娘倒在路旁,瞧着分外難受,想着應是藥效開始了。”
李圭心中震驚,急道:“你怎麽不早說!”
“可我也沒機會說啊……”
想起剛才情況,确實無人能插得上嘴,李圭也是無話可說,不過,這樣一來,最起碼,對大人來說,岑姑娘的危險性倒是降低了不少。
——
身旁人都散了,李元朗和岑青茗卻仍和剛才一樣,對立站着,沒有絲毫變化。
天氣很冷,可更冷的是,雙方互看着的那個人。
“李謙。”岑青茗心中越痛,臉上卻更增一分笑,她說:“你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竟是沒有一絲真心,聽說你還曾向我娘起誓,若有負我,不得好死,看來這天地間的誓言确實并沒有什麽用處。”
“只是我倒是也真想知道你這樣不敬鬼神,不畏人言的人,到底會怕些什麽?”
怕些什麽?如果是以前的李元朗,他會不屑一顧,但此刻看着眼前這個嘴角含笑,眉眼間卻全是冷意的的女子,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李元朗咽下喉間苦意,扯唇笑道:“我若說,怕你會離開我,你會信嗎?”
“信,我什麽不會信?”岑青茗一步步向他靠近,聲音的冷意卻是要将李元朗震碎:“我也看出來了,你如此兩面三刀,反複無常,不就是想圖我這個人嗎,行啊,李謙,是不是我在聚義寨時給你的體驗實在太好,所以你對我如此不舍,不如我們再來一場,這次以後,我們就各走其道,徹底分開。”
“岑青茗。”李元朗震然,也生了心火,怒道:“你把我當成了什麽!”
“那你把我當成什麽?!”岑青茗紅了眼眶:“我是你囚禁的雀,還是你的階下囚徒?!我們既然不曾有過血海深仇,你現在又為何對我如此狠毒,這就是你的喜歡?李謙,你這種人,怎麽配談喜歡這兩個字!”
她成年後唯有兩次紅了眼眶,一次是破寨之時,一次便是今日,知道自己武功盡失。
“好好好,我不配。”李元朗也泛紅了眼,“那你呢,岑青茗,我不配談喜歡,那你又懂喜歡二字嗎?你明明心裏就不曾放下我!”
岑青茗搖頭,彎起了唇:“那這回,是你錯了。”
李元朗一陣心涼。
今日在何老府中,老師說他忘恩負義又說他欺師滅祖,遲早都是有報應的。
但其實這些他都不怕。
只要岑青茗對他能有一絲的信任,一絲的歡喜,他也不貪求太多,只要像之前那樣,他說話會應,不管回的,是諷是刺,至少在他身邊兩眼眉梢間都帶着活力的。
可是很明顯,他賭輸了,而連着之前的所有欺騙都卷成了團,讓她現在恨透了他。
有時候,李元朗也會自我叩問,還有必要嗎。
上天好像從未對他有所眷顧,所以在他抱着一絲僥幸,希望能扭轉岑青茗對他的印象,希望做個小小的苦肉計能騙得岑青茗對他有一絲心軟。
即使是這樣的要求,也無法得以實現。
“岑青茗,你是不是又想殺我。”
李元朗面露慘笑,看着步步緊逼的岑青茗,一步未退,反而迎了上去,“我現在就站在這裏,岑青茗,你殺不殺我?”
他也想看看,岑青茗對他的底線在哪裏,上次岑青茗對他扼頸之際尚還留有一絲餘手,那現在呢?
“我怎麽殺你?”岑青茗手裏捏着一根從鳴翠頭上拔來的發簪繼續一步步向李元朗靠近,面上卻對他這話有一絲驚慌,氣的發笑:“我的功力都被你散了,你滿意了?我現在動不了你,所以你現在可以這般肆無忌憚。”
“我……”李元朗看着岑青茗,走到她身旁,扶着她肩上下巡視,皺眉道:“怎會,孫長邈明明說你晚上才會發作的,你有何不适?”
“好,原來那老頭叫孫長邈。”岑青茗咧嘴:“我記住他了。”
“青茗,我不會害你。”李元朗知道她不信,但仍努力解釋:“那東西喝下去,雖然最開始會功力盡失,但後續一旦重鑄,你就能比之前更厲害!”
“是嗎,這麽好的東西,我喝做甚麽,不如你多喝些。”岑青茗笑得溫柔:“說不定,你那神醫還能讓你成為江湖第一。”
“岑青茗,你嗆我不要緊,但你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這确實是能救你的唯一法子,孫長邈雖然油嘴滑舌又表裏不一,但他本事是真的,大雲裏沒有能比他更厲害的醫師,他來治你這病,你絕對是安全的。”
“我有什麽毛病?”岑青茗一字一句道:“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我身體比你還好?你說我有什麽病?”
李元朗咬牙:“岑青茗,你當真不知道,還是你在自欺欺人,這段時日以來,你明明精神就比起之前差了許多,不管是練武時的出招還是警覺性,都明顯弱于以前。”
岑青茗滞了臉色:“你既然都知道,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原因,既然有這好處,你又何必瞞着我偷偷幹這些事情!“
“因為我知道你絕對不肯!”李元朗低吼:“岑青茗,因為你不信我,所以即使我找了這天下最好的大夫,你也不會同意,因為你從不信我。”
對,這就是他的顧慮,岑青茗不曾信過他,所以他才必須采用非常法。
他明明清楚知道,卻也無力改變。
只能瞞着她喝了那碗藥,在這之後,他在施力救她,她就能明白他的苦心,就會知道他不會負她。
“是,我是不信你。”岑青茗緩言道:“那是因為你做的樁樁件件都不值得我信,李謙,你上午還在說自請責罰你,剛才偏又說犯了蠢才會去做那件事。”
“這還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在這之前,我可從未說過讓你去領罰,甚至,我當時還提議,你為我寨中之人徇私,應當我來受刑,可你是怎麽做的?你如此心口不一,就這種我并非強求你的小事,你都在诓我,我又憑什麽信你?”
“對,我一直在做錯事,一直在讓你心生誤會,但你扪心自問,我可曾做過一件傷你之事?”
李元朗聲音低了下來,透着絲刻骨悲意:“岑青茗,我當真不想和你只做一對怨侶。”
“怨侶?”岑青茗冷哼:“那也先得有情。”
此時一直藏在岑青茗手上的簪子終于現了形,岑青茗抵在李元朗的大動脈上緩緩施壓。
“你說讓我殺你,但屋內卻連一根銀簪都不敢放在妝奁之中,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死在我的手裏,那我也得成全你才是。”
李元朗低頭看着抵在脖子上的那根簪子,緩緩綻開了笑,眼裏一點水光,讓他原本俊逸的容貌更盛,只是滿目都是苦楚:“我就知道。”
今日回府之時,他也總在想,若是不告訴她真相,她會如何行事,若是告訴她真相,她又會如何行事。
只是這樣思來想去,卻總也轉不過被怨,被恨。
還有,被殺。
“可是,岑青,你現在沒了武,你也動不了我了。”
遠處,李圭看到這幕情景,心下膽寒,忙低聲扯着衛風袖口,急道:“衛風,衛風!快點!你再慢一點,大人今天就要亡了啊。”
衛風實屬不耐,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回來,又看着對面岑青茗手下的力,這李元朗原本看着還是個聰明的,現在卻是一番糊塗,竟幾次三番将自己落到如此險境,還硬要讓自己最後才能行動。
眼瞅着李元朗頸上暈出血滴,衛風也不再等了,手中石子飛向簪間。
叮,一聲輕響,岑青茗手中的銀簪便飛了出去。
又是功虧一篑!
岑青茗心下暗恨,那一直堵在心間的一口鐵鏽腥氣終于忍不住吐了出來,可她仍不甘心,還要在抓向李元朗,只是尚未碰到,便是兩眼一黑。
“青茗!”李元朗慌忙将她接在懷中:“來人,快來人!”
李圭跑到他們身旁,看着軟軟倒在懷裏不省人事的岑青茗,愣了一下,明明剛才還劍拔弩張呢,怎麽就倒下了呢?
衛風皺眉:“別看我,我沒用多大力。”
李元朗握着岑青茗的手,掌間入手便是一片冰涼,他吼道:“楞在這做甚麽!去叫孫長邈啊!”
李圭小心翼翼:“大人,您忘了啊,您剛把孫長邈關入獄呢。”
李元朗氣急:“那把他帶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