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女子?
第66章 女子?
這刑訊房一時靜得可怕。
岑青茗突然覺得這間屋子好生逼仄, 小得讓人喘不過氣。
“那也得讓我看過證據才是。”岑青茗澀聲道:“如果我們真的做了這種事,那就是我們咎由自取,是我們聚義寨的錯, 是我這個當寨主的責任, 我……我應當贖罪,你要刀了我, 還是……”
“你爹沒有害人。”李元朗打斷她艱難的吐詞:“你寨子裏的人也沒有害人。”
“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誤會?”岑青茗不可置信。
“準确來說,是一場陰謀。”李元朗垂下眼睑, 杯裏的茶已經涼了, 他将她杯盞中的茶水倒入那茶托之中, 重新沏了一盞給她。
岑青茗不耐煩, 急問道:“我不喝茶, 你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元朗仍是慢條斯理, 但看着岑青茗着急的樣子只得長話短說道:“鄭汪垚當年殺害了前一任豐榮縣令, 而我父親趕考途中卻偶然撞破了這件事的真相, 他因此被害, 鄭汪垚為了掩人耳目, 就将他的屍體抛到了雞冠處。”
果然和鄭汪垚這個畜生逃不了幹系,岑青茗氣道:“所以, 你早日去查清楚,你父親的冤屈又何須到了今日!”
明明他應該有更多的途徑去接近查清真相才是, 但這混賬居然直到今日才弄清楚了事情經過, 還讓那狗賊盤踞在豐榮縣多混了十餘年。
這當然也是氣話, 即使李元朗在他一上任就查處了鄭汪垚, 那也只能讓鄭汪垚少逍遙幾年。
只是這幾年又能讓多少百姓免受狗官摧殘。
李元朗泡茶的動作一滞,臉上帶着悔意, 低聲輕語:“确實是我的過錯。”
岑青茗看了李元朗兩眼,越發覺得他奇怪,不過也沒放在心上,可能蠢人做錯事都這般模樣,可這人前幾天還油鹽不進,現在突然就幡然悔悟,岑青茗也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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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麽發現的?”
“這就不勞你多慮了。”
“……”
岑青茗又火了,前腳剛覺得這人還有點悔悟之心,後腳就讓她覺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而且說他爹害死了他父親的是他,說他爹沒害死他父親的也是他,全是他嘴皮子一掀的事,現在轉眼換了個說辭,居然還讓她不必多慮?
岑青茗越想越氣,尤其是再一想到他剛才明明就知道自己父親不是他爹害死的,居然還來诓騙自己,說個如果?如果個頭!
岑青茗冷下臉,“李大人,既然我們沒犯什麽大錯,你把我們這樣捆綁過來關在這牢獄裏是不是有些問題?”
“你們的罪名還未洗清,那些罪責還有待商榷。”
“商榷什麽?”岑青茗昂這頭:“不就是偷了點糧,劫了點財嗎,我找上門的那幾戶人家,攔路的那些個商戶本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更何況你還濫用私刑,私自禁锢我姐妹和母親,我若去告你,也有你好果子吃。”
李元朗搖頭苦笑,他早已自食其果,又何談這些東西。
他道:“那你就去告吧,我等着那果子吃。”
岑青茗拿他這無賴樣沒有辦法,只得別開臉,冷下聲道:“所以你到底什麽時候放我們出去。”
“你放心,馬上就行,只是——”李元朗悵惘嘆道:“岑青茗,你們這樣出去以後,打算做些什麽呢?山匪?還是小偷?或是強盜?”
聽他話裏這般諷意,岑青茗也較上了勁。
“不行嗎?”岑青茗咬緊牙冷眼直視他:“這些就是我們賴以為生的活計,你當時在聚義寨吃的每一口飯都是這樣來的,李元朗,你覺得惡心嗎?你要是覺得惡心,不然也将你那腸子剖開挖出那些穢物好了。”
“而且,若不是鄭汪垚,我們寨子中的這些兄弟原本可以當個普通百姓,可因你們放縱,又豈會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他們出去無田地,也無手藝,你讓我們拿什麽吃飯?!”
“你別生氣。”李元朗等她說完才安撫與她:“我是想問問你你想讓你寨子的兄弟做什麽,你,以後想做什麽?”
“山匪不行嗎?我們并不會去騷擾百姓。”
“那就不是山匪了,而且你搶銀的那些商戶富賈難道不是百姓嗎?”李元朗接着道: “朝廷不會容忍你們這樣一個匪寨,若是你們重新開寨,被剿仍是遲早的事。”
岑青茗冷笑道:“所以這就是你帶着人來剿匪的原因?李大人怕不是忘了,若不是李大人能進我們寨子,我們聚義寨也不一定被滅,李大人做了那麽大一件功勞,掃清了新風縣和豐榮縣所有匪寨,賞賜一定很多吧!”
李元朗沒有生氣,也沒有波動,甚至又給岑青茗倒了杯茶,淡然道:“你不用如此激我,就算沒有我,鄭汪垚要把你們當做替罪羊,你封寨頂多也只能三四年,之後呢,難道你和你寨子裏的兄弟們都不下山不做生意了?泰岳山山上作物無法存活,你們若不想餓死,遲早得開寨,屆時官兵必對嚴防死守,你們處處受人掣肘,這樣也行嗎?”
“說得好似你救了我們一樣。”岑青茗哼道:“我看我還得替聚義寨衆人謝謝李大人了。”
李元朗和人做慣了談判,一般情況下別人的惡語愈甚,李元朗愈加淡然,他每次的談判經驗告訴他,不進則退,戳到別人痛處,然後再伺機而待,抓其命脈,必可大獲全勝 ,但面對岑青茗,他還是忍不住跟着她的情緒起伏,争辯。
李元朗深吸一口氣,平了平心緒,岑青茗就是頭倔驢,不能太順着她也不能太逆着她。
李元朗這樣想着,臉上嘴角笑意愈濃,笑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氣,我這話,你聽也好不聽也罷,事實上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也想問一句,岑寨主,你和你爹做這個寨子的初衷是什麽?是就為了劫道混個飽肚稱個寨主還是希望你們寨子裏的人有食可果腹,有衣可蔽體,有居可安所?”
“如果你是前者,那你盡可以再去找個官府昏庸之處招人安寨,若你為後者……”
“後者什麽"岑青茗蹙眉:“李元朗,你也別诓我。我既被你騙了一次也不會蒙着頭再被騙一次,你怎能把我和我爹當做那種狗官相提并論?”
“我可以讓你手下這幫兄弟參軍。”李元朗打斷道:“我可以給他們的身份做一份清白的戶籍文書讓他們重新開始。”
這是他權衡利弊下最好的方式。
“行。”岑青茗沉思片刻,轉了轉眼,開口道:“那我也要去。”
李元朗皺起眉頭:“你不能去。”
“為什麽?!”
“你是女子。”
“女子怎麽了?”岑青茗不服:“寨子裏的時候,他們還都是我手下呢,你能安排他們進軍營安排個小兵身份,我怎麽就不行了,我怎麽就進不得了?”
雖說重新當上他們的上級可能有些難度,但這也不是什麽問題,岑青茗最能做的就是克服問題,她這麽些年都闖過來了,她完全有信心。
尤其沒有權勢被李元朗壓在腳下這種滋味,确實不好受,若是她能在軍營闖出一番天地,她的人豈會被他私自囚禁!
岑青茗越想越對,最後補了一句:“我比他們,都厲害!”
她對手裏面,可能也就是李元朗身邊的那個護衛,可以與之一搏,但因着李元朗的下令,他倒還未曾和她有過真正比試,但她也沒覺得那人算得上是他的對手。
“軍營裏面,未曾有女子參軍先例,況且,你身為女子,和一堆男子同吃同住,也不方便。”
“這有什麽不方便,我在聚義寨時也是和他們一道吃住的,練的功法,做的課業,我甚至比他們那些人更加努力,更加繁重,我從未有叫過一聲辛苦。”
見李元朗還不松口,岑青茗诘問道:
“還是你也覺得,女子就不能參軍議事?難道大雲朝廷比我們千百裏外的縣城匪寨還不如嗎?!”
李元朗皺眉:“慎言。”
“這裏只是我的地方,你可以稍微放肆,但除此之外,你絕對不能再有這番言辭。”
“那又如何,李元朗,你說得好聽,說什麽把我寨中衆人的戶籍文書變為普通百姓再去從去軍,可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讓我們服軟招安嗎,怎麽大雲招安的手段竟是如此低劣,匪寨小兵都競相招攬,統領之人卻無人問津?”
岑青茗看得透徹明白,李元朗卻笑了起來。
他搖頭嗤笑:“岑青茗,你以為你手裏這些人都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嗎,招安?那也得能值得招待才是,你們寨子裏那幾個人,六安有些小聰明,卻全無武力,二猛有些武力,卻頭腦簡單,椿子膽小怕事,柱子愛嚼舌根……”
聽他一項一項說着自己手下人的缺點,岑青茗抿緊了唇。
李元朗最後定了結論:“你說我要招安,但我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麽招安的必要,我若不想将他們送于軍中,那他們還能幹些什麽?”
岑青茗撇開臉:“你把我們說得這般一無是處,但你們朝廷卻花了這麽久時間才将我們捉拿,那你們又算上什麽呢?”
“是,一群酒囊飯袋而已。”李元朗瞥了岑青茗一眼,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你們也不過是有一個好的首領罷了。”
岑青茗突然擡頭看向他,不可置信:“你這是在誇我?”
“我只是在說事實罷了。”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讓我從軍,我比他們武藝都強。”
岑青茗怕籌碼不夠:“我若是從軍,怕不是還能幫得上你。”
李元朗看着此刻岑青茗意氣飛揚的模樣,沉默不語,最後定論道:“這事之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