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訴情
第79章 訴情
師徒二人四目相對, 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一絲猜疑。
李元朗先讓了步: “這裏當然可以的,只是怕污了大家的眼罷了,若是老師執意如此, 元朗自然不會勉強。”
“那就在這裏行刑吧。”
何老這聲吩咐, 底下的人心中便有了數,身旁兩個侍衛上來就押着岑青茗上了刑凳。
什麽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岑青茗這次總算是體會到了,趴在那刑凳之上時, 岑青茗轉頭問李元朗道:“李大人, 等到這裏結束, 我的那些手下還有我的母親是不是都能自由了?”
李元朗偏頭躲開岑青茗投來的視線, 輕輕點頭。
“那就好。”
——
終于散場後, 有個裘姓官員最先溜了出來,等他出了宮, 對他們今日議會結果分外好奇的友人悄悄來到他府上, 八卦道:“你們今日論出來個什麽說法?
“別提了。”裘姓官員狂飲了三杯茶, 才擺手道:“李元朗一點事都沒有, 最後好處卻都落在他身上, 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那女山匪和他差點成親嗎,今日李元朗為了他的名聲, 當場就命人打了她板子。”
那官員狠狠嘆了口氣:“這人心狠起來啊,就什麽都不要了, 只是可惜這麽大一出劫人好戲呢, 本來想着怎麽也能給他定一個玩忽職守的罪責, 卻沒想到倒變成他的功勞了。”
他好友皺眉道:“你看我怎麽勸你來着, 你可真是豬油蒙了心,怎麽想到去谏他呢?!你沒看到這幾個月以來得罪李謙的後果嗎?就別說那幾個被砍頭的小官了, 你想想被流放的沈遠,還有被判在獄的崔易,甚至連相爺都閉門不出了,你居然還敢去得罪他?!”
裘姓官員嘴硬道:“可是那李謙本就做錯了事情,就算我們不谏言,也會有人上奏,今日早朝不就鬧得沸沸揚揚了,最可恨的是那陳秋刈,當時撺掇我們一道同去,今日來了卻一言不發。”
好友指着他嘲笑:“我看你們是中了他們二人的圈套了,今日下朝的時候還有人看見他們勾肩搭背,渾似一體,人家關系好着呢!”
那官員這才恍然大悟,但在心內卻把陳秋刈記上了一筆,這混賬竟如此坑害自己。
等到之後陳秋刈被整得有苦說不出時,這才痛悔為何當時惹上李元朗,與他有同感的還有另一位在南書房一直出頭诘難岑青茗的官吏。
自此以後,這兩人看見李元朗,便一直縮着身子躲着他。
李元朗是在散場後最後出來的,彼時冬日斜陽照耀在整個宮殿之上,瑰麗的霞光披散在衆人面前。
李元朗剛出殿門,就看見何老的背影倚于闌幹之處。
“老師。”李元朗走到何老身後輕聲喚道。
何啓簡轉過身,垂眼看着在他面前躬身行禮的得意門生,淡聲道:“李謙,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昨日筠兒突然歸家,我才知她去山莊,閉門客皆是為了你,你說,你有一個要案的人證要讓她幫忙遮掩。”何啓簡眸色冷冷,他在朝幾十年的威嚴一時都傾在了李元朗身上:“你有什麽要案人證值得我何啓簡的獨女來為你辦事?”
李元朗抿緊了唇:“這件事,是元朗之過,元朗認錯。”
“不需要,李謙。”何啓簡冷聲道:“如果筠兒願意原諒你,我無話可說,但若是筠兒對你心中有怨,你也得做好承受的準備。”
“這是自然。”
何啓簡将李元朗帶回了何府,李元朗進何府之前先側耳對衛風說了句話,随後擺手讓他離開了。
衛風眼見着李元朗的身影消失在何府裏面這才皺眉離開。
何筠聽見父親将李元朗帶回只覺躁郁,她一點都不想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也不想再看到這個人的臉,為什麽一定要湊過來讓她去見他!
門口傳來篤篤輕響,何筠憋着氣拉開門,見是父親,悶聲道:“我不去。”
“你怕他?”
何筠撇頭:“我只是不想見他。”
“為什麽不見?”何啓簡聲音沉沉:“何筠,你記住,你是我何啓簡的女兒,沒人能欺負的了你,若是你想要李謙死,我也能做到。”
何筠猛擡起頭看向何啓簡,有些震驚。
何啓簡拍拍她的腦袋,随後又推着她的後背道:“去吧。”
何筠在何啓簡的注視下一步步離開,何啓簡默默看着自己女兒的背影,心下嘆息,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且從未讓他擔過心。
這個一向不需要自己費心的女兒漸漸長成了這幅模樣,何啓簡是驕傲的。
他知道,何筠一向覺得自己是女孩才不得他心,何啓簡當然想要個兒子,這樣他的權勢地位都有人能承,而不用他費盡心機去尋找外面的苗子。
但又幾個男子能比得上何筠的人才學識,上一次來府裏看着秀外慧中的年輕人,卻沒想到是個繡花枕頭,還硬要跟筠兒辯駁,她何必和這些人掰扯不清。
只可惜男女陰陽各有定論,何筠無法繼承他的地位權勢,可他也不可能為了這些偏袒一個外人,甚至委屈了自己的女兒。
李元朗等在何筠院子門口,垂着頭思緒萬千。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展成了現在這樣,先是何筠突然跑來質問他的感情,再是岑青茗被抓……
可惜原本籌劃的算盤全都亂了,不過好歹,最重要的一點,岑青茗現在也算平安康健。
只是經此一遭,李元朗更是不敢讓岑青茗獨自在外,岑青茗再是武力高強,若再來一次那天的場面,讓他該如何自處?若是有人拿她要挾于他,他又該如何兩全?
她應當要和他永永遠遠在一起才是。
只是,李元朗想起今日岑青茗被執刑時的冷漠,心間便是一陣刺痛,她一直都不肯信他。
她為什麽連一絲信任都不願給他?若是她不曾多問最後那句話,何至于還要受刑?!
岑青茗還是太過天真,她怎麽可能離得了他?她又怎麽能知道當日他以為她差點身死之際是怎樣的擔驚受怕!
何筠走到李元朗面前時,李元朗仍沉浸在這情緒中無法自拔,等何筠腳上的秀鞋出現在他眼前,李元朗這才反應了過來。
四周空無一人,是特意屏退下人以後準備的空院子。
李元朗暗道,若是他回答的一個不滿意,也不知能不能出了這道門。
何筠看着面前人的模樣,他與昨日說完那番話以後的樣子并無一絲不同。
她輕聲問:“李謙,你有悔嗎?”
李元朗定定地看了眼何筠,淡淡道:“悔了又能如何?”
“大概是。”何筠環視了周邊一圈,沒有了暖陽的冬日一切就都變得肅殺起來,連原本看起來頗為得趣的楓葉現下看着都如血一般的猩紅,她笑道:“你仍然能高高在上做你的高官權臣,享我父親的泰鬥名望。”
“何小姐——”
何筠打斷他的話:“你前幾日不還叫我筠兒嗎?”
“那是前幾日。”
“你可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何筠嗤笑:“你別拿這幅眼神看我,我本就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我爹是何啓簡,你以為我真能有什麽好脾氣,只是父親一直想要的就是我這樣脾性的女兒,我便只能裝得這般模樣。”
“怎麽,現在覺得我欺騙了你?”
李元朗不置可否:“我沒什麽資格說什麽騙不騙的。”
何筠冷笑:“你知道就好。”
場面一時又冷了下來。
何筠嘆道:“原本我是不想來見你的,你對我來說實在沒什麽可用的了,你不喜歡我,還一個勁地推開我,我有足以讓人豔羨的名門家事,還有權撐朝野的爹爹,這樣,你還不願意和我在一起,說你是傻子,你又不是,說你有心計,卻又是個半吊子。”
“只是可憐了你送給我的那本游記。”何筠扯唇:“你當時還說讓我能夠一賞山河呢,我當時就想啊,你有這番覺悟,那我嫁了你以後,應當也不至于被困在這四方小院之中。”
李元朗看着何筠這般樣子,倒是勾起了唇角:“沒想到我如此不識趣?”
“确實。”何筠點頭:“你當我是傻子,真看不出你喜歡她?我不過沒放心上罷了,但你卻真的為了一個鄉野之女抛棄我?”
“不過她倒是比你有意思多了,敢愛敢恨,敢做敢想,李謙啊,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和我是一類人,不過你看起來,好像也并不奇怪我現在的樣子,你瞧,我們确實般配,可你的岑姑娘當真能接受你嗎?”
李元朗看着她,面露異色。
“先不論你這脾性她是否能接受,就光說你身上的擔子責任——”
何筠轉了話題。
“你以為是我将我們之間的事情告訴我父親的?”何筠搖頭:“李謙,你太小看我,我從未對父親提起過我們倆之間的半點情況。”
“我父親身居高位,這些他一查便能知曉,你即使跳的再高,但有我父親壓着,你又能有什麽水花?”
“李謙,你是我父親培養的棋子,那你也應當做好一個棋子分內的事情,我們何家榮耀興衰,你也應當負好責任才是。”
何筠說到這裏又自嘲道:“李謙,你真是,虧我之前還将你當什麽寶貝似的,放在心裏,你有一句話說對了,你根本不值得,只是你放在心上的人好像也沒把你當回事。”
何筠說完便要離開,等走出了幾步以後,她才想到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回轉過頭。
“啊,李謙,我再告訴你一樣事,你以為那天是誰讓我來訴情的?”何筠淺笑嫣然:“是你那個放在心上,然後巴巴送到我面前想要我好生保護的岑青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