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悔
第48章 不悔
鄭汪垚已經快二十多年沒被人打斷話茬了, 在新風縣和豐榮縣這他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哪曾再被人這樣對待過!他眼神陰狠地掃了一眼李元朗,卻沒想到這人剛好也在注視他, 還緩緩扯開了一個笑, 鄭汪垚心突了片刻,慌忙垂下了頭。
他居然被這毛頭小子給驚到了!
齊豐原本一直躲在鄭汪垚身後, 聽見李元朗問話,只好勉強答道:“确實是有大人說的和這個事, 只是那糧不少百姓吃了以後, 吃了以後……”
李元朗不耐:“吃了以後怎麽了?”
“吃了以後, 吃了後就鬧了肚子, 不少人直接躺在床上, 下不來地啊。”齊豐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只能扯謊敷衍, 只是這麽一說後少不得又得讓他去做惡了, 齊豐借着衣袖抹着眼角妄圖擋住了李元朗審視的目光。
李元朗就看着他做戲, 恍然道:“這我倒是不清楚了, 還是齊大人如百姓父母愛民如子, 事事打聽周全啊。”
齊豐賠笑:“不敢不敢。”
李元朗狀似無意道:“只是沒想到這群摳門的山匪居然自己都吃不飽,還要拿着口糧來害別人, 當真是其心可誅,那, 齊大人打算如何安排這些被害的百姓呢?”
齊豐不自覺拿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難止的汗, 看見李元朗眼神又忙将袖子捂在眼前遮掩:“自是竭力救治, 官府的銀錢不夠, 那還有下官的俸祿,總之總得讓他們好起來才是, 就是這赈災糧沒了,下官這頂烏紗也不知能頂到幾時,到時候下官的俸祿也用完了,就不知那些百姓能撐到……”
後續未竟之言盡在不言中。
李元朗冷笑,他們這一個個的還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好了,這事既然到了這裏,我自然會跟皇上禀報因由,你們也不必擔心,錯的自然是那些山匪,今日也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
李元朗聽着他們漏洞百出的說辭,也不想再和他們周旋下去了,叫人将他們請了下去。
等他們走後,李圭在一旁偷笑:“他倆怕是又得去忙活了。”
李元朗瞥他一眼:“好笑嗎?他們拿百姓的身體随意作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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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圭忙彎下了嘴角:“不好笑。”
李元朗閉目揮手:“讓人盯着他們兩個。”
李圭剛說了聲“是”就要退下,李元朗卻又突如其來問了句:“聚義寨那有什麽消息?”
這話李圭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了,出來以後李元朗這句話已問了不下五次了,關鍵是他想問的是聚義寨嗎,他要問的明明是那個女匪首啊!
看李圭這臉色,李元朗又揮手讓他退下了。
李圭在背後搖頭,真是孽緣 ,他家大人這個冷情冷心的性子居然還能明知道是火坑還跳下去了,這岑寨主可真是有些能力的。
而從李謙那出來的鄭汪垚正一肚子氣。
沒想到原本是過來質問李謙的,現在反倒是讓李謙來質問他們了!鄭汪垚氣不打一處來,還說什麽替他們說話,他呸!
最糟糕的是現在還讓李謙手裏多了樣把柄,李謙竟然連山匪發糧這種事情都知道,明明他都安排人把消息封鎖好了啊。
現在這事倒是更不好着落了。
鄭汪垚越想越生氣,看着旁邊的齊豐更是壓抑不住脾氣,質問他道:“怎麽剛才在屋內你一個屁都不敢放,全讓老子替你出了頭!”
齊豐暗恨,這人怕是氣急了,連舊年時日的口癖都出來了,只是他到底也算是跟他同朝為官,同階之衣,如此污言髒語實在難以入耳,更何況有他鄭汪垚在面前,哪有他開口的份。
但到底已經身在同個破船上了,齊豐還得有事求他,他忍着氣,小心道:“我看這位李大人是早有準備而來,就是不知汪公公是怎麽打算的?他應當會派人來指派我們才是啊。”
“人早沒了。”鄭汪垚沒好氣道:“那小子上次來就羅裏吧嗦一大堆廢話,這次他在路上就被我幹廢了,我爹不知道,等我寫封信寄給我老子也來得及。”
齊豐簡直大開眼界,這種蠢笨如豬的人他竟然和他站在一隊,還不知鄭汪垚這種豪無人性的瘋子會怎麽插自己一刀呢!
這哪還顧得上管自己的烏紗帽啊!
跑!得趕緊跑!
——
即使黃虎讓了山洞讓岑青茗一人獨住,但她仍是不敢安眠。
一整夜也只困倦修養了一個時辰而已,即使這樣,困倦時分的夢魇也仍掐着她不放,不是李元朗露出真面目後的放肆諷笑,就是山寨失守後人際全消再也無人應答的景象。
岑青茗皺眉驚醒時,恰是卯時未到,周邊仍是一片昏暗。
太靜了,靜的人心發慌,靜的岑青茗沒辦法停止回想和李元朗在聚義寨時發生的一切。
這個人,怎麽能如此會做戲。
她想起那夜光景,他說她會後悔,她卻說她從不曾後悔……
岑青茗咬緊了牙關,咬得口頰之處都溢出了鮮血,她不後悔,只是給她這後果的人,也得看他能不能承受。
天色快亮時,黃虎進洞想來叫岑青茗一起用飯。
他們剛捕了只自己送上門的野兔,也算是運氣不錯,黃虎想着岑青茗的樣子看她昨日也沒怎麽正經吃過東西,他讓餘牙剝了皮自己來叫岑青茗。
就是沒想到一進山洞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黃虎尋了一圈才發現躲在角落裏的岑青茗,而她此刻正拿着刀在紮自己的大腿!
黃虎駭然,趕過去攔了下來:“你瘋了?!”
岑青茗擡起頭時,黃虎這才發現岑青茗眼裏蓄滿了淚,但那淚搖搖欲墜,卻偏生不落下分毫。
“別管我!要不然我連你一起砍!”
黃虎澀聲:“怎麽,你看錯了人就要用這種方式懲治自己?”
“痛,痛就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岑青茗咬牙,她揩了下眼眶,衣袖被浸得透出了一片黑,嘴裏發狠道:“這筆賬,我總得讨回來。”
黃虎看着岑青茗冒着汩汩鮮血的傷處,啞聲道:“你這樣對待自己又是何苦?”
“苦不苦都是我自己的事。”岑青茗擡頭看了眼黃虎,莫名道:“你這幅神情是在幹嘛?我只是一點皮肉傷,拿下你還是綽綽有餘的,你別給我什麽歪心思。”
黃虎默了一瞬。
這人,好心沒好報。
黃虎也不再管她,站起身直接道:“餓不餓,捉了只野兔,你不吃我就和餘牙分了。”
岑青茗跟着黃虎一道出去,餘牙剛剝完皮架上火,看見岑青茗垂下頭,鼓搗翻卷着火苗。
岑青茗冷哼了一聲:“你倒是忠心耿耿,從我那出來還真找上了黃虎,他竟也把你留下了。”
餘牙低着頭,一聲不吭,半天才憋出一句:“少當家,人好。”
岑青茗嗤笑。
黃虎看了岑青茗一眼也沒說話,他又不需要對她好。
三人吃好飯後,岑青茗要求和黃虎單獨聊,餘牙把剩下殘羹冷炙處理了又默默下去了。
黃虎蹲在地上,姿勢未變:“你要說什麽?”
“黃虎,應該是我來問你要做什麽吧?”岑青茗抱臂靠在樹上,她腿上的傷還在,但正如她所說只是一點皮外傷,對她影響不是很大,可黃虎看見那傷處卻仍是避之不及。
這女人對自己有點狠。
岑青茗的談話還在繼續:“我能遇到你真的只是巧合?”
黃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聽見岑青茗的冷嗤,才開口:“我是聽說你們被官府包圍了,想過來看看,但能在這裏遇上,也實在巧合,我又不是什麽神仙能事先守在這裏。”
“就過來看我們被官府包圍?你也不怕自己被官府的人給捉了。”
“岑青茗,我不跟你繞彎子,我是知道我爹……我爹确實愧對你們以後,我想來救你的。”
“好。”終于逼出黃虎這句話,岑青茗接下來的話也理所當然起來:“那你們幫我一起救人。”
“怎麽可能?!”黃虎一下跳了起來:“那些人是官府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小蟊賊,而且我們現在才三個人,怎麽去救你那些兄弟!”
“那你就是不願意了?”岑青茗冷眼看他:“那你昨天說的什麽道歉,剛才說的什麽想救我那也是騙我的?”
黃虎聽到岑青茗這說辭頗有些無奈:“你在山上和你被人關在牢裏,那能是一樣嗎,我若是陪着你去救人,那可真的是把命交給你了。”
岑青茗抿緊嘴角:“那就算了。”
黃虎看她臉色,推斷道:“你還是要去?”
“我自己也能救他們出來。”
黃虎快被她氣死:“你別傻了,你一個人怎麽可能救得了這麽多人?!你這是去送死啊!”
岑青茗轉頭看他:“那如果你是我,你會置身事外袖手旁觀嗎?”
黃虎沉默,原本還想駁斥的話一下噎在了嘴裏。
“好,我跟你一起去。”黃虎下了決心,只說出的話卻是毫不留情:“但我是為了岑寨主,不是為了你。”
岑青茗知道,他說的岑寨主是她爹。